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了夏季,居住地的上午常笼罩在灰蒙蒙的浓雾中,中午时分起风了,浓雾渐渐化开,风把雾撕裂成碎片,阳光从碎片的缝隙中射出来,天色越来越蓝,到了下午,基本就是艳阳蓝天了。
昨天午餐后,决定去卡麦尔逛逛,猜想那里也是阳光普照。卡麦尔西面靠海,小气候比较温暖,而周围的其他小镇,不是在山上,就是两三面被海围绕着,气温低一些。
特意脱下运动衫裤,换上了薄外套和七分裤,不至于跟卡麦尔街上的俊男靓女太格格不入。退休后,每日运动衫裤,看到壁橱里的上班衣服就想着如何处理。旧的捐了不少,前几个星期,理出一堆挂着标签的新衣服,硬塞给仍在上班的朋友。之所以是“硬塞”,是因为我不知道朋友究竟喜欢什么风格,有些女士非常讲究,年轻化、女性化、名牌服装。只敢硬塞给穿着随意的朋友。
每个女人有独特的穿衣风,我喜欢简约,素净。带花边的、印花、绣花、有珠宝装饰的,都不是我的菜,从而比较喜欢 Eileen Fisher 宽松大方的裁剪、有沉淀感的质料和含混不清(ambiguous) 的中色。不仅适合我穿衣低调的习惯,也能掩盖特定年龄段女人身材的发展趋势,就是“地方支援中央”。
穿着中色低调的衣服,融入了薄雾弥漫的卡麦尔。卡麦尔小镇入口的小公园里还挂着庆祝独立日的横幅,前两天在那里举办了烧烤、乐队演出的庆祝活动。
我记不起来卡麦尔是否举行过游行。四十年前,初到美国就住在卡麦尔,之后又在那里买过康斗,住了八九年。那是八九十年代,据说有近五千居民,退休老人居多。老人腿脚不便,游行自然有点儿困难。
看到了公园里的石碑,上面是二战期间英勇捐躯的卡麦尔居民名单,数了一下,有19位。不知二战期间卡麦尔的人口是多少,应该少于八九十年代,那会儿婴儿潮尚未出世。远离美国的战争竟夺去了小镇19位男儿的生命,令人感慨。
我住在卡麦尔的时候,比现在更多元,有富豪也有中产。认识一位端庄淑慧的退休护士,来自英国,她的美国先生在联邦政府做电工。护士有喝下午茶的习惯,时而请我去她家,离开镇中心三四条街,小小的院落,种满了各色的花,推开挂着花环的木门,是有三个小房间的简朴平房。屋子里一如既往温暖如春,沙发上开出黄色、橘黄、铁锈红的牡丹花,小圆桌上是黄绿白三色条纹台布。
滚烫的茶水从茶壶注入到小茶杯里,护士常用的是带着金边、画着粉色玫瑰花的骨瓷茶杯茶碟。同样花纹的磁盘里是饼干,或是新出炉的牛油小烤饼(scone)。
下午茶的常客是护士的母亲,小老太太,满脸皱纹,一头卷曲的白发。护士母女俩一年四季穿裙子,冬天是深色的羊毛格子裙,厚实拘谨,夏天是浅色的,轻柔的布料,飘起灵动的生气。老太太的苏格兰口音非常浓厚,我得费些劲才能大致猜出她的意思。她住在两条街以外,电工相当贴心,饮完茶,总是陪老太太散步回家。老太太曾在卡麦尔做“管家”,类似保姆,然后为自己买了一栋小木房。
现在,这样的居民在卡麦尔几乎绝迹了。我去查了一下2022年卡麦尔的居民人数,3799人。不太清楚这个精确的数字是如何统计出来的。即使不知道这个数字,只要去住宅区走走,就能感觉到卡麦尔的常住人口在减少。
2022年的房屋中位价高达340万刀。保姆、护士、电工消失了,新户主一买下旧房便大兴土木。亏得卡麦尔市政府有非常严格的房屋修建规则,不能随意加盖扩大,又因为水源有限,原来只有一个洗手间的房子无法添加出第二个洗手间来。
于是,只见一座座小房子变得越来越精致,而小小的房子可能并不适合某些富裕户主的生活,小房子不过是他们的休假屋。住宅区到处都是拉下窗帘,门窗紧闭,门可罗雀的空关房。到了夜晚,街上一片漆黑(卡麦尔以“村”自居,没有路灯)。
不知不觉中,卡麦尔完成了 “高档化”(gentrification) 的过程,曾经生气勃勃、活泼有趣,如今杳无烟火、死气沉沉。
卡麦尔海边风景迷人,主街熙熙攘攘,一如既往。我怀念街上拄着拐棍的老先生、穿着裙子戴着小帽的小老太太,每天走着去镇中心的邮局取信,因为卡麦尔镇中心没有门牌号,邮递员不送信上门。我骑着旧自行车,一路下坡直冲小镇中心的小超市,自行车往门口的树干上随便一靠,扎着围裙的大叔微笑问我早上好。
昨天没去住宅区,是众多游客中的一员,在商业区漫不经心看橱窗。卡麦尔不缺精致,精致自然带有“刻意营造”的痕迹,是人为的美丽。可是,更能打动人心、令人深思的往往是随意、质朴、和无处不在的瑕疵。我怀念雾蒙蒙夏日的下午茶。
“地方支援中央”,幽默。
卡麦尔在哪儿呀,我都想去看看了。
海风姐姐现在就是美国版的-陶渊明!
我两年前第一次去这个小镇,看到好多帅哥美女和豪车,和你的描述很接近。这个小镇离硅谷太近了,必然成为有钱人的后花园。
我近年来也喜欢Eileen fisher,只是它很少on sa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