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再执伊手意双飞)
屠兵从多伦多回到纽约已是深夜,但他毫无睡意。他一口气儿给水又红发了三十多张照片,且每张照片后都有描述。
第二天他到中午才起床,想着这天是周五,他晚上可以和水又红通话,心里非常高兴。
他早早便开始算着时间,等着,到了晚上10点,立即拨通了水又红的电话。
“看你在多伦多玩得不错。”水又红在那头说。
“是啊,没想到多伦多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听水又红提起多伦多,屠兵立即来了兴致。
“你喜欢我拍的那些照片吗?”
“喜欢。”
“真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屠兵不无遗憾地说。
“你最喜欢哪张照片?” 屠兵又问。
“CN高塔的餐厅。在那天涯楼阁里吃饭,肯定别有一番滋味吧?”
这个回答出乎屠兵的意料,他想着水又红应该最喜爱尼加拉加大瀑布。
“我高中时去过一次,因为时间紧,当时没有登上CN塔,只在外面看了看。”
“什么?高中去过。”屠兵很是意外,心想自己高中时还没有出过高县呢,一时语塞。
看屠兵不再吭声,水又红好像觉出了什么。她赶紧说自己那时跟着旅游团,整天像赶任务一样,当时也没有觉得有多好看,倒是昨天晚上看屠兵的照片才意识到那里真美。
屠兵也回过神来,想着像水又红这样的家境,中学时去北美旅游一趟,应该是稀松平常的事儿。
屠兵换了个话题,问水又红论文写得怎样了。水又红说已经通过了,再有几个星期她就毕业了。
屠兵又问水又红出国读书的事儿,他心里想着,要是她也能来美国读书该多好!
水又红有点儿吞吞吐吐,说还在考虑,但屠兵听出来,好像是她的父母不支持她出国读书。
屠兵正要继续追问,听到电话那头有个女人大声吼叫:“我和你说过了,不要和他再联系,你怎么就是不听?”然后电话突然断了。
想着电话里那人的话,屠兵心事重重,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睡着。
已是六月,天说热就热得心烦。
最近两个星期,屠兵打不通水又红的电话,也没有水又红的来信,他不知道水又红怎么想的。也许水又红真的决定放弃了,这个念头在屠兵脑子里一闪,他便不断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屠兵一连几天都睡不着觉,白天头昏脑涨,饭也懒得吃。好在这学期的课基本都已结束,再有一个礼拜,他就到了暑假。
屠兵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坚强,若水又红决定放弃,他应该尊重她的意见。不过他想最后再见她一面,也算给这段感情做个了结。主意一定,他即可定了飞机票。因是暑期高峰时节,机票比平时高出两倍,不过屠兵也不再计较。
一周之后,屠兵回国到了北京。
大姐屠金已等在机场,看着屠兵少气无力地走出来,大姐以为他病了。
“我只是最近几天没睡好,没病。”坐进大姐的白色丰田轿车里,屠兵赶紧说。
“不要压力太大,实在读不下去,就回来吧。”屠金想着屠兵在美国肯定不容易。
“你累了就靠着后背睡吧。”屠金说完,便不再说话。
屠兵闭着眼,想着心事。
因为不是上下班高峰,路上没有堵车,屠兵没有觉得太久就到了大姐的家。楚楚比上一次见时高出了一头,见到屠兵后,坚持要用英文对话。屠兵被“Uncle, Uncle" 地叫着,觉得好笑,几次想回到中文,都被楚楚坚决地改了回去。
楚楚的爷爷奶奶站在一边直乐,“好了,可逮着个会英文的,好好练吧。”
大姐递给屠兵一杯冰水,问屠兵饿吗,要冲个澡吗。屠兵不觉得饿,也不想冲澡,他只想用一下姐姐的电脑给水又红发个信,说自己到北京了。
吃过晚饭,屠兵和大姐一家人坐在凉台上聊天。楚楚不停地打断他们,一会儿“Uncle, how to say 这个”,一会儿又“Uncle, how to say 那个”。
大姐觉出屠兵好像有心事,待楚楚睡着后,大姐把屠兵叫到客厅里,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屠兵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大姐沉思了一会儿说:“把她忘了吧,我们不是一类人,还是找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能实实在在过日子的。”
坐在一旁的大姐夫也随声附和。
屠兵没有吱声。
屠兵睡觉前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电子邮件信箱,水又红回信说,第二天上午10点在紫竹园公园东门口见。屠兵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屠兵早早起床,和大姐、大姐夫一块吃过早饭,在他们俩出门上班之后,就开始准备自己和水又红的最后一次约会。他快速地冲了个澡,用吹风机吹干了头发,并抹了些摩丝,把头发向右梳了个偏分。他穿上一件洁白的T恤衫,一条黑色的西裤和一双蓝色的旅游鞋,他要为这个终点留下一个最美好的回忆。他对着镜子,发现自己明显瘦了,脸上的婴儿肥已所剩无几,脸上的轮廓也渐渐分明起来。
屠兵按时赶到了紫竹园公园东门口。水又红已经等在那里,一袭白色的长裙,也好像比以前瘦了。她戴着白色的礼帽,宽宽的 帽檐遮住了半个脸。两人相视一笑,都无说话。进入公园后,两人并排走着,走过一片绿地,绕过一池莲花,走上白色的拱桥,这里像极了上海的鲁迅公园。屠兵想着既然是最后一次,一定要开心一些,尽可能地把这个句号画得完美。想到这里,他握住了水又红的手,水又红没有拒绝,屠兵想着可能水又红和自己想的一样。
两个人手拉着手来到竹林,找个凳子坐下。近距离看着水又红,屠兵吃了一惊。水又红的左眼角下方有两行指痕,虽然很浅,但在水又红那白玉一般的脸上还是清楚可见。
水又红意识到屠兵在看她脸上的伤,赶紧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屠兵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水又红脸上用了很大的劲儿才挤出的笑,也赶快移开目光,闭口不问,不想触碰她的伤心事。
两个人手拉着手,背靠着背,都仰面看着天空。北京的那个上午,天出奇地蓝。
屠兵想不出该说什么,也想不出水又红会说出什么样的话,他们就这样坐着。
当听到水又红说的第一句话时,屠兵惊得一颤。
“带我走吧!”
