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任真诚本名刘贵,生于中国山西吕梁山区幸县的一个小村庄刘廊。尽管家境贫寒,在刘贵的记忆里,他的童年是美好的,那时他们家父母恩爱,三兄弟和睦。他人生的转折点是在他13岁那年,他的母亲突然在熟睡中离世,从此,刘贵觉得他的家里再也没有了欢乐。他的两个哥哥先后辍学,在家务农,农闲时到附近乡办的造纸厂里干活儿,但经常拿不到一分钱工资。
刘贵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年纪的第一名,但他父亲刘梗对他最高的期望是考上师范院校,因为师范学校不用家里出钱。
刘贵读到高三时,他的两个哥哥都到了找对象的年龄,本来他们刘廊就是有名的穷村,男孩找对象困难,又加上孩子多、没娘,虽然他的两个哥哥都长得标志,但连一个来家说媒的都没有。
整天发愁的刘梗最后想出了一个主意。
那个时代的刘廊,没有电视,更没有手机和网络,大家整天没事儿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谁家屁大的一点事儿,很快就会传遍全村甚至周边十里八乡。
这年春节将至,但人们对新年的到来远远不如对刘梗家的新闻更为兴奋。
“你听说了没有?刘梗在他家后院挖出了金鸡娃儿。听说那金鸡娃儿还会叫呢?”
“那可是无价之宝!我就说嘛,刘家运气好,这不,马上就应验了。”
来刘家给刘贵两个哥哥提亲的人开始络绎不绝。
正当刘梗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窃喜时,噩运却悄然而至。
在腊月八日晚上,一伙蒙面人冲进刘贵家,拿着刀逼刘梗交出金鸡娃儿,刘梗见势不妙,赶紧说出实情,那伙人那肯信,把刘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见什么金鸡娃儿,一怒之下,把刘梗和刘贵的两个哥哥全部杀死。
刘贵闻讯从学校赶回家时,在家等着他的只有三具尸体。刘贵悲痛欲绝。
谁杀了他们一家三口?当时众说纷纭。这个案件一直拖了七年,直到因为牵涉到其他几宗凶杀案,杀死刘贵家人的这个流氓团伙才被捣毁,并绳之以法。
刘贵除了一个傻姑,也没有什么亲戚。他的傻姑嫁给了邻村一个佝偻病患者石头。石头虽然残疾,但勤劳善良,有一手好手艺,会编织竹篮、竹筐、竹席等。石头愿意支持刘贵继续读书。但刘贵坚决不想再回到学校,过了春节,17岁的他拿着石头给他的100元钱,去了吕梁,开始闯荡。
当时的吕梁,街上到处都是闲人,像刘贵这样一个没有什么技能的大孩子,找个工作简直像登天一样。刘贵住在廉价的旅馆里,眼看着身上带的钱就要花光,十分着急。想着和他差不多时间来这里找工作的几个农村女孩子都被人开着车拉走了,他更加心烦。他心想除了作保姆,他干什么都不会比那些女孩子差,那些人真是瞎了眼。
这天他早早来到劳务市场,在人堆里到处转着。中午时分,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叫住了他,问他找工作吗。刘贵喜出望外,什么也没问,就跟着这男子走了。
男子开着一辆破旧的红色面包车,坐在车里的还有一位男孩,比刘贵矮了一头,看着很面善,刘贵便主动和他聊了起来。这男孩叫陈涛,也是来找工作的。
中年男子在路边一家餐馆里,请他们吃了一顿饭,每人一晚牛肉面加一个烧饼。刘贵和陈涛吃完饭都高兴起来,问起工作的事儿,中年男子说,是个工厂,他们到那里,有人会详细告诉他们。
他们坐回车里,刘贵和陈涛想着自己的新工作,都一脸兴奋。
中年男子开着车一路向西出了吕梁市,很快车子便开进了山里,上下颠覆起来。看着陈涛好像要呕吐,刘贵赶紧叫中年男人停车。
