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有个《攀天阁》: 广东《拙见》2019 文化扶贫随笔
——— 扶贫工作是要克服偏远地区贫困落后的现象 ——— 金弢
我来自社会的底层,从土地中走来,七十年代上半期,高中毕业,知青下乡,七七级考上大学,读了本科加读研,工作分配搞外事,不是陪外国作家遍游祖国名山大川,就是陪中国作家周游欧洲列国,后又求学德国,一晃寓居三十二年,经历了大半个人生,饶了大半个地球,来到《攀天阁》,却又返回了土地,人生就是这么奇妙;过去几十年的理念:人生不再! 今次《攀天阁》一程,这一理念彻底颠覆。我来自土地,今又回归了土地 ·······
今日刚到《攀天阁》,一定是回归土地的兴奋,这种时空跨越四十五年、但让人无法忘怀且记忆犹新的昔日经历,凌晨五点一觉方醒,往事浮想联翩,再也难以入眠。起身锻炼,沿着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乡间公路慢跑。大地清新、温湿的土壤,气息弥漫着我的身心,沿途不断地惊动了多户农舍的狗儿,它们迫不及待地奋力吠叫起来,争先恐后地向主人报告着它们的发现。我无法确认,如若乡里的村民夜色路过,它们会同样如此亢奋?或是因为我刚刚来自德国,身上仍然带着巴伐利亚的乡土气息,引起了它们对我这个不速之客、陌生的外地人的警觉?
它们的吠声非但没有给我带来意外与突兀,我感到更多的是亲切,它们再一次地唤醒着我对那个年轻时代的回忆。我熟悉这种叫唤,听着它们仿佛见到了它们的身影、它们颤动着的身躯和抽搐的肌肉,不难透见它们对东家的忠诚与职守。
我不免想起了旺旺,我难忘的旺旺,我似乎看见了它们中间就有旺旺。虽然我曾很少听到旺旺的叫声,偶尔有过那么几回,那是它开心甚至兴奋的欢叫,每每都在向我表白欢迎、向我示好。对旺旺的回忆会让人撕心裂肺,我曾落字几万为它写下悼文,几十年压抑心口的悲哀,文后似乎有所释然,那是对旺旺的一个交代,抑或是替自己清了一本不该有的心债,它真不该落成了盘中餐!或是因为去了县城当民办教师没保护好它?不该啊,一切都不该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那毕竟是七十年代,旺旺又是别人农家的,它的命运不在我手里。那是一个国人多么缺肉的年代。
沉痛的回忆让我四肢僵硬,只觉得两脚沉甸难以迈开,体重仿佛突增,脚下生风的步伐变得艰难。不想它了,把这种思念留给另一个时间吧,想想这些幸存着的狗狗,它们的吠声是何等的欢快、动听,它们是时代的宠儿,半个世纪的过去,人类毕竟发展了呀!
适才出门时还是漆黑一片的《文化楼》,此刻已是灯火通明,勤奋早起的中国农民,几十年来如一日,依然是起早贪黑。文化楼的留守员工已早早上班,开始收拾馆内的卫生。一位女性,身着红色半截呢大衣,背影看去单薄瘦小,拿我德国三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判断,是一个年不过花样的姑娘,她背着我弓着腰在扫地。我怕自己突然的出现惊着了她,故意略略提高些嗓门问候早安。她转过脸来,不无陌生地莞尔一笑,尽显着农民那种质朴、不带丝毫佯装的真诚,又不失三分怯意与尴尬。
多么熟悉的表情,几十年前的回忆又一下子活跃了起来,我想起了落户的房东大妈,想起了房东姐妹每次见面的表情,尽管两个姐姐已出嫁,同住一个生产大队,尽管几乎每天都会见面,但这种熟悉的表情,几年来一陈不变,每次相遇总摆脱不了这番熟悉的、一瞬间不自然的表情,这就是我眼下的所见,熟悉而亲切,是一种透亮的清澈,没有丝毫的藏匿。
我不想失去我来《攀天阁》的每一丁点的机会,想跟这位工作人员攀聊,但又生怕影响了她早起搞卫生紧迫的时间,一边帮她移动着椅子一遍跟她攀谈。近距离的观察让我对她的年龄段有更准确的认知:她一脸的饱经风霜、高原气候造就的特定的黑红肤色,使得我对她年龄的判断从二十上下上升为年近三十。后来通过认识她的女儿,估摸我的判断相去不远。
她母亲的出现使得我们的交谈作一段落。我没有什么都详细打听,或许是习惯了德国人对他人隐私的尊重,但我隐约感到她的工作是一种承包活,从往下几天的观察,认定她的劳动时间很长,我早起,她已经在班上了,我晚归,他还在班上,有时午饭后为了下一场活动回房间换装,见她还在班上,还碰上过一回她趴在服务台打盹儿睡着了,尽管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姑娘面孔。她被惊醒,迷蒙着眼睛尴尬地笑笑,为了不使她会有更多的尴尬,我一直没敢打听她每日的工作量和一个礼拜几个工作日。我敢较有把握地确信,她一定是每周七天工作,因为一个多礼拜下来,我几乎天天见到了她,而且她一定每天超过十小时地工作。既然是承包了,那就更不必计算工作时间了,干起来就是没日没夜的了。妈妈大清早地来帮忙,也是为了减轻一点女儿的工作负担。
