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乔治亚理工学院最近在研究音乐的心理治疗作用。患抑郁症的病人,听到以前生活愉快时候的音乐,大脑会发生联想,心情会改变。这个学校希望能研究出一套系统性的音乐治疗方法,为抑郁症患者解除痛苦。
假如我患上了抑郁症,应该听哪些音乐呢?儿童时代有过一段所谓“蜜罐里长大”的“幸福生活”,除了“荡起双桨”,有几首电影插曲也能引起愉快的联想,像“英雄儿女”“女跳水队员”“冰山上的来客”里的插曲,能把人带回初中学生年代。记得班里的文艺委员,带领全班学唱《英雄赞歌》。初中生活天真无暇,同学之间的友谊纯真,令人回味。以后迷上了俄罗斯歌曲,可是联想到的是偷听敌台。除此之外,满脑子都是革命歌曲,“拿起笔、作刀枪”,没病都能听出病来。
文革期间在压抑的环境下,也接触了大量古典音乐。然而现在再听到一些曲子,往往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与惆怅。有一年从农村回北京探亲,父母都去了干校,就买了张火车票去看他们。临走前从同学那儿借来一张《门德尔松第四交响乐》,只能借一天,熬夜听了好几遍。一路上,这首曲子的旋律不断在脑子里萦绕。现在听到这首交响乐,脑海里会浮现出坐火车南下,心情迷惘,和父母在干校劳动改造的非人处境。
1973年3月,伦敦交响乐团首次访华,电视现场转播,演出《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当时在陕北插队已经四年多了,72年底大批招工刚刚结束,自己没被招上。以后的招工又冻结了,全公社只剩下十几个知青,村子里只剩我一个人,前途暗淡,十分颓丧失落。回北京探亲,听到这首曲子,竟然流泪了。《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总是让我想起生活最惨淡的那段日子。
很多其他的曲子都令人联想到不愉快的事情。一位同学沈因立,绅士风度,才子佳人,音乐、文学、半导体、外语、花样滑冰无不精通。文革时期“恶习”不改,依然彬彬有礼。父亲被迫害致死,自己插队到山西榆次,因与表妹有一段割不断的恋情,精神受折磨,失去对生活的希望,撒手人寰。他最喜欢的《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成了怀念他的纪念曲。
后来改革开放了,生活轻松了,愉快了。记得常去王府井外文书店买古典音乐磁带,比如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莫索尔斯基的《图画展览会组曲》等。现在听这些曲子,只会联想到我的那个砖头录音机。记得是香港制造的Conic,把准备结婚的钱都花了,在前门连夜排队买回来的。
在美国艰苦奋斗的日子,是这辈子最令人兴奋、愉快、刺激的日子,大量七八十年代的流行和摇滚音乐,都能把思绪带回到那些日子。我要是患上抑郁症,大概会多听《Piano Man》《Stayin’Alive》《All By Myself》《The Sound of Silence》《Imagine》《Dancing in the Dark》《I Will Survive》《Hotel California》《Every Breath You Take》《Time After Time》…这样的经典名曲太多了。虽然有的歌曲内容肤浅,有的伤感忧郁,但都伴随自己度过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话又说回来,音乐治疗抑郁症还处于研究阶段,用音乐帮助病人摆脱痛苦只是一种希望。从相反的角度去考虑,常听令人伤心的音乐会不会导致抑郁症,也应该研究。如果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多少古典音乐都是在“十年浩劫”中接触的。
还是贝多芬说得好:音乐是比一切智慧、一切哲理更高的启示,谁能透彻感受音乐的意义,便能超脱常人无以自拔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