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知识考古学的一个实例
老奶奶瘦削佝偻缓缓走向村头的身影,永远定格在童年的记忆里,脑海里同时始终挥之不去的还有老奶奶那个常年背着的篓子,篓子用藤条编制,中间鼓出一个大大的肚子,以便于装载更多的东西,贴近身体的地方则比较平坦,可以减轻肩膀的疼痛。这只藤条篓子,不妨说,就是老奶奶的万用锦囊,它可以用来盛菜、盛瓜果、盛木柴、盛米面,当然篓子使用最频繁的还是运送衣服;春、夏、秋三个季节,每逢天晴,老奶奶就用篓子把全家人的脏衣服、被褥送到村西头的小河边,一件件地慢慢漂洗,然后晾在周围的树枝上,等晾干好,再装进篓子背回家。那些五颜六色的衣服,那些捶打衣服的敲击声,和着彼此起伏的欢笑与吵闹,把小河两岸装点得仿佛就是庆贺节日的欢乐园。而那只篓子和其它用于运送衣服的布袋、竹筐、竹篮等所有工具一样,陪伴着主人,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地完成它们的使命。
从运出肮脏衣服到运回干净衣服的整个使命完成的过程就是——洗衣。
毋庸置疑,洗衣的对象就是汗浸泥污的衣服被褥。洗衣的主角绝大部分由女人承担,从十一、二岁的少女到七、八十岁的耄耋老太; 也有例外,譬如鳏夫,民间戏曲由此而演绎出了数不清的乡村爱情故事。洗衣的场所就是有水的地方:小河、小溪、池塘、也不乏波涛汹涌的河流。洗涤剂就是一种植物的种子,捣碎混合到衣服上,今天这种原始的自然的洗涤用品已经为各种粉末状或乳液状的化学洗涤剂所取代。柔和剂的使用在今天已经是家喻户晓,可是在柔和剂发明以前,木槌和石板、石头是克服衣服僵硬的最有效、最自然的工具。
对洗衣这种原始行为造成最大冲击的就是洗衣机器的发明,今天,你只需把要洗的衣服、被褥一古脑地投进洗衣机筒里,设定好档次,手指轻轻一按,随着奇妙的轰鸣的机器和搅拌水流的清脆声,那些带着人类身体肮脏分泌物的液体会悄无声息的流进下水道。
与此同时,洗衣的观念也开始发生变化。衣服的分类是伴随着工业化社会的日益发展,适应分工细密的要求而产生的;健康卫生学的发展是促进衣服分类而洗的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内衣与外衣混洗大大增加了各种生殖系统、泌尿系统疾病的发生与传播,在人们越来越关心生活质量的今天,我相信,这一种警示会深深扎根于人们的记忆深处。洗衣的另一个重要的变化体现在衣服的晾晒。首先是内衣的晾晒伴随着文明的进步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专用晾衣架或者网袋解决令人尴尬的问题。其次是晾晒的场所,草地、树林、土墙、山坡以前一直承担着晾晒衣服的任务,现在已经很难在这些地方看到衣服的踪迹,自己家的院子似乎是隐私保护的最佳场所,但它也带来了不可忽略的问题;具有内衣癖的病人将会和文明的进步成正比例发展,这一文明的果实正是来自于内衣的隐蔽。那么一小块精致的文明遮羞布却在制造着反文明的事件,给社会带来更多疑难的心理疾病。出乎意料的是烘干机的发明,它以其快捷的速度和热气消毒的可靠报告,完全取代了私家院落,它使原始文明的最后一到防线彻底破败。
然而,洗衣的各种元素无穷尽变化的同时,它的一个主体却没有发生相应的变化:从古至今,女人和洗衣从来都是紧紧联系在一起,李白诗“万户捣衣声”中的“捣衣”似乎把女人永远投进“洗衣”的水槽中,那一双双粗裂的、因水浸泡而苍白肿胀的手指,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人生经历。当代洗衣机制造商有一个动人的电视广告词说的明白:“这是儿子送给妈妈最好的生日礼物”;它最直接的潜台词就是洗衣机所要替代的对象就是女人。
洗衣机解放了女人的双手,却不能解放女人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