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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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西安戏曲眉户

(2020-05-20 14:58:13) 下一个

     

                                                 眉户回忆

          我曾是地地道道的西安人。移民到纽约之前,我大约从5岁到移民前都住在西安市城墙内区域或城墙圈附近区域。我对西安市的方方面面都极焾熟。一个人,一座城。西安是我的城,在纽约我是那座城的外迁的女儿。那天观牡丹被风吹动,想起眉户《贵妃醉酒》的舞美段落,引发我想回忆一下我在西安的看戏经历,它们包括我看过的眉户及秦腔演出的剧目。

        眉户起源于陕西山西等地,也叫碗碗腔,是秦地的戏曲。跟秦腔的高亢嘹亮相比,它温婉许多,老陕们很喜欢它。眉户戏发源于乡村,有浓厚的群众基础。西安的眉户剧院每年夏收后,定会派戏下乡与乡民同庆丰收。我听过同事给我描摹过的秦腔名角马友仙2008年在宝鸡庙会演出时上唱秦腔万人瞩目的盛况,都能想见其他情境下陕人听陕戏的痴迷程度。我大学同学个来自宝鸡,最爱《周仁回府》,据她讲,同一部戏,同一个角色,不同演员都有自身特色。这是戏曲的现场感及最让人回味的部分。

         西安市文昌门(明万历城墙南边向东第二个城门)外有条路叫文艺路,文艺路上汇聚了陕西省/西安市的各大文艺单位。我最熟悉的是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它在搬到文艺路之前,在西门外大街的排练场演出,那大约在1978年。我因为有个堂舅及堂婶在里面工作,我家经常会有免费演出票。所以我对小时候裹着棉猴坐在自行车后面跟父母去看冬日彩排或演出的一幕留有很深印象。

        我小时候看过多次彩排,很多是折子戏汇演,即精华片断的演出。如《拾玉镯》《苏三起解》《佘太君古浪峡哭祭杨家将》.我父母似乎很尊重演出,从不早退场。有时我都在座位上睡了一小觉,彩排还没完,剧场里已经没几十个人了,但我们家总是跟演员一块儿散场。有些艺术形象印入我心底。如员外总戴着大大的猪耳朵似的帽子,郡主总有菱格状的珍珠圆披肩,新寡妇总一身雪白像窦娥能让六月飞雪。需演出火焰山时是跑龙套的小兵挥舞三角形旌旗绕场渲染一下,演骑马时演员拿个马鞭舞弄几下造气氛。那时西安钟楼东南转角有一间隆重的戏服铺子,陈列着戏服配饰,穆桂英的雉鸡翎头饰,郡主的满头大颗珍珠的饰冠,粉红粉绿的相公长衫,煞是可人。我还偶然去过一次西安戏服厂,戏剧行头上都是重工手绣的龙啊,松啊,很惊艳呢。难怪梅兰芳尚小云他们那些戏剧大家,经常花重金购置行头,形式和内容具美才是戏曲人的最高追求。那戏服跟现今速食时代的戏服都不能放一起,精美考究与俗艳廉价,比不了。我那会儿总是痴痴地在戏服铺子外偷窥,热望着自己能有一天买得起一个冠或腰带,再后来,铺子拆迁了,再后来,西大街口西南一片有几家戏剧服装社出现,已形同路人了。它门口经常放的是耍狮子用的黄色大狮子头和大胖娃娃头,戏剧道具社已然面向农村市场了。

         记忆中,陕西戏曲研究院在1978~1983年大多演古装戏,历史上传下来的剧本,折子戏《凤还巢》之类。到八十年代中九十年代,每两三年上演一部大戏,如复排《梁秋艳》讲五六十年代农村新型女村长带领大家搞经济的事(1955);如《千古一帝》讲嬴政统一六国的故事(2000年);如《迟开的玫瑰》(1999)现代剧,讲工厂里拨乱反正为文革中受迫害的技术人员平凡的事;《屠夫状元》讲一好心屠夫热心救人遇到好报的故事;有歌舞化倾向的眉户折子戏歌舞专场(面向来陕旅游的游客)(2006年),有青春版《杨家将》(2010年)戏曲研究院主演出厅还承接做《陕西省第一节时装模特大赛总决赛》赛场,我对那场演出印象很深,平生头一次那麽多仪态美丽的高个美女齐聚一个舞台,衣服鲜亮时髦,这盛会是西安多少年来头一次啊。

       我在西安还看过几部秦腔剧,《望江亭》在五四剧院看的等,每年新城广场东边的酒店早年有春节戏曲晚会,也在那里看过日本木偶团访问演出的儿童剧等。

       另外,八九岁时,在钟楼处秦腔二团演出场还有上海来的演出《小刀会》,家里只一张票我父亲要去看。他带我到剧院门口碰运气,看能让孩子混进去不。售票员说身高超出免票线了,不让进。爸爸进去了,我看着剧院门口灯火通明/靓丽喧嚣的门头,怅然若失地走回家了。现在钟楼边开元商场那一片,原来是唐开元寺遗址和一个寺前广场,广场边总有买小吃的檐棚,有家卖浆水鱼鱼的很好吃。檐棚小下雨雨水会漏到食客肩膀上,大家也不介意。想来那时大家都穷,简衣素食,能有碗浆水鱼鱼吃的孩子,已很开心了,哪管它门前路泥不泥泞,想来早前那附近怎么跟老舍《龙须沟》的场景类似呢,破破烂烂呢!