完全出乎屠兵的意料。
“我已经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水又红说着,倚在屠兵怀里哭了。
“她生了我,我好像就是她的附属品一样,一点不顺她的心,她就责骂,有时
还会动手。”
听到这话,屠兵眼里也有些湿润。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带自己心爱的人离开这里!
人就是这么奇怪,刚开始还想着怎么说些告别的话,开开心心地给这段感情来个终结,现在却想到了私奔。
平静下来之后,屠兵首先想到的是签证。他认识的一名德国来美读书的男孩,刚给他女朋友办了签证,屠兵想水又红也可以。
屠兵帮水又红擦干了眼泪,并说出了他的打算。
水又红说,她春节去夏威夷度假时,拿到过美国的签证,好像可半年内两次入境。屠兵一听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太好了!我们今天就去买机票吧!”屠兵兴奋地说。
“那你家人知道了怎么办?”屠兵又有些担心。
“ 我舅母去世了,我父母和舅父现在都在桃花岸处理丧事,只有我二姑在这儿,她不怎么管我。”
水又红的二姑 水之西和丈夫离婚后,在哥哥水之南的资住下,开过服装公司,干过饮食行业,全都以失败告终。现在只帮哥哥打点在北京的房产,她每天就是去公园跳跳舞,和朋友喝喝茶,生活也算惬意。
屠兵一下子来了精神,说干就干,他让水又红立即回家找到护照,他想在订机票之前搞清楚签证什么时间到期。
水又红的家离这里不远,屠兵在楼下等着,水又红很快就下来了。
啊,好险!再有一个星期签证就到期了。
屠兵立即赶回大姐家,带上自己从美国带回来的5000美元,去了一家机票代售处。正是暑期旅游高峰,别说是一个礼拜之内,就是两个礼拜之内也没有。屠兵并不死心,他又去了另一家公司,也没有,并且服务员说,他们都是联网的,一个地方没有,其他地方也不会有,不用再找了。屠兵失望至极。
想着在等好消息的水又红,屠兵告诉自己不能放弃。他想到去机场,那里的航空公司里,也许有些票还没有及时发到网上。
屠兵想对了,他最终在机场买到了三天之后从上海到纽约的机票!
当屠兵从机场回来,告诉水又红这个好消息时,两人都激动得流出了泪水。
当天晚上,当屠兵告诉大姐,自己要和水又红一起去美国时,大姐吓了一跳,埋怨屠兵这么大个事儿也不事先和自己商量一下。大姐想了一会儿,说自己想见见水又红。
见大姐要给饭店打电话订晚餐,屠兵赶紧阻拦,他知道水又红最烦人多的地方。
那天晚上,水又红来到屠金家,见到了屠兵的第二个家人。屠金惊叹于水又红的美貌,更为她那出水芙蓉般的气质所折服。这次会面彻底打消了大姐心里对水又红富家小姐身份的成见和对他们未来的担忧,屠金最后也支持屠兵的决定。
第二天,屠兵和水又红离开北京,去了上海。离开时,大姐给了屠兵2000美元,屠兵一直不要。大姐说以后两个人了,花销会增加,别让又红受委屈,需要钱的话,只管给她说。屠兵最后把钱收下了。
到了上海,屠兵盘算着必须要做的事情。首先他和水又红一起到同济大学办了英文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及20份成绩单,他知道水又红很快就会用到这些。因水又红的户口还在上海,他们又到当地户籍派出所办了户籍证明、出生证明和单身证明。办完这些事情后,他们又到松鹤公园旧地重游了一下,第二天就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屠兵没有时间和自己的好友程启小聚,也没能回家看看三姐和小鱼儿,有点遗憾。
从大姐那儿知道消息的哥哥,开车从南京赶到上海和他们吃了一顿饭,并把他们送到了机场。水又红算是又见了屠兵的第三个家人。
登上飞机,两人都非常激动,好像第一次坐飞机一样,水又红不停地向窗外望着。当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水又红好像有些紧张,她把屠兵的手抓得紧紧的。
两人在飞机上相依着,并无说太多的话。但由于兴奋,两人都没有睡觉,他们一起看了十几集老友记,飞机便到了美国。
打的赶到屠兵的公寓时,已是深夜,室友们都睡了。
屠兵把床铺好,让水又红躺下休息,自己出去购物。他要买些食物、饮料、牙膏和牙刷。
屠兵从超市回来,看到困倦的水又红躺在床上睡着了。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日记本。屠兵轻轻地把日记本从她手里移出,看到了里面夹着的他送给水又红的那个书签,书签隔的那页是水又红刚写的一首诗。
我是一叶浮萍
生于水中
但我厌倦了
这一潭死寂的浊水
春风助我
生出翅膀
我终于飞上天空
飞落在一片旷野
我成了一棵
无根的小草
请关上窗
我害怕那阳光的炽热
将我焚毁
我要静静地生根
静静地发芽
静静地开花
屠兵读着,鼻子有些发酸。他转脸看着熟睡中的水又红,那种感觉就像几年后他看着睡在自己怀中刚出生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