中年男人扔给陈涛一个塑料袋,说:“要吐就吐到袋子里吧,还有好远呢,我们得赶紧开车。”说着他又加快了速度,车子在山路中一圈一圈地绕着,周围全是茂密的树林,不见人影,刘贵有些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刘贵和陈涛看到面前一个大洼地,洼地里摆放着很多砖。哦,是个砖厂,刘贵心里正想着,车子停在了一间红瓦房外。中年男子下了车,把车门打开,让他们两个下来。“到了。”男子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笑。
陈涛还没有从晕车的难受里恢复过来,用手捂着嘴,眉头紧皱;刘贵脑子却异常清醒,他四处看着,这时天色已晚,四周密密麻麻的树林,黑漆漆的,天空却一片火红。
门开了,一个年轻一点的男子露出头。中年男子说进去吧,跟在他们后面,他们三人进了屋,中年男子咣当一声把门锁了,这时里面那男子拿着一把一尺多长的尖刀对着刘贵和陈涛大声喊:“跪下。”
陈涛吓得瘫坐在地上,刘贵看到尿液顺着陈涛的裤腿往下流。
刘贵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他被中年男子从后面踹了一脚,也跪坐在地上。
刘贵看清楚了屋里手拿尖刀的男子的脸,右侧有着一个一寸多长的伤疤,看着非常狰狞。
中年男子拿过来两把一米多长的铁链子,套在他们的脚脖子上,并锁了起来。刀疤男拿着刀跟在后面,中年男子拉着铁链把刘贵和陈涛从房间的后门拉出,拉到树林子里的一间低矮的砖瓦房里,屋里黑乎乎的,刀疤男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刘贵看到里面一个土炕,炕上有些麦秸,中年男子把铁链的另一端锁在墙边一个大柱子上,对着墙角的地方说那是茅坑,然后他们两人把门锁上。“明天早上天亮开始干活。”说完他们离去。
冬天的深山里又静又冷,炕上的麦秸摸起来像冰一样。陈涛一直在小声地哭泣,刘贵却不断地试图脱掉锁住脚踝的铁链,他试了不知多少次,除了把脚踝和小腿弄得生疼,那粗粗的铁链依旧牢牢地套着他。刘贵又试图拽断连着柱子的一端,他使出浑身的劲儿,不停地用力扯拉着铁链,但柱子纹丝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实在累了,倒在炕上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刀疤男就开门进来,吆喝着他们去干活。
这时,刘贵和陈涛才看到,在土炕对面的墙角处还躺着一个人,看身材像个孩子,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往他下身一看,刘贵和陈涛都吓得浑身打颤。只见他的两条小腿都血淋淋的,露着骨头。白骨在昏暗的室内亮的吓人。
刀疤男见他们两个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立即拔出身上挎着的尖刀。刘贵和陈涛都吓得不由地往后退了一下。
“看见了吗,你们如果想逃跑,就会和他一样。”刀疤男说着,走到地上躺着的男孩跟前,用力把尖刀刺入他的胸腔。鲜血顺着刀口溅了出来,那男孩身体动了动,发出几声微弱的像羔羊一样的声音,然后就再也没有一点声息和动静。
陈涛吓得瘫在刘贵身上,刘贵也吓得心突突直跳,腿有些发软。
刀疤男把刀子拔出来,用滴着血的刀子指着刘贵和陈涛说:“看清楚了。老老实实给我干活。”
就这样,刘贵和陈涛开始了长达半年多的奴隶生涯,他们每天只吃一顿饭,也就是干馒头,热开水,偶尔刀疤男会把他吃剩下的一点残羹冷炙给他们吃,算是犒赏他们。天一亮他们就被刀疤男拿着皮鞭赶到工地,混土、打土坯、造砖坯子、搬砖... 稍一不留神,皮鞭就狠狠地抽打在身上。夜里,两人经常冻得发抖,只能抱在一起才稍微暖和一点。
陈涛从小便失去父亲,经常被继父打骂,所以才跑出来,结果又落进了虎口。他已经不想再活下去,有好几次,他试图用铁链子勒住自己脖子自杀,都被刘贵劝下。刘贵不怕死,但他觉得不能这样轻易地死去。他在寻找着时机逃跑。
这是个深秋的晚上,刘贵问陈涛:“你怕死吗?”
