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刚刚从fellowship毕业，加州的一个医疗机构邀请我去工作面试。面试过程还顺利，他们对我也还算客气，可惜开的工资有点低。面试完成，我有点闷闷不乐地上了回程的飞机。我记得是联合航空，设备陈旧，提供的餐点也乏善可陈。唯一的亮点是工作人员的服务态度还算尽心尽力。
从西海岸到东海岸有四个多小时的旅程。当时是早晨，我和其他旅客一样，自顾自地打起盹来。路程过一大半时，陆陆续续有人起来活动。就在那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从我身边走过时，突然一个踉跄，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栽到在飞机过道上。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很震惊。飞机上的工作人员马上开始广播，问有没有医务人员愿意提供帮助。我犹豫了一下，马上解开安全带站起来。我表明身份以后，马上和工作人员一起，将那位小年轻转移到飞机的后舱一小块空地上。
我以前曾经有过急救的经验。从母校毕业以后，当时医院要求新医生完成半年的急诊室轮转。因此我有机会参与了很多病人的急救，包括创伤，中毒，烧伤，心梗，急腹症等。不过，那仅限于医院和急诊室的环境内。我从来没有在野外或者交通工具上抢救过病人。
话说当时我来不及多想，先检查了病人的生命体征。脉搏很慢很弱，呼吸有点急促。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看了看瞳孔反应，似乎是正常的。我稍微放心了一点，于是问有没有氧气。工作人员马上拿来一个跟保温杯差不多大小的“氧气瓶”，我赶紧把面罩给病人戴上。再问有没有血压计，也是小一号的，我赶紧量血压。不过，飞机发动机的噪音巨大，我量了两次，也听不到。用手指也感觉不到肱动脉的搏动。因此我只能判断病人处于低血压的状态。综合考虑，最大可能似乎是Vasovagal syncope。这位病人年轻力壮，不太可能是突发的心脑血管疾病。但飞机上没有任何心电监护设备，所有的药物放一块儿，就一个比饭盒大不了多少的盒子。那会不会是低血糖呢？我问有没有血糖试纸，答曰，也没有。我暗暗着急起来。
好在这时候病人的意识有点恢复了，睁开眼。我赶紧问他以前有没有病史，他含含糊糊说没有。我稍微放心一点。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没有医疗设备，连静脉输液也没有，怎么办呢？我只能很坚定地告诉他：You are in safe hands...you will be fine。这是医务人员常用的" reassurance"，目的是稳定病人的情绪。
他看到我关注的目光，微微点点头。我问他吃早餐了吗，他说没有。此时已是中午时分，所以低血糖也是有可能的。于是我吩咐工作人员准备一杯含糖的饮料，再加上两小包白糖。我把病人扶起来，让他靠在飞机过道的墙壁上，把含糖的饮料喂给他喝下。我再次给他量血压，所幸的是，这次终于听到了。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这时候机长已经联系了目的地机场，让他们准备好救护车。病人喝了含糖饮料后，进一步恢复了。他絮絮叨叨地说，他当时想去厕所，谁知一下子眼前一黑，醒来就发现躺在后舱的过道里了。
这时候，工作人员看到病人稳定了，也松了一口气，就过来问我的医疗执照和NPI。我告诉他们我有加州和纽约州的医生执照，又报了自己的NPI号码。他们认真地用笔记录下来，并郑重其事地感谢我出手相助。飞机终于落地，Paramedic的人员上了飞机，我跟他们简单交代了一下。他们把病人从我的手里接走了，此时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虽然美国有" Good Samaritan law"，见义勇为的医务人员是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的，但我还是庆幸这位病人恢复了。健康所系，性命相托，这种英雄可不好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