       最近一次听秦腔,是2010年在汤峪山中游玩时的一次偶遇。那次我独自坐公共小巴到汤峪山里玩,车上遇一大姐跟我交谈甚欢。我下车就跟她一起移步去到一座寺院,才弄清她是退休秦腔演员,那天是和同行约好给山神唱戏做生日的。那天陆续来了十几二十个演员,都是退休或闲居的秦腔演员,也有司琴响板。他们一个接一个唱净墨生旦,唱了两个多小时,庙里没几个人,就在跨院中间对着正堂的神像唱,满敬业的。散场后我还听见他们寒暄,准备组织一场新戏发挥余热。他们一个个全都干干净净平常穿带打扮,在路上遇到他们,根本不会想到他们是演员,但听他们回忆起来每人都曾有过灿烂的一刻,现今归于平寂,真的是把唱戏组为职业的,没觉得搞艺术比人高到哪里。我听他们议论也有人在艺行里乱搞的,但大多数人是正派的。这是我多年后近距离接触的秦腔老艺人,这时秦腔似已式微了。陕西戏曲剧院2007年后,推行了秦腔小剧场演出,争取日日有戏,每次观众不足三百,甚至推出青春版《杨家将》等,为的是把戏曲薪火传下去,既培养观众也培养演员。

       人生是不可复制的,经历也是不可复制的。我拥有了在西安成长的经历就不可能拥有在他地成长的经历。 曾经的我出差坐长途火车时,总爱听不同地方的人讲那地方的风物。每个人对我来讲都像是一个计算机数据子库,有多不胜数的对它故乡故城的描述和体味。那韵味是没有生于斯长于斯的人讲不出来的。就像鲁迅先生回忆跟鲁镇的小伙伴去看乡间绍戏,他散文《社戏》中那扑面而来的乡情乡味萦绕于作家心中多少年,虽然可能他也不会唱绍戏。他爱社戏爱故乡故乡,他的绍兴文字已然是绍兴最好的名片。我很骄傲自己生长于西安那样一个文化气息浓郁的古老又现代的城市。西安于我,是至亲,你纽约于我是出五服的亲戚。我也不会唱眉户,但我听得多有辨识,眉户于我既是乡情更是身份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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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Dalidali 回复 悄悄话 看过文章介绍,秦腔几乎是全国所有主要剧种的鼻祖!“梨园子弟”,是唐朝从长安开始的。
z老蔫_北美 回复 悄悄话 在陕北上山下乡,那儿的地方戏是蒲剧。老乡说还有一种比较高档的地方戏是眉户,可我们听发音,是“迷糊”。哈哈哈……
pokemama 回复 悄悄话 西安是我长大的地方。戏曲剧院是我发小唱戏的地方。可惜,我西安话到底也说不了。
xin_li_xin 回复 悄悄话 在西安待了20多年。陕西话,讲2分钟,得转回普通话。
好同学,她家是戏曲研究院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妈是拉小提琴的。(可能吗?)秦腔里,感觉得不需要小提琴呀?
越live越精彩 回复 悄悄话 赞好文。我也是地地道道的陕西人,问好乡党。小时候也爱听眉户,特别是梁秋艳。不过我家先生是真戏迷,爱听秦腔眉户。每年大年三十上午,一边煮肉、卤猪肠猪肚、准备西府臊子面的配料,一边听秦腔,那是我见过他最快乐的时候。
no_direction 回复 悄悄话 同问候乡党好!
梁秋燕那个剧是眉户吧?记得我妈总是在家里唱。家里父母酷爱秦腔,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赶会听野戏。自己这一代总觉得秦腔太吼不美。可是年龄大了,再听到那旋律,就觉得还是很不错的。希望老了退休了有空能静心去听上几场戏。
stillthere 回复 悄悄话 写得好!赞一个。
墩石 回复 悄悄话 乡党,写得忒色! 咱离得不远. 握个手.
我胖我的 回复 悄悄话 好亲切呀,西安是我在国内除了故乡以外最喜欢的地方了,每次回国,只要能安排开,必去一次,啥都不做,就住在城墙附近,每天到处走走看看。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也是西安人,她总说我上辈子在西安投过胎,哈哈。
smeagolrocks 回复 悄悄话 俺朋友陕西人常常提到迷糊迷糊的,有一天俺终于明白这说的是眉户,陕西口音听起来像迷糊哈哈
红石榴花 回复 悄悄话 好文好熟悉的一切,问候乡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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