“不怕。”陈涛毫不犹豫地说。
“那好,明天,等刀疤男拉着我们去工地时,我们尽量走得近一点,在经过那棵倒地的老槐树、刀疤男绕道到东边那个深谷旁时,我们一起把他推下去。成功了,我们就逃出去,不成功大不了一死。”刘贵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
第二天,一切像他们预想的一样,刀疤男拉着他们,像牵着两条狗,不停地骂骂咧咧。等走到那个深谷旁时,刘贵向前一个箭步把毫无防备的刀疤男推了下去。刘贵和陈涛早有准备,在刀疤男掉下去时,他们紧紧抓住谷边的树干,两人的脚脖子被铁链使劲拽了一下,然后恢复了自由。刘贵看到刀疤男滚落谷底,赶紧搬起脚下的一块大石头向着刀疤男砸去。接着,他又不停地往下扔石块。陈涛一直催着他快跑。
刘贵直到看到刀疤男不再动弹,才停了下来。刘贵让陈涛等在那里,他自己拖着脚上的铁链爬下谷底,从刀疤男身上找到打开锁链的钥匙,赶紧打开自己脚上的铁链,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能飞起来一样。他跑上来,也立刻打开了陈涛脚上的铁链。两人终于自由了!
他们不敢逗留,立即钻进东边的树林,向着有太阳的方向不停地在山林里走。这里林木繁茂,藤萝纵生,在里面穿行非常不容易。刚走了不远,刘贵就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露在土地外面的腐烂的人手,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两人不敢停歇,继续向着有太阳的方向快走。
秋叶五彩斑斓,时不时有几只漂亮的山鸟从他们头顶飞过,但他们此时只想赶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快到中午时候,他们来到一条小溪边,溪水清澈。这时阳光灿烂,刘贵说:“我们洗个澡吧!”
两个人半年来终于洗了一次澡!舒舒服服地从水里出来时,两人又犯了难。两人的衣服都肮脏稀烂,无法再穿。最后他们只捡了一片破衣服把自己的私处遮住继续赶路。
路中他们发现了几株野苹果树,两人饱餐了一顿。又走了大半天,天仓黑时,他们看到了一些灯火,应该是走出来了!
他们向着有灯光的地方继续走,看着不远,走起来却是那么漫长。他们也不知又走了多久,终于能看清楚一栋楼房上的字了:“淋县高中。”原来他们到了淋县。
两人光着身子,空着肚子在学校边上转悠,在一个垃圾箱旁,他们发现了几片别人吃剩下的面包,他们狼吞虎咽地全部塞进了自己肚里。他们又继续转悠,在一个好像是家属楼的后面,他们发现一楼有一家晾着好多衣服。当时是凌晨2点,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刘贵跑过去,快速地把那些衣服全部拽下来,抱在怀里,掉头两人一起跑到校园后面一片小树林里,他们把偷来的衣服扔在地上,挑了几件男人衣服穿在身上。继续赶路。
二
身上有了衣服,刘贵和陈涛感觉自在多了,他们从位于县城北端的淋县高中向南走了20多分钟,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到了一个公园里,里面有几个长凳子,他们实在累了,躺在上面就睡着了。
他们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公园里有好多老人在锻炼身体,有的在打太极拳,有的在练剑,有的在练气功。一位穿着红色绸子宽松运动服的老年男子坐在陈涛躺着的长凳的一端,看他们醒了,打趣说:“两位小王子,你们的卧室也太大了吧?” 他说着一阵大笑,他那上着淡妆的脸有些扭曲。
陈涛赶紧起身坐到对面刘贵身边。
“你们是出来玩的,还是出来找工作的?”老者问。
两人都没有立即回答。
“你有工作?”刘贵反问。
“有,不过不知你们愿意不愿意干。”
“什么工作?”吃过亏的刘贵这次非常警惕。
“我有一家旅馆,我的两个清洁工不好好干活,我刚把他们辞退了,你们如果愿意,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管吃管住,一个月100元。”
刘贵和陈涛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怀疑。
“我们的身份证在车上被人偷了,没有身份证行吗?”刘贵意识到他们的身份证还在那个中年男人那儿。
老者看了看他们说:“没有身份证也行,不过一个月50元。”
“你的旅馆在哪儿?”刘贵害怕再被骗到深山里,这次他处处小心。
“离这儿不远。”
刘贵和陈涛跟老者走着,都不断警惕地向四周看着。
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钟,他们来到位于火车站附近的一栋四次楼前。楼是有些俄式风格,白色基调的外墙,每个窗户都有圆弧形的拱顶。在刘贵和陈涛眼里,相当豪华。
老者介绍说,他姓金,别人都叫他金哥。金哥把他们俩领进酒店,大厅里金碧辉煌,一位漂亮的服务员迎上来说:“金哥,新客人啊?”
