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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一粒灰

(2025-09-20 00:03:19) 下一个


      雅去逝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竞然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时的感受只能用震惊来形容。
      尽管这些年雅过得并不容易,但五十多岁的年龄突然撒手人寰,弃儿西去,的确让人始料未及。
      雅是我们相当熟悉的朋友,从事护士工作的她二十年前经新加坡移民到澳洲,作为四川人,个子显得娇小,当时也就三十四,五岁,健康,活泼,精力充沛,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初来澳洲我们都租住在离墨尔本CBD不远的Richmond,两家比邻而居,很快她在老家铁路分局工作的老公也来到墨尔本与她团聚,终于结束了分居多年牛郎织女般的生活。一年后俩人的爱情结晶Patrick也呱呱坠地,那时雅还没有车,记得分娩前的晚上还是我们开车送她去的医院。
      初为人母是人生中最为骄傲喜庆的事,在医院探视雅的时候却隐隐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接她母子俩回到家后,才知道新生儿患有唐氏综合症并发先天心脏病。Patrick由于心脏先天缺陷导致极易缺氧,吃奶时无法正常持续允吸,严重影响新生儿的生存, 医生说必须尽快手术。好在澳洲的医疗和国民保健都是世界一流水平,Patrick及时免费在儿童医院接受了手术,心脏病得已完全康复。
      雅的老公在唐人街华人歺馆打工,刚开始做了一段时间全职,雅回到工作岗位后,他渐渐放弃了歺馆工作,全职在家带孩子,因为语言,文化环境的不适应,更没有努力提升自己的愿望,实在觉得呆在澳洲没意思,最终还是决定回国。老公不愿再来澳州生活,雅又不愿放弃这里的医疗资源和儿子的福利待遇,不得以跟国内老公分道扬镳,老公在国内再婚,从此雅独自一人与Patrick相依为命。
       Patrick患有重度唐氏综合征,除了智力发育低下,先天性心脏病,后来发现也伴有重度听力障碍,尽管吃喝拉撒都没问题,但听、说能力近乎聋哑,智商也只相当正常两三岁孩子的水平。为了孩子的康复,理疗、雅起早贪黑,四处奔波尽自己最大努力照顾儿子。澳洲对残疾儿童有很完善的福利制度,所有的医疗、托育费政府全包。雅去上班,政府有专门机构会派人上门服务,即便雅不工作,凭单身母亲加上残疾儿的福利金也够她们娘俩过一个虽不富裕但也够温饱的普通生活。可好强的雅却不想放弃进一步的努力,除了半职工作,还尝试投资了好几处房产,她总是说自己要再努力一点,好为今后的生活打下一点基础。 据我所知,她的投资收益并不理想,亏多赚少,多年辛苦下来除了自住一套房产,并没有积累到更多的财富。这期间为了方便Patrick的医疗和托育,又不断地买房卖房搬了好几次家。前些年有时去探望她母子俩,看到家里零乱,失修的陈设,痴呆的儿子,和面容憔悴的雅,不免心生怜悯。但雅仍然积极乐观,誓言要尽自己所能陪伴Patrick一生,我们也曾提醒她要注意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年前太太与久未谋面的雅联系,邀她带孩子来我家聚聚,那时雅正在国内探亲,说好回来后再约。一晃好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再从友人那里获知雅的消息,已天人永隔,据说雅突然查出肠癌晚期,不知什么原因放弃澳州的医疗,选择返回国内手术,术后病情加重,医生预测仅半年的存活时间,知道来日无多,雅托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匆匆卖掉自己的住房,把钱分给了国内的家人。我急不可耐问友人“那Patrick呢?”我猜想他应该回到国内父亲身边,这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友人告诉我“ Patrick是澳籍,父亲又不愿接纳,如今只能生活在墨尔本一家政府所属孤儿院里。”
    获听此言,不免黯然神伤,沉默良久,雅从四川穷乡僻壤大山深处的小镇一路拼搏来到世界上最易居住城市墨尔本,前途本来一片光明,奈何命运又给她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其实她真的不该那么努力,辛辛苦苦赚来的那么一点钱,自己跟孩子却没有享受到分毫,计划要尽可能久地陪伴照顾儿子的诺言也付之东流。很难想象在她弥留之际,如何割舍得把可怜的Patrick独自留在人世。记得武汉作家方方曾说过一句话“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
      其实“命运的一粒灰”又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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