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脾气大、武断又坚持。
我妈最怕跟我爸出去,散步像行军让人跟都跟不上,用餐就是面条,最便宜那种面条。记得那年去鼓浪屿,中午打算吃饭,没有面条只好吃饭,老爸只点一个青菜,我说三个人,我出钱加一个菜。谁知老爸二话不说,听见我加菜转身就走,结果我们都没吃到午餐。
有次我妈住院,每天我们三姐弟都会去看她。一天暴风雨,我爸就说今天不用去了。下午回来他忘记了,看我们在家没去医院就大怒。我姐说“你说了不用去的”,他怎能忍受顶嘴,一个耳光就打过去。姐姐气得雨具都没带就冲进风雨去医院了。
当年我爸的工作单位有规定,家属不可以去办公地点。领导家属去了,他一样敢挡驾,由此也得罪领导,被发配去别的小单位。
当年我爸和家乡一群青年参军,很多同乡牺牲在外,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记录在案。我爸退休后就到处跑烈士陵园,冒着生命危险跋山涉水,到处县份去查县志。五年时间,终於收集到114位英烈的资料,交给家乡档案馆。有一位老人回乡后一直被当成普通民众,临终前才因为这份资料得到认可,感慨万分。
世上没有完人,会坚持的人常常也是惹人讨厌的人。
我的原生家庭因为老爸的脾气,充满了火爆和冷战。我想老爸从童年时期父母双亡的孤苦,到后来家庭的冷漠,应该没享受过多少真正的家庭温暖吧。
我妈去世以后,我爸整个人萎了很多。我决定,要给他补上家庭幸福这一环。
利用一个月长假,我带着老爸出外旅游了。每个要去的地点,我都做了很详细的攻略,花了很多精力。因为老爸一直想去香港,所以我特地安排了香港、澳门作为其中旅游点。
老干部不受控制啊,攻略做得再完善,到他那里也是白搭。首先是他拒用我给他的旅行箱,用了自己一个旧箱子,才到机场拉链就坏了,还好找到一根绳子绑住。不久轮子又坏一个。到澳门葡京酒店的时候,有帅小哥帮拿行李的传统,真佩服那个帅哥拉到我爸行李的时候,稍一差异,然后就面不改色连拖带拉搞去房间的专业素质。
每次因为不听我劝告出状况的时候,我都温言软语提醒说“老干部应该要听人家建议啊,人家有做攻略啊”,吃亏吃多了,又看到每次依照我的建议去做都有很多好处,我老爸渐渐改变了一意孤行的态度,开始接受我的建议。而我需要练习的,就是被他一再捣乱后的调心。
当初订澳门酒店的时候,我知道他是老派人,所以订的是比较老派的葡京。我说晚上应该出去看看酒店开灯的样子,很美。老干部说有什么好看。最后勉强跟我出去了,这算是他人生中为数稀少的随顺。外面虽然下着雨,华丽的灯光还是把老爸震撼到了。他像个小孩一样在雨里拍酒店各个角度,还开心地唱起《茉莉花》称赞我们的酒店是“满园芬芳比呀比不上它”的美。在我一生中,从未看到过他如此天真的一面。最开心的,还是他体会到随顺别人的快乐,以后,就越来越能放弃刚愎自用,会退一步的,才有更宽天地。
我和老爸30年的积怨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而且改善的不仅仅是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我们全家,以及我之后的生命,都因此发生了很大改变。下一个OMAK的目标,是我的小孩。(父女情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