“是来找工作的。”金哥说着领他们去到大厅旁边一个餐厅里,一位厨师在里面忙着。“你们在开饭时间,要在这里做服务员,饭后负责打扫卫生。”说着金哥又领他们从一楼上到四楼,没有电梯,楼道里有些脏,好像客人不多。“你们的工作就是要保持楼道干净,我们有服务员收拾房间,但如果她忙不过来,你们也需要去收拾房间。”接着金哥又把他们俩领进地下室,地下室有些暗,中间是一个大厅,大厅中心有两台台球桌,边上是一圈后来加建的房间。
金哥把他们领进一个房间,房间不大,里面有两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你们可以住在这里。”
刘贵和陈涛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不错。就这样他们住到了这里,开始了清洁工加服务员的工作。两人终于可以吃饱了,晚上也不再受冻了。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他们两人看起来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年少的他们,在营养逐渐充足的情况下,青春的芳华开始绽放出来。
刘贵高个子,五官立体,有一股英气,陈涛则一脸清秀,他们走在街上,开始有女孩子们向他们张望。
在地下室里住着的,除了他们,还有一大群昼伏夜出的人。刘贵注意到这些人都是些年轻的女子,大都晚上九点之后才浓妆艳抹地出门,早上天亮之前回来。他们偶尔撞上面,也只是相互微笑一下,从不多说。
这天晚上,金哥把刘贵叫到他在一楼住的房间,递给刘贵一套崭新的西服,包括一件白衬衣、一条蓝领带、黑色的西裤和外套。西服看着质量很好,刘贵有些迷惑。
金哥嘻嘻笑着,舞动着腰肢,嘴里哼着摇滚歌曲“不是我不明白,这个世界变化太快!”
“我有这个新客户,说了你也不信,她的钱多的呀,可以买下整个淋县。她让我给她介绍一位小弟弟。”说着,金哥看着刘贵,淫邪地笑着。
“你给她服务一次,我给你50元。这套西服也归你。”金哥说着,让刘贵试穿。
刘贵一听,心里一阵恶心,他虽然贫穷,但也知道廉耻,他把西服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站住。你们也别给我装清高,你们在公园里身上的那一套衣服哪里来的?还有,吕梁山里有几起命案,听说是与两个少年有关。你们要想坐牢的话,就走吧。”
刘贵愣在了那儿。
金哥看刘贵停住了脚,立即过去,拉着刘贵的手说:“小兄弟,听金哥的,没错。”说着他就要脱刘贵的衣服,刘贵推开他的手,拿起西服走了。
刘贵多了一份夜里的工作。他不想让陈涛知道,只是说自己交了个女朋友,要出去约会。
陈涛也多了一份工作,是陪一位有钱的的大佬吃饭。每天夜里回来,陈涛总是默默流泪。刘贵问他多次,他才承认,那个变态的大佬对他总是动手动脚。
刘贵越来越觉得,他们不能这样在这里呆下去了。他们谈起了未来,陈涛想做一名理发师,刘贵想做一名保安。
这天,刘贵深夜回到住处,见陈涛瘫坐在地上,脸上和手臂上一片一片的淤青。刘贵赶紧过去拉他起来,问怎么了。
陈涛只是流泪,并不说话。在刘贵的一再追问下,陈涛才承认,在金哥的房间里,他被那个大佬强暴了。
刘贵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
他冲进金哥的房间,一把把他从床上揪起来,金哥想喊叫,被刘贵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直到他不再动弹。刘贵把他扔回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从他的一个柜子里找出两万元钱,匆匆带着陈涛离开了旅馆。
他们赶到火车站,刚好有一趟车到站,他们也不问去哪,立即上了车。车上人很少,基本都在睡觉,没有人主意到他们俩。
他们俩靠在一起,刘贵感觉到陈涛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发亮,刘贵意识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目标太大,他们得分开行动了。他手伸进包里,把从金哥那里拿的两万元钱的一大部分用纸包起来,塞给陈涛。“你把这钱拿着,够你花一阵子了。记着不要去大城市,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不要住大酒店。我在这里下车了。”
刘贵拿起背包匆匆下了车。
三
这是江苏一个小县城单阳,城周边都是农田,刘贵沿着火车轨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已经亮了,红日冉冉升起。此时正是阳春三月,路边田头,野花烂漫,刘贵坐在地头一块大石头上,心里一片空白。
他看到几位农妇向他这里走过来,他赶紧起身向另一个方向走。他在田间里走着,见人就躲。
已是下午,刘贵饿得难受。他大着胆子走近县城,街头有好多家饭店,吃饭的人不多,饭店老板都站在门口招揽着生意。看到刘贵,几家老板都同时向他招手。
刘贵进了装潢最差的那一家,老板娘立即倒上茶水。刘贵要了一碗面条狼吞虎咽地吃着,老板娘不断搭讪,“来做生意啊?”
