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楝花随风 12(火车站偶遇)

(2021-11-30 20:25:28) 下一个

第十二章 (火车站偶遇)

 

     第二个学期只有寥寥的几门必修的课,有好多自由的时间,屠兵和程启开始准备自己的课题。

     他们俩顺理成章地拿到了那两个与临床沾边的课题。程启的是消化道肿瘤浸润淋巴细胞的研究,他要去肿瘤医院收标本,拿到新鲜的标本后,他要去细胞培养室分离出这些细胞,然后培养,并作一系列的研究。屠兵的是人体γδT细胞在肿瘤中的免疫作用,他要去肿瘤医院和中山医院收标本,并用流式细胞仪分离出这些细胞,然后培养和进行一系列的研究。

    因为他们俩都要去肿瘤医院收标本,程启还要用那里的实验室,所以他们师母梅园带着他们先见了那里免疫室的主任买名升。买名升是这家肿瘤医院从上医大返聘来的,已经70多岁了,是以前很有名的免疫学家,也是光耀和梅园的老师。买名升还是那本厚厚的中国免疫学教科书的主编。

    屠兵经常看到买名升的名字,见到他本人时,屠兵甚是激动。买名升匆匆地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实验室,就写下来他的家庭住址交给他们,说他很忙,希望他们能到他家里再聊课题的事儿。

    从肿瘤医院走出来,程启大骂:“这老东西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钱,他要你去他家就是想要你给他送礼物。”

    原来程启在上医大报考研究生时找过买名升。当时,买名升不断地说他在这个领域多神通广大,旁敲侧击地想要程启给他送礼。最后程启没有理他,也考到了自己理想的导师。

    “他好多年不搞科研了,他的知识也早已落伍。” 程启说着,一脸鄙视。

    原来这样。屠兵庆幸自己不用他们实验室什么东西。“程启,那你要小心啊,你得用他们的细胞培养室。”

    “没事儿,我知道怎么对付他。凭我们的导师,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查资料,找试剂,熟悉实验室的技术,课题一天天往前进展着。屠兵忙着,渐渐地忘了他心中那个梦一样的女子。

 

     一晃到了五一,舒馨语突然打来电话。屠兵心想,不会是又来度假吧。屠兵这时才意识到,元旦他们在上海度假时照的照片还没有给他们寄过去呢。

    电话那端,话语凝重,完全不是舒馨语的风格。

    “小米病了,是白血病。”舒馨语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八个字。

    小米是舒馨语的女朋友,也是高县人,和屠兵家住的不远。大学之前,屠兵并不认识小米,她是他们县另外一所高中毕业的。

    小米和舒馨语读的同一所大学。屠兵认识小米时,她已是舒馨语的女朋友。他们三人曾多次结伴回高县或返校。

    学化学的舒馨语毕业后进了一个国家重工业局直属的研究所,工资不高但福利不错,有房。学外语的小米毕业后进了省外贸公司,工资高,福利好,只是经常无事可做。

    “我想带她去最好的医院治疗。听说上海的肿瘤医院在这个病的治疗上领先,我想带她去那里。”

    “好,来吧!”屠兵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他的好朋友。

 

    挂断电话,屠兵翻出元旦他们来沪玩时照的一大堆照片。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小米身上一件白色的长袄,裹着她瘦小的身材,在高个子的舒馨语身旁就像一颗小米粒。舒馨语穿着一件蓝色的毛衣和黑色的西裤,显得相当帅气。

     因为身高的显著差异和小米细声细气的语调,舒馨语总是向右弓着腰,两人在一起总是一个大写的“D”字。可能已成了习惯,有几张舒馨语的单照,他也保持着那个姿势。

    舒馨语说起话来还是高县的口音,还时不时夹着脏话。屠兵和他在一起很自然地也说起了自己家乡话。

    当时舒馨语一来就说要请屠兵出去吃饭,那种一有钱就要和朋友分享的心情溢于言表。

     他们去了一家重庆火锅店,程启也去了,他们个个辣的面赤汗流,但感觉非常过瘾。

 

