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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能量”的副作用

(2022-08-02 18:29:39) 下一个

昨天写了“公知”的溯源和辨误,有人留言让把“正能量”和“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也说一说,其实这些话题都谈过,但都没仔细谈,今天做一个补充性的综合叙述。

好几年前,“正能量”一词极为流行,今年已经不太流行了,但这个词语异变之后的含义早已取代了它的本意并深深烙在人们大脑中。

我对使用这个词语的0.5十分鄙视,极其看不起,他一说这个词语,我原本还打算跟他讲理的心情瞬间就没有了,有点儿类似于我本想给你讲点儿壮阳之道,结果你一张嘴暴露了自己是个阉货的真相,那我给你讲正常人类的事情你咋可能理解?而如果是诚心来交流的人说出这个词语,我都会去向他解释:这本是一个物理学名词,不该这么用……

可能大家觉得我太迂腐,为了一个词语跟人这样较真儿,是不是太不值得了?太不应该了?

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人:日常社交和网络论战,如果我被告知自己错了并且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的某个观点是错误的,或者某种态度是不该的,我会很痛快的道歉,因为错了就该道歉,但是谁跟我论战的时候错了如果不道歉,或者知道自己错了还坚持不认错,那对不起,在你认错之前我不会跟你和解——这也是我跟有些群友骂战好几年、他已经放弃跟我斗嘴但我依然坚持不放过他的原因。

中国人对错误和罪恶的无原则包容是造成我们无尽苦难的根本原因——这个观点深植我的头脑里,也是我对那些寡廉鲜耻、始终不认错的人始终心存敌意的最重要原因。

从国家之间到官民之间,不管有什么仇恨和芥蒂,如果想要和解,承认问题存在、承认错误是和解的第一步,这是不容置疑的真理。

这也是我这些年对那些肆意歪曲词语本意的做法非常不满的原因,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宏大背景下产生出来的新词语、新句子,我都相当警惕,因为语言这个东西不是一般的工具,语言决定了人的思维,而人的思维有又决定了自己的认知水平乃至命运,如果一群人、多数人的思维水平、认知水平都很低,那影响的将是我们整个民族的命运,因此我非常担心语言的异化和堕落。

①  “正能量”溯源

因为缪可馨跳楼一事,全社会对“正能量”这个词语很有看法,那位训斥缪可馨的语文老师袁灯美也因此成为首位利用“正能量”而臭名昭著的人。

这个词语的来源已经不可考了,有人说是山木培训的BOSS,每次强奸女员工,就会说:你现在的状态很差,那是因为你体内的“负能量”太多,让我给你注入“正能量”……这个说法我觉得不靠谱,还有一个说法是日本有人写了一本书叫做《水知道》,在这本书里最早出现了“正能量”这个提法。

还有一个说法就是理查德·怀斯曼曾写了一本《正能量》,书名是《Rip it Up》,直译是《把它撕开》,与“正能量”(positive energy)毫无关系,那些畅销书的翻译者之所以这样翻译,说明当时这个反智的词语已经在中国颇有些要火起来的苗头了。

这个词语真正大火、火遍全网,应该是在知名“正能量作家”周某平、花某芳粉墨登场之后的事情了。

这个词语火到什么程度?我记得那时候不仅网络上这个词语的曝光度极高,就连身边的很多朋友也不时偶尔蹦出这个词语,我从来没有主动纠正过谁,只有当他跟我提这个词语的时候我才会告诉他这个词语不该这么用;我也曾遇到很多次被群友要求多写点儿“正能量”的东西,凡是我看到谁艾特我说这样的话,我都会跟他掰扯这个问题到他不说话、以后见了我发文他不吭声的地步:不是我争强好胜,而是这个词语真的不该这么用——

1、上过高中的人都知道,能量是标量,没有正负之说,“正能量”的说法从传播知识的角度来说是错误的,会让孩子们产生知识上的错误。

2、物理学名词贴上政治标签,科学用语被意识形态化,这本身就是反科学的事情,不值得提倡。

3、把批评意见说成“负能量”,把赞美声音说成“正能量”又是典型的非黑即白、制造对立的二分法,过去几年的历史也证明了我们的社会一直在重演同样悲剧:通过污名化某个词语和它对应的人群,最终实现打压不同意见的目的。

一个全世界通用的的物理学名词,就这样成为一个特色词汇,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不知道是科技的异化还是文学的堕落?

我曾在一次文化界的聚餐中认识一位很知性的姑娘,长相俊美又举止得体,我们互相加了微信后我发现她还是个瑜伽高手,于是更加佩服,结果有一天她给我发微信说,他关注我的朋友圈挺长时间了,觉得我再这样下去会浪费了我的才华,她建议我多写点儿“正能量”……

那一刻的感觉真是五味杂陈,颇有“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遗憾。

我们基本上可以判定:一个人如果特别喜欢要求他人说“正能量”,那么多数情况下他应该是个文化层次不高的人,其次,他是个人云亦云、毫无自己想法的人,最后,就算真的有“正能量”这东西,他也不想想:一个只有“正能量”、容不下“负能量”的世界是可怕的----

你能想象一个世界只有白天没有黑夜吗?一年365天,天天大太阳,正得不能再正的大能天天射在正能网友们的身上,照射在山川田野里,你还想吃粮食?还想喝水?!

