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ess how old I am?”
在餐馆 工作了一段时间,遇到了一些铁杆熟客。他们非常忠实,并且很有规律。
其中有一位男士,大概六十多岁,一个人来就餐。老板娘说,他的太太去世了。他一般一两个月来一次,总是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清瘦却挺拔。每次,他会叫一份汤或者前菜,再加一份主菜,然后就端坐在那里慢慢享用。他不怎么与我们交谈,身板挺直,目光远视。是否在回忆过去与太太相处的时光?不得而知。通常他自带一瓶葡萄酒,喝掉大半瓶,把剩下的带走,所以我们都知道要替他保留着酒瓶的木塞。走的时候,他会礼貌地向我们表示感谢,也必留小费。老板娘说,曾经有一次,他兴致所至,竟然随着餐馆里播放的音乐翩翩起舞。遗憾的是,这种情景我没有碰到。
还有四位澳洲女士,每周六晚上必来光临,雷打不动。她们基本九点左右才到。为什么这么晚呢?老板娘告诉我,因为吃晚餐之前,她们先去玩Bingo (宾果)。Bingo的英文意思为“中(四声)了”。它是传统的赌博游戏,实际上是一种乐透彩奖。玩者每人买一张或多张Bingo卡,上画有许多方格,方格里有数字。游戏开始后,由庄家任意喊出在90之内的若干号码。玩家根据叫号,迅速找到在卡上的这些数字,并做出标记。首先把庄家喊出的号码全部凑齐者为优胜,这时获胜的玩家就高声喊:“Bingo!”,宣布胜利。如此这般,游戏结束,下一轮开始。后来,Bingo这个词衍生出其它的用法。当人们看到自己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时,会喜出望外地大喊“Bingo!”。由于Bingo是一种比较老式的游戏,在新开的赌场中已不多见了。
话题扯得有点儿远,回到这四位女士身上。虽然时光已经飞逝过了二十年,至今我还记得她们的容颜和名字。一位叫Heather,活泼健谈。第二位叫Eleanor,沉静寡言。另外两位是母女,女儿叫Alice,母亲的名字记不得了。除了那位妈妈比较清瘦以外,其她三位女士的一个共同特点是身材高大丰满,走起路来不慌不忙、慢悠悠的。
每次来就餐,大概可以从她们的神情和语速中判断出她们在Bingo游戏中的输赢状况。如果兴高采烈、侃侃而谈,那一定是赢了;倘若垂头丧气、寡言少语,多半是输得很惨或者很久没赢了。不过,大部分时间她们还是快活的,时常露出孩子气。有一次,餐厅的磁带机中播放着一首中文歌曲,Heather 问我:“她唱的是什么?”我告诉她,歌唱的是美丽景色,蓝天白云、绿树肥田。她面露惊色:“Aha, I thought she was being murdered! (啊?我还以为有谁在杀她呢!)” 后来我仔细注意了一下,确实,因为发音特点,英文歌比中文歌发音更多样,音调大多比较低柔连贯,而中文歌曲,尤其是六七十年代的,高亢嘹亮,穿透力强,难怪Heather产生了如此感觉。
尽管输多赢少,她们四位仍然周复一周,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乐此不疲地玩着Bingo,然后来我们餐馆吃饭。我猜想,这大概是她们在打工之余,给自己减压放松的方式吧!
一个星期六,她们像往常一样来就餐。Heather 在Bingo中赢了钱,喜形于色。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不免话多了起来。我也替她高兴,跟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怎么谈到了年龄,Heather问我多大。其实这个问题在西方社会属于敏感话题,一般不会问别人的。但因为已经跟她们混得很熟了,所以也没有什么顾忌,于是我将自己的年龄如实告之。这时,Heather神秘地眨了眨蓝色的大眼睛,对我说:“Guess how old I am (你猜猜我多大)?”
那时候,我到澳洲时间不太长,实在不知道如何判断澳人的年龄。中国有句话,叫做“逢人减岁,遇物加钱”。我想,无论中外古今,都应该喜欢听别人称赞自己年轻吧!看她那丰腴的身材、略显粗糙的皮肤,八成四十多岁了,我若是说她三十多,她肯定开心。于是乎,我以清脆的嗓音答到:“看你的样子,只有三十五吧?”没想到,她听了这话,一脸惊悚,眼镜差点儿从鼻梁上掉下来。定了定神,她说:“哦,是吗?我只有二十七呀!”看她一脸凝重,绝对不是开玩笑。我一时瞠目结舌,又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本来是想让她高兴一下的,谁承想演砸了。从此后总结出,不能轻易猜澳人的年龄。假如不得不猜,就要下狠心砍得越低越好。
后来,她们接连两个星期没来餐馆。再来的时候,只有三个人,原来沉默寡言的Eleanor 病了。再后来,又一连几个星期不见她们。等再出现的时候,她们悲伤地告诉我,Eleanor 去世了。四个伙伴变成了三个,看她们吃饭时郁郁寡欢、意兴阑珊的,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在怀念故人的同时,抚今思昔,不禁感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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