刘贵没有答话。“来看朋友?”老板娘又问。
“我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附近有便宜的旅馆吗?”刘贵问。
“你算问到人了。我哥家就有,就在附近。吃过饭我带你去。放心,非常便宜。”
“多少钱一晚?如果住一个月,多少钱?”刘贵要事先问明白,以免到时被宰。
“50元一晚,一整月1000元。”
吃过饭,刘贵跟着老板娘去了她哥家的旅馆。其实就是街头一个门面房,二楼和三楼有几个房间供人客宿。
刘贵看了一下房间还算满意,他觉着这个地方人太多,不过看着楼下各式各样的小吃和小卖店,他便在这里住下了。
他白天不敢出门,呆在房间里,看着14寸的一台小电视,电视只能收到当地的频道和两个中央台的节目,还好,没有淋县金哥被杀的新闻。晚上天黑时,他出门吃饭,有时也逛一下商店。一晃一个月过去了,风平浪静!他的胆子有点大起来。这天晚上,他吃过饭,沿着一条很繁华的商业街瞎逛,经过一个拱桥时,他看到有人张贴的提供证件的广告小纸条,他动了心。
他第二天早早吃过晚饭,走了一个多小时找到了广告上写着的地方——一个简易的出租房。一个精瘦的男子接待了他,问他需要什么。当他知道刘贵想要身份证时,那男子摇摇头,说那风险太大,办一个至少得收300元。
刘贵当时身上还剩下500多元,他毫不犹豫地给了那男子300元。就这样刘贵成了陈汉良,年龄也从19岁改成了21岁。
陈汉良身上的钱马上就要花完,他得去找工作了,他不敢去劳务市场,那里人多眼杂。他顺着大街,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地问。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有一家农业研究所,他们研制的新品种谷物、果树和蔬菜经常被当地农民偷窃,他们需要一个保安。于是陈汉良成了这里一个保安,他晚上值班,白天睡觉。
陈汉良感觉这个工作很适合他,不用见什么人,况且单位提供住房。安定下来之后,他开始想念陈涛,想他和陈涛一起经历的苦难,可他们什么联系方式也没有,他开始后悔当初自己要他们两分开行动的决定。
几个月过去后,陈汉良开始感到无助的寂寞和空虚。他不想就这样过一生,白天睡不着时,他开始出去四处瞎转,他发现县图书馆离他们单位不远,于是他办了图书证,有空时就去那里,也借一些书回家,晚上值班时看,他什么书都读,天文、地理、文学、政治、经济。学习让他渐渐快乐起来。
就这样陈汉良在这里呆了一年多。他开始又厌倦起来。他想起那个给他办身份证的人曾说过,他也能办各种各样的学位证,他又动了心。
他找到那个人,办了中国人民大学的金融学专业的学士学位证、毕业证书和这所学校的几本三好学生证书。就这样不到21岁从未去过北京的陈汉良成了中国人大这所名校的优秀毕业生。
在这一年多的做保安的时间里,陈汉良不仅学了很多知识,他也认识到与其这样平安无聊地活着,或不如死了,那样至少可以见到他的亲人。
他不再害怕什么。他辞了工作,只身来到福建张州市,因为他记得陈涛曾经说过,他那里有个亲戚,他想着陈涛有可能在那里。
四
住在张州一家便宜的旅店里,陈汉良一大早起来就到处找理发店,他找了三天,也没有看到陈涛。
这天陈汉良在当地报纸上看到一家公司在招一名大学生,他立即拿着他的学位证书去应试。
老板叫屯万,50来岁,五大三粗,是个土生土长的张州人,曾在温州做过生意,后来回乡后成立建筑队,赚了不少钱,这时他刚成立一家建筑房产公司,想要个大学生帮他出谋划策。