    三天后舒馨语带着小米来到了上海。小米脸色白纸一般。

    屠兵在肿瘤医院还算熟悉,很快办好了住院手续。

    小米得的是单核细胞型的髓性白血病,预后很差,治愈率只有40%。

    为了省钱,舒馨语住在屠兵的宿舍里。好在田楚交了女朋友后经常不在宿舍住,有张床空着。

   屠兵注意到,舒馨语几天都一整晚睡不着觉,坐在床上发呆。

    屠兵把自己存的5000元钱取出来给了舒馨语,舒馨语没有拒绝。

    四天后,屠兵去医院看小米。小米本来就瘦小的身躯,在洁白的床单下见不到影子。舒馨语脸上满是笑,自从小米得病之后,他在小米面前一直这样。

    屠兵安慰了一下小米,又去和管床的主治医师聊了一会儿。小米的细胞遗传学检查结果也出来了,是高危的那种,医生说要做最坏的打算。

    屠兵抬眼看着在小米跟前笑容可掬的舒馨语,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自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第二天,屠兵又去医院看小米。各种检查全部完成,化疗方案也定了下来,是最有攻击性的三种化疗药的合用。当天就开始化疗。

   在舒馨语的鼓励下,小米还下床走了一圈。屠兵走时,小米还作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屠兵心里有些高兴。

   当天晚上,舒馨语一直没有回来。屠兵知道那个医院晚上9点之后,所有病人家属都必须离开,很有些担心。

   他给白血病科打了个电话,原来小米有很强的肿瘤细胞裂解反应,多器官衰竭,在重症室抢救呢。

    屠兵赶到医院室时,小米全身插了好多管子,纤弱小手紧紧抓着舒馨语。

    一个护士对屠兵说:“你的朋友几乎一天没吃没喝,你得去劝劝他。”

   无论屠兵怎么说,舒馨语就是不愿离开。最后屠兵给他放了些吃的,自己回去了。

      

    早上屠兵来看小米时,已是在太平间里。看到屠兵来时,舒馨语突然大哭,像个孩子。屠兵也不知道怎么劝,只是站在那儿,抱着舒馨语的肩膀,默默落泪。

    因为他们双方家人都不能来,舒馨语想把小米的尸体带回老家,可医院不准。

    火化那天,只有屠兵和舒馨语。看着盖着白布,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小米,舒馨语又是一阵抽泣。屠兵抓着他的手,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泪。平静下来之后,舒馨语拿起梳子梳起了小米那凌乱的头发。屠兵示意整容师出去,给他们一些单独的时间。整容师会意,整容师和屠兵在外面站了大概七八分钟。见舒馨语一直不出来,整容师说下面还有人等着呢,让屠兵进去告诉舒馨语。

    屠兵进去时,舒馨语正握着小米的手跪在地上,头抵着小米的头。

    整容师进来,很熟练地给小米换了新衣服。火化的工人说时间到了,推着小米到了火化间。屠兵害怕舒馨语受不了,让他在外面等着。

     熊熊的烈火烧过,一片死寂。小米只剩下一小堆灰尘。

    屠兵走出火化间,拿着小米的骨灰。舒馨语脸上又一阵抽动,不过他没有哭。他接过骨灰抱在怀里。

    当天舒馨语就买了车票,要回老家。他把剩余的钱整了整,拿出5000元给屠兵。屠兵知道他还从其他人那里借了不少钱,就说:“你拿着吧,先把其他人的还了。”舒馨语还是坚决地把钱留了下来。

    在火车站站台上,临走时屠兵搂了一下舒馨语的肩膀,说:“保重。”

    舒馨语提着装有小米骨灰的行李箱走向火车。他向右弓着腰,还是那个D字。

   火车开动时,舒馨语探出头,挤出一份笑,说:“你回吧。”

   屠兵眼睛有些湿润,远去的火车在泪光里,模糊着,零碎着。

   屠兵揉揉眼,才看到又有一辆火车到站了,从车里下来好多人。他赶忙想走出去。

   他被后面一个人的行李箱碰了一下,他往后看时,呆住了。

   是她,那个对他来说似乎极其熟悉又似乎很陌生的人。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高挑的身材,修长的脖颈,长长的黑发,还有那没有一丝表情却美得让人不能呼吸的脸。

   屠兵愣在那儿。那个女子已很快从他身边走过,并径直走向一个迎着她的身材高大的男人。那男人接过女孩的行李箱,两人匆匆走了。

   屠兵站在那儿,一股莫名的失望侵蚀着他。他不自主地苦笑了两下,悻悻地离开了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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