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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表姐

(2020-10-23 14:41:54) 下一个

表姐的外婆和我祖母是亲姊妹,表姐的母亲——也就是我表姑,当初嫁到我们村,是我祖母做的媒。

表姐十六七岁,长的很俊俏。但表姐长得矮,我十岁左右,已经超过表姐耳朵根了。

村里的大人都说表姐内向,不善言辞,低眉颔首,面带微笑。表姐和我在一起,就不内向,有说有笑,话总也说不完。

表姐跟我说,她喜欢黑夜,只有黑夜她才是自己。我跟表姐说,我也喜欢黑夜,只有黑夜才能和小朋友们一起藏马虎(捉迷藏)。

表姐笑着说:“你还小,不明白,白天黑夜你都是你自己。”我不懂表姐的话,表姐沉默,脸上略带忧伤。

那时候是集体制,大人们每天忙忙碌碌,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家家户户孩子众多,父母们无暇管教,都是大孩看小孩。娱乐设施匮乏,生活贫穷,散养的孩子天马行空,精神是快乐的。特别是我,性格像个假小子,调皮捣蛋,是领头羊的孩子王。

表姐参加生产队劳动,下工回来,也不歇着。背个大筐,时常领我去割猪草。我背的筐小,筐头只有篮球大小。表姐勤劳,割猪草汗流浃背,而我,像极了“小猫钓鱼”,东走走西逛逛,捉个蜻蜓,爬树逮知了。表姐也不说我,任我玩耍。天黑了,表姐会抱一大捆猪草,放到我的筐里,我的筐满了,就当是我割的猪草,我俩一起回家。

最大的娱乐,是看露天电影。虽然就那么几部影片,公社放映队每村轮流重复放映。我们村子小,人数不够,公社的放映队不来我村,我们只能去邻村看露天电影。一到晚上,如果听说哪个村放电影,人们就奔走相告,无论生产队劳动多累,邻村离我村又很远,也不影响村民的热情,成帮结队去看电影。

每次看电影,表姐紧紧牵着我,一步都不离开,怕我走失。电影散场后,路过坟茔地,漆黑夜晚,没有月亮,有爱捉弄人的捣蛋鬼大喊:“鬼来了,快跑。”只听见稀里哗啦,胆小的人匆匆跑远。我和表姐手牵手,不紧不慢行走,根本不害怕。我本家喜子哥逗我,“晓霞,你不害怕?”

“我是李大胆儿,不怕。”
喜子哥哈哈大笑,“我也姓李,也是李大胆儿。”

回到家,表姐先送我到家门口,然后才消失在夜幕中,隐隐约约,感觉还有一个人影,尾随表姐而去。

天气燥热,一到晚上,妇女们三五成群,到村东头大水泡子里洗澡。趁着天黑,褪去白天汗渍渍的衣服,放到水里洗净,搭在芦苇上,然后,人会扑通通跳到水里,听着蛙鸣虫叫,很是凉爽。表姐的皮肤很白,嫩滑,我的小手去触碰表姐,表姐痒痒的躲避我。表姐还为我洗头,我会去摸她的胸部,表姐打我的手,嗔怒到:“不许乱动,我会生气的。”我乖乖的不再乱动,怕惹我表姐生气。

过完麦收,农闲的时候,人们坐在街上树荫下,东家长西家短的闲唠嗑。我们小孩子,围着大人们打打闹闹,一刻不停。母亲看我汗流浃背,叫我歇一歇,为我擦擦汗。隐约我听到了母亲和邻居嫂子说到了磨坊的事情,我问母亲,“磨坊咋的了。”

邻居嫂子,和我母亲挤眉弄眼,神秘兮兮,“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打听,去玩吧。”

大人们的诡异表情,更加吸引了我的好奇,我揪着问题不放,邻居嫂子说,“磨坊闹鬼。你们小孩子,晚上别去磨坊藏马虎了。”

有鬼,鬼什么样?玩捉迷藏的时候,我跟小朋友们说,晚上去磨坊捉鬼,有去的跟我走,胆小的回家吧。

村里的磨坊,是村民们推碾子磨米面的地方,怕有风进入,弄脏了粮食,窗户只有西瓜大小,里面黑咕隆咚的。正南有一个栅栏门,预防鸡鸭进去。我领着四五个孩子,悄悄进了磨坊,藏在北面碾子背后,我们能看到外面星光照进,外面的人看不见我们。

我们蹲在地上,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不知过了多久,磨坊外面有动静。鬼来了?我和同伴们挤在一起,紧张起来。我后面的伙伴,吓得拉扯着我的衣服,一动不动。

有个影子慢慢钻进磨坊,又一个影子轻轻挤进来。两个影子重合,紧接着发出“嘤嘤”的哭声。
“怎么办?我不想离开你。”
“不怕,有我呢?”

是表姐和喜子哥的声音,接着表姐的哭泣,越来越悲痛。表姐哭了,我和表姐心连心,眼泪不自觉流下来,“哇”的一声大哭。小朋友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跟着我一起哭起来。深更半夜,哭声吓坏了表姐和喜子哥,俩人相拥一起出逃,被栅栏绊倒。喜子哥缓过神来,打开了手电筒,照在了我和小伙伴们脸上。

“晓霞,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呢?”喜子哥问。
“我、我、我们来捉鬼。”我抽泣着鼻腔,回答,“大人们说磨坊有鬼。”
表姐一听,感觉到了什么,匆匆跑开了。
喜子哥说,“回家吧,哪有鬼?大人们瞎说。”也匆匆追赶表姐而去。

第二天,村里来了公安局的吉普车,抓走了喜子哥。大人们指指点点,取笑我的表姐。我跑去表姑家,看我表姐。正听见表姑斥责表姐:“没有三媒六证,就和人家私奔,家人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表姐红肿着眼睛,已经哭干了泪水。我依偎在表姐身边,静静地看着她。表姐轻轻跟我说:“晓霞,以后我不能陪你看电影了,也不能和你一起割猪草了。你要上学,一定好好读书,要有出息。”我抱紧表姐,不想和她分开。

喜子哥被判了十二年,我的表姐,随后嫁到了一个百里之外的山沟里,男人是个鳏夫,比表姐大二十岁。

不久,我一家离开,和在东北工作的父亲相聚。多少年之后,曾经省亲去过乡土,喜子哥出狱后国家赔付了些金钱,在劳教的地方工作,不愿意回归乡里。我的表姐,和故乡断了联系。表姑去世,作为女儿的表姐,也没有回家奔丧。

时间匆匆流逝,我年过半百。时常记起小时候的快乐时光,想念我的表姐,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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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李晓霞Li 回复 悄悄话 可怜的年代,无知的岁月!珍惜眼前所有的美好时光!
李晓霞Li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九头聊' 的评论 : 国家知道判错了,喜子哥得到了国家的赔付金钱,女生就悲催了。失去了爱情,失去了青春,跟一个不爱的人在异乡生活。
九头聊 回复 悄悄话 "七十年代闭塞, 自由恋爱是不齿的行为" ----儘管如此,判12年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我会去摸她的胸部”,-- 男孩才會啊!
flyingdora 回复 悄悄话 真格惨
李晓霞Li 回复 悄悄话 七十年代闭塞,自由恋爱是不齿的行为。男欢女爱,少小无知。喜子哥被抓住,以强奸论处。
猫姨 回复 悄悄话 喜子哥为什么被判了十二年?
表姐爹妈,难道把女儿嫁到一个百里之外的山沟里大二十岁的鳏夫比同村的同龄人好吗?
如果必须通过媒婆, 喜子哥为什么不去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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