屯万看到陈汉良一脸英气,又是名校毕业,什么也没有问,当时就录用了陈汉良,给他月工资2000元,并许诺年终还有奖金。陈汉良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陈汉良读过几本投资方面的书,对建筑房地产也略知一二。
在第一次和客户的交流会议上,尽管屯万郑重地把陈汉良介绍给了大家,但没有人把这位“刚毕业的大学生”放在眼里。
其间,一个客户为了少付订金,在原材料里的预算里,在钢材价格上做了手脚,他们用的是当天的价格,其实他们这个项目的原材料三个月前已经订购,那时的价格比客户列出的价格要高得多,这一点被心细的陈汉良当场揭穿。
陈汉良不仅心细,脑子反应也特别快,特别是数字信息,不用计算器,客户刚说出口,他就能很快说出成本和利润的情况。
屯万觉得这个“名校的毕业生”真是招对了。
屯万的两个儿子都是酒囊饭袋。屯万对这位头脑聪明、相貌堂堂的“名校毕业生”非常喜爱,当得知陈汉良父母双亡时,立即认陈汉良为义子,并让陈汉良住进他的豪宅里,开着他的一辆豪车。就这样陈汉良成了屯万公司的陈老板。
陈汉良在这里干了六年,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做成了福建省最大的建筑公司,他们不仅建房,也做房地产,生意拓展到全国五个省。
刚过27岁的陈汉良成了地地道道的高富帅大公司总裁。
屯万夫妇对陈汉良的婚事非常上心,但陈汉良总以各种理由推脱。陈汉良也见了几位年轻、漂亮、出身富裕的女大学生,尽管这些女生都对他一见钟情,但和这些女子在一起,陈汉良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他不想和任何人保持亲密关系。他宁愿花钱嫖妓,也不愿找女朋友的传闻,很快使他成为张州居民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人物。
屯万的二儿子屯亿百和陈汉良同岁,除了吃喝和玩女人,什么事儿也不干。
这天在一个工程完工的庆功会上,乌七八糟的人来了三桌,陈汉良去洗手间时,听到两个男人在墙角暗处私语。陈汉良听出来那是当地 一家有名的娱乐公司的老板韩天霸在和屯亿百说话,只听韩天霸说:“这个你肯定喜欢,是个研究生。”
“研究生?研究生也干这个?”屯亿百好奇地问。
韩天霸趴在屯亿百耳朵边说了一阵,陈汉良没听清楚,但陈汉良想着“女研究生卖淫”,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过了几天,陈汉良见到屯亿百,故作随意聊天地问:“听说韩天霸那里来了个女研究生,真有这回事儿?”
屯亿百凑到陈汉良耳朵边说:“我给你说了,你可别张扬出去,是韩天霸从火车上骗来的。就是你毕业那个学校的博士生。”
陈汉良一听,心里打了一颤,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被骗的经历。
“她现在在哪里?”陈汉良故作随意地问。
“在城西金茂娱乐城西边十里外韩天霸小舅子的一处房子地下室里。”
“女博士还算漂亮,就是不配合,费了好大劲儿才上了一次。”屯亿百说着有些遗憾。
陈汉良不再多问,他害怕屯亿百多想。
陈汉良当晚就驾车去了屯亿百说的地方。韩天霸的小舅子见是陈汉良,赶紧领着陈汉良往地下室走。
“这婊子有脾气,你可要小心。”小舅子说着,拿钥匙打开了门。
里面有一个床垫子,墙角蹲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女子双手抱着膝,头埋在两膝之间。
“你走吧,我完事儿后叫你。”陈汉良把小舅子支走后,叫着那女子,问她怎么会在这儿。
女子听出陈汉良不像是没有人性的嫖客,立即跪在陈汉良面前,哭着说:“救救我吧!”