她有一个六七岁的姑娘,明年就会上小学,丈夫是邻村的一个青年,年纪相仿,家境没有她的好,他们的小家就在她父母的院子里,因本地找不到工,常年在外地做劳工,节假日难得回乡。我因了解当年插队村里问及 “入赘” 的尴尬,虽没问及,但据判断极象。虽然房舍、家当贫寒,几乎还是浙江农村七十年代末的生活水准,但一家人的温饱应该不成问题。入秋后的高原,早晨依是寒意袭人,见我的到来,她爸爸作为一家之主出来迎住我,双手握住我紧紧的,表示着热烈的欢迎。
有如一个四合院,进了大门,右边几间陋室,估计是搁置杂物的小间。延伸靠右,十来米之遥地望去象是家里的盥洗室,再往前从左转过弯来,是主人的正房,房前是一天井,散落着日常的琐物和刚用完尚未收拾起来的工具,几盆盛意盎然的花木留住了春色。正房的右边即是厨房,实用简朴,土黑色的基调,见不到城里人组合厨房瓷砖木质的影子,似乎一切自然而就,在我看来倒是平添了几分亲切,我必竟曾烧过几年这样的土灶。
连接着厨房的便是我们现代生活所称的客厅,对着厨房敞着口,往里三面围起来是坐席,一种不很明显的土木结构,上面铺着经年的棉布毯,坐上去柔软惬意,宽度足有一米,三围长度加起来有四米之强,估计能坐下十几个来宾不在话下,闲时累了往后一仰便是睡床,方便又实用。大人围着聊天,小孩儿即可在身后玩耍,安全又适宜。围座中间设有一个硕大火炉,烧柴,上面铁板封顶,搁一水壶,近边靠一张木桌,看架势,此地亦是家人的用餐之地。我的到来,女主人立刻点起了炉火,屋里的气温、气氛陡然不一样了,继而是热喷喷的酥油茶,让人流连,乐不思蜀。
话题由民生转到了文化,这时我才惊诧地发现,今天我的访家,正是《攀天阁》乡的文化传人,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让人感叹不已。《拙见》此次扶持贫困、创富未来不正是以文化为先导吗?!
主人姓熊名斌,是《攀天阁》乡世代的文化传人,他从伯伯手里接过文化传人的旗帜,继承传人先辈的文化遗嘱,传承着《攀天阁》世世代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几天后《攀天阁》的长街宴上,笔者不期又见到了文化传人熊斌,他手执祭事,为《攀天阁》乡,祭祀先祖,感恩丰年,薪火相传,永世延绵 ········
更多的交谈让我对维西县《攀天阁》乡的文化传承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有幸能窥见此一文化档案的内情。
二零一九年,根据 《文化部令》( 第 45 号),国家对维西傈僳族自治县关于国家级、省级、州级、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协会)传承工作有过正式批文,并确认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会长:熊斌 (盖指印为证);文中细则规定了传承人应尽的义务,包括研究、挖掘、传承、发展普米族传统文化提供完整的民间文化遗产的原始资料;积极参与展览、演示、研讨、交流和民间文化传习活动,提倡办学,对考上大学一本、二本的学生每年予以适当的资金支持 ········
《攀天阁》地处维西县城以北,东南与永春接壤,西北与白济汛为邻,东北相连塔城,占地282km²,自然资源丰富,有珍稀动物滇金丝猴出没其中,盛产松茸、羊肚菌、木耳、获警、天麻等。有矿藏铅、锌、铁、石棉汞、煤、油页岩等;
攀天阁乡主体民族为傈僳族,占人口55%,汉族 21 %,纳西族 15 %,藏族 6 %,普米族 3 %。全乡有 2730户,人口1万5千左右,最高海拔2760米,属高寒山区,全乡平均气温13 ℃,是立体气候类型,堪世界高海拔产稻区。 清代以前,攀天阁盆地为沼泽地带,域内以工龙为活动中心,有土目头人。清末开凿落水洞将水排泄,攀天阁渐成今日平坝,此后逐渐发展农田,民居日增。政府驻地一直在皆菊村,距县城 31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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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家访尾声,主人举家盛情留客吃早餐,要不是那天有访问《拙见基地》的任务,我真的想留下来继续体验生活,告别时是那样的依依不舍。
2019年10月15日慕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