不成敬意,请正能派收下宝图

一句话总结:不接受、不承认这世上确实有“负能量”才是最大的“负能量”.

“正能量”的副作用,就是搞坏了汉语,搞坏了人们的脑子,要不得。

②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溯源

2016年3月24日,人民日报发表评论“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好评如潮,连平日里不怎么待见该报的人士也有很多对此评论表示认同,当时我没有公众号,仅在群里就雪崩发生的原因(地形地貌、层叠形式、重力原因以及受害人是谁)做了简单描述。

关于这句很时髦的话,我先泼一盆冷水:以人民日报的专业度,几乎没有任何人能抵挡,但我想说:

理解一句话一定要看它当时的背景、原意,然后再看引申意义是否适用于眼下讨论的情况。 

二战时期,波兰诗人斯坦尼斯洛·耶日·勒克被抓到捷尔诺波尔集中营,因为他已经逃跑过一次,所以两个纳粹士兵得到命令,把他押到树林里命令他给自己挖一个坟墓,然后处决他,斯坦尼斯洛趁一个士兵去看管其他人用铁锹猛砍这个烦躁饥饿、精力不集中的士兵的脖子,杀死士兵后诗人得以逃脱,因为这段经历,诗人写下:

“Zaden p?atek ?niegu kiedykolwiek czuje si? odpowiedzialny za lawinie.”翻译成英文是“No snowflake in an avalanche ever feels responsible”,再翻译成中文,比较接近的意思是“雪崩中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

所以这段话的本意谴责纳粹德国从上到下的暴行逻辑——从屠杀犹太人的枪手到毒气室的建造者,再到运送犹太人的火车司机和士兵,他们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没人觉得自己对死难者负有责任(Responsible). 但是某个聪明的中文翻译者把“Responsible(责任)”替换成了“Innocent(无辜)”,使得长于道德批判、道德绑架的国人引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即使是诗人的原话,也存在概念模糊和分析错误----它将雪崩的责任引向了每一片雪花,但却忽略了真正形成雪崩的原因——地球重力和当地植被,而这句话被中文特殊加工之后,成功的将人们对产生雪崩的原因从外界原因(地球重力)转移到了对雪花自身的自我否定。

首先,雪崩不是因为雪花不负责任,而是雪花的存在形式出了问题,犹如人们能盖起房子,不是因为组成房子的每块砖头都勇于奉献,而是因为房子的建筑设计合理,而房子如果在地震中倒掉,房主也不会怪罪砖头说:“没有一块砖头是无辜的”!因为他知道导致房子倒掉的力量来自地壳运动。

雪崩形成的核心原因是缺乏植被的斜坡和地心引力,而平地上的雪,无论多厚也不会发生雪崩,我曾在喀纳斯齐腰深的雪地里跋涉,很开心,但当我们穿越雪山必须路过植被稀少的雪坡的时候,向导就会很紧张,再三叮嘱大家不要搞出大动静,所以说,形成雪崩的根本是万有引力和当地的地形,而不该责怪雪花,而且雪崩时,受害的不是雪花,是压在雪下的人。 

成功诱导大家接受每一片雪花都承担责任的时候,其实民众已经默认了斜坡存在的合理性,转而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再说一遍:每句话都有特定的语境和写作背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引用,那就中计了。 

用“雪崩”指代社会不公事件确实很形象,用每片雪花比喻围观的民众也讲得通,但是你要说这“雪崩”(不公事件)是每个围观的民众造成的,可就讲不通了——老百姓有个毛的能力?

“雪花有罪”的理论用“雪花”置换了主体概念,然后再用错误归因的方式将造成雪崩的原因归结到每片雪花身上,完成了完美的嫁接和流畅的转移。 

千百年来的文化和近现代的特殊教育,导致国人思维一码色儿的线性思维,极少拥有结构化的思维。

结语

我对文字很敏感,任何对文字加工的行为都会引起我的警觉,比如前一段时间郑智化歌词被改得很正能的那件事,虽然没写文章,但心里是非常不满的——照这样改下去,今后就没啥是不能改的了。

比如我可以改一下白居易的《卖炭翁》: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红光健康色,一头乌发双手净,卖炭得钱何所营,墨镜钻戒大金链……

再比如李绅的悯农二首,可以改成:

锄禾月当头,汗水不落土,看我盘中餐,天上掉馅饼……

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可以改成:

开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开发了别墅,兴,百姓爽,亡,百姓更爽!

 


作者: 肉做的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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