原来这女子叫庆雯,中国人大金融学的博士。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她从小学、中学、大学一直读到了博士,整个一生都在校园里度过。暑期回家的车上,碰上韩天霸,韩天霸谎称自己公司有一个课题,需要有博士学识的人去完成,只需一个星期,报酬10万,这样简单的骗局,庆雯竟然信了。她跟着韩天霸来到这里,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陈汉良知道韩天霸家里势力很大,报警不一定救得了她。他想起了当年他和陈涛的遭遇,恨从心起,他决定只身把庆雯救出。他脱下衬衣给庆雯披上,拉着她就走,谁知门被小舅子锁着。他让庆雯回到墙角,然后他按了一下门铃。
小舅子打开门,说:“这么快?”陈汉良一把拉过没有防备的小舅子,用手卡出他的脖子,让庆雯快跑。见庆雯跑出了地下室,陈汉良把小舅子使劲往地上一推,也往上跑。小舅子手里拿着一把刀追了上来,陈汉良捡起楼梯边一把伞使劲戳向小舅子,小舅子滚下楼梯不再动弹。
陈汉良刚跑到门口,却见韩天霸一手拿着刀,一手拐住庆雯站在那里。“陈老板,我们韩家和屯家是世交,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要来毁庙啊!”
“韩老板,放她走,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钱?你以为放她走只是钱的事儿?你也太幼稚了。看着我和你义父多年的交情上,你走吧,只要你闭嘴,我们依旧是朋友。”韩天霸说着,四处张望,“六儿,六儿?”他喊了几声他小舅子的名字,不见回应,他好像明白了。
“你杀了小六儿?”说着,他一刀割向庆雯的脖颈,庆雯一声尖叫,倒在血泊里。
“姓陈的,本来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坏我好事儿,杀我亲人,你得顶罪。”
陈汉良见他杀了庆雯,突然像疯了一样,向韩天霸扑了过去,两人扭打在一起,几分钟之后,陈汉良占了上风,他夺过刀,从背后刺向要逃跑的韩天霸。韩天霸倒在了血泊里。
好在这里偏远,没有其他住户。陈汉良赶紧把庆雯和韩天霸的尸体也拖到地下室,把自己一身沾血的衣服脱掉,找了几件六儿的干净衣服换上,立即驱车去了火车站。他坐上到站的火车一路向南,天亮之前,他在广东山头县下了车。
五
当时的 广东省发展远超其他省份,就连一个县级市也已经相当繁华,有许多来此做生意或打工的外地人,几家夜店里整夜灯火辉煌,生意兴隆。
陈汉良白天不敢出门,又花光了随身带的一点积蓄,为了生存,他开始在夜店里打工,化名Peter,他的新身份证名字是任真诚。为了安全起见,任真诚不断换地方。他先后到过朝州、山未、南营,涂汗,会州和东晚。任真诚什么都干,清洁工,调酒师,酒店招待、侍者,按摩师,... 任真诚头脑聪明,外貌英俊,手脚勤快,到处都很受欢迎。
在东晚的一个酒店工作时,任真诚被一位“猎头”看中,猎头许诺任真诚,会给他年薪上百万的工作。猎头要任真诚去学英文,同时给任真诚制作了一个华东师范大学英语硕士的学位。任真诚摇身一变,又成了名校的硕士毕业生。
任真诚的第一份高薪工作是侍奉一位有钱的女子,人称牛姐。
牛姐50来岁,长得还算不错,只是长期抽烟的缘故,一口黄牙令人厌恶。
任真诚很快便意识到这位牛姐不仅有钱,而且颇有权势。已经不怎么年轻的任真诚,开始想尽各种办法讨好牛姐,他知道牛姐在国外也有房产,并且经常出国,他要利用牛姐离开中国。
任真诚成了牛姐的新宠,为了让任真诚高兴,牛姐决定带任真诚出国旅游。
牛姐确实神通广大,一个电话就帮任真诚办来了护照。任真诚在一个旅游团的帮助下也很快拿到了去美国旅游的签证。
就在牛姐的秘书帮牛姐和任真诚订机票,准备着他们去美国的旅游时,任真诚已经坐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
六
28岁的任真诚来到了纽约。
看着纽约街头花花绿绿的行人,任真诚突然有了一种安全感,他相信不会有人再认出那个刘贵和陈汉良了。
任真诚下定决心,一定要在美国呆下去。
现实并不那么乐观,只有高中生的英文水平、又没有身份的他找工作时处处碰壁。眼看着带来的钱就要花完,他十分着急。
他想起以前曾听说过,许多偷渡来美国的都在餐馆打黑工,于是他开始在唐人街的餐馆里一家一家地问。好多家餐馆一听说他没有身份,不等他说完就赶他走了。
这天,他来到绿备街一家叫闻香的装潢不错的餐馆。老板是一位瘦高、两腮坍陷的50多岁的中年男人,叫张木 。
任真诚向张木哭诉自己在中国因政治原因被中国政府追杀的遭遇,希望得到张木的同情。张木不是什么慈善家,更不关心人权,一听任真诚说没有身份,立即赶他走。
“我不要钱,只要能给我住的地方就行。”任真诚哀求着。
张木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任真诚,看他年轻又身高体壮,就说:“那好吧,看在我们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我就帮帮你。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要到处跑。像你这样的,被人知道了,立刻就会被遣送回中国。”
为了不让外人发现,张木只让任真诚晚上工作。任真诚搬货、送货、洗菜、备菜、打扫卫生,反正都是最苦最脏的活。任真诚白天在张木家的地下室睡觉,一天一般只吃两顿饭,都是餐馆里那些别人剩下的。
虽然又苦又累,任真诚知道自己的处境,也认了。
两个月过去了,任真诚注意到张木的老婆圌禧白天经常去地下室,以各种借口查看他住的房间。已不年轻的任真诚早已明白她的心意。
这天,圌禧又敲开任真诚的门,说看看暖气够不够,任真诚故意裸着身体,说刚洗完澡。
圌禧见状,反手把门锁上,扑向任真诚。
任真诚内心其实对这个一身横肉的女人非常厌恶,但也不想拒绝。他讨厌张木,心想,你掠夺我劳动,我操你老婆。这也让他感到一种心里平衡。
从这天起,圌禧几乎每隔一天都要来任真诚的小卧室享受一番。
除了张木夫妇,这栋房子里住着的还有他们的大女儿凯娆。凯娆和任真诚同岁,曾经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了一位黑人,结果婚后不到一年,她老公就被抓进了监狱。虽然凯娆很快便离了婚,但因惧怕她那杀人犯前任,在她的社交圈子里,没有人再敢娶她。
凯娆在一家银行上班,和她母亲一样,一张圆胖脸,身材臃肿,长得一点也不吸引人。唯一令任真诚感兴趣的是她的单身身份,如果和她结婚,任真诚可以拿到绿卡。
任真诚看得出凯娆也喜欢他。这天,他看到凯娆一个人在家,便穿着一个大裤头,披着一个浴巾来到凯娆的房间,说他的浴室坏了,想用一下凯娆的。他注意到凯娆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肌和大腿之间。
他冲完澡,裹着浴巾出来,见凯娆已经把自己衣服脱了,躺在床上,他甩掉浴巾,两人便滚在了一起。
有了第一次之后,凯娆经常找机会和任真诚偷欢。
任真诚很快就厌倦了这对母女。在情人节的那一天,任真诚买了一束玫瑰送给凯娆说:“你是我见到的天下最美的女人,嫁给我吧!”
就这样两人在张木夫妇的坚决反对下结了婚。
在等绿卡的那几个月,任真诚像偶像剧里演的一样,对凯娆百般恩爱。凯娆感觉到非常幸福,唯一令她感觉美中不足的是她一直怀不上孩子。当然原因全在任真诚。
拿到绿卡后的第二个月,任真诚突然失踪了,他留下一封长信,说自己得了绝症,不会生育,也活不过5年,要凯娆忘掉他。
其实任真诚是在教会里新结识了一名叫素的漂亮女子,素的父亲是那家中国教堂的主要捐助人。不过由于素的父母的坚决反对,他和素的交往很快就结束了。
后来任真诚又走马灯一样地交往了许多位各式各样的女子,都以分手收场。在唐人街,任真诚的名声非常差。
在36岁那年,任真诚遇到了他的真爱——一位叫小爱的美丽女子,小爱也有过创伤,两人同病相怜,任真诚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找到了归宿。也在那一年,任真诚成了一位虔诚的基督徒。他做了牧师,致力于传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