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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通湘门外李家花园

(2025-04-04 15:44:09) 下一个

先说几句心里话,自从2018年3月,学会在《文学城》的博客上发表文章,七年来,已经写了899篇,加上这一篇刚好900篇。累计点击率一百多万,忝列“热门博主”。著名热门博主闫润涛生前所有文章都读过,只能望其项背,但我始终在努力。有朋友建议我把已经发表的文章系列化,于是,我开始整理了。名之为《我的人生八十年》。

一、从记事之年到小学毕业

(1)通湘门外李家花园

武昌区通湘门外李家花园永远在我的记忆之中。

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武昌区还有一个通湘门,顾名思义,就是湖北武汉通往湖南的门户,位于起义门与大东门正中间,原张之洞路东端,中山路南端。1906年为粤汉铁路通车而建,所建火车站即名为“通湘门火车站”。  

(一百多年前的武昌通湘门。湖北省图书馆研究员昌庆旭提供。)

当时,通湘门与粤汉铁路之间是刘家湾和任家湾,各有几十户人家,以种菜为生。穿过任刘二湾,翻过粤汉铁路,向东一条六百米左右的弯弯曲曲的小路,经过一座坟山,就到了我们“李家花园”的老宅。“通湘门外李家花园”,是我的祖父李华安,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在武昌严家花园的鼎力资助下,创建并经营的私家花园,种植茉莉花、白兰花、株兰花等香花,供汉口茶叶行制作香茶。1945年7月1日,我在那里出生。七岁时,从那一条乡村小路走出来,到通湘门内的老关庙小学读一年级。

我们李家花园的住宅,是我的祖父建造,父亲兄弟四家共享。住房建筑是典型的湖北农村风格,土木结构,砖砌外墙一米以上是土砖。

住宅大门进去是一个比较宽敞的堂屋,堂屋两边有四间卧室,前面两间卧室的门对着堂屋,后面两间卧室的门对着“倒(dào)屋”,堂屋后面的一个房间。“倒屋”与堂屋之间是用木板隔开的。两边的进出之门挨着卧室。

靠着堂屋正对大门的隔板,有一个长条的神龛,供奉着我们李家的列祖列宗牌位,上面还放着一个小木柜子,外面写着”李氏宗谱“。宽敞的堂屋两边,靠卧室板壁,各摆放着四把太师椅和一张茶几,神龛下面还有一张八仙桌。“倒屋”开有后门,后门与大门在同一中轴线上,挨着后门有一个木楼梯可以上二楼,二楼堆放一些杂物。“倒屋”后面是一间大厨房。从我记事起,我们一家住在进堂屋左边一间,三叔一家住在进堂屋右边一间,二叔一家住在三叔隔壁,四叔解放后在铁道部门工作,家属随他居无定所,后来四叔任宝鸡铁路局局长,一家定居宝鸡。

我出生时,我的祖母因病去世,祖父孤身一人住在我们家隔壁。祖父在世,大家庭没有分家时,三家主妇轮流主厨,三个月轮一次;后来分家了,祖父则轮流在每一家吃饭一个月。四叔则按月给祖父寄钱,供他零花。

1956年初,“公私合营”,所有生产资料、以及比老宅高大几倍的花房,都被“合营”到“青山公园”。六十年代初,祖父去世了,二叔一家与三叔一家搬到“青山公园”职工宿舍去了。李家花园那一栋老房子就只有我们一家住了。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那一栋老房子也被没收了,李家花园那块风水宝地,也因建武昌火车站被征用了。李家花园从此就像通湘门一样,消失在城市变迁之中了!

但是,童年和少年时期生活的地方,我终生难忘!

我家老宅的大门朝东,家门前、土路边有一口水塘,水源来自东、南、西三面小山上,全靠天然。在我的记忆中,这口水塘还从来没有干过。水塘的东边是一排“花房”。我们李家花园的茉莉花、珠兰花、白兰花一到冬天全部都要搬到花房去。

我们家三面环“山”(儿时的眼光看是山,后来长大了,再看,其实是土包),东北方向那一面“水”,是一片藕塘,从那一片藕塘边,走上东面的小山,小山的东面就是赛湖,站在小山高处可以遥望赛湖那边的莲溪寺,近看山上种了一大片桃树,每当桃花盛开时,从远处看,真是美极了。现在已经没有赛湖了,只有一栋栋高楼大厦。“赛湖”和“连溪寺”作为地名,在穿过高楼大厦的雄楚大道公交车站牌上,还可以看到,真是徒有虚名!恐怕再过几年这地名也将消失了。

李家花园的花房比住宅大多了,它坐北朝南,长约百米,宽约50米、高约10米。冬天,珠兰花和茉莉花搬进西边的花房,它们大约占据了整个花房面积的一半,里面有点像现代物流公司的仓储间,一层一层直到屋顶。从南门进去,有几条走道直抵北面的后墙,从西到东也有几条走道,凡是走道交汇处都有炭火缸,冬天温度低时,缸里烧的木炭,保证花房温暖如春。

花房东面那一半只看到约十根粗大的顶梁柱,房间显得高大空旷。高大的白兰花树都是种在大缸中,每棵都要四个工人抬进花房,小一点的也得两个人抬。花缸排列有序,炭火缸,按一定规格摆放其中,花房的冬天也是温暖如春。

冬天如果哪一天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时,上午十点左右要把所有的花都搬出来晒晒太阳,下午三点左右再搬进花房去。

花房南门前面,是一片如足球场那么大的花场,花场东面摆放白兰花。紧挨着的是珠兰花,摆放珠兰花的场地上搭有花棚,夏天太阳大了还要拉上遮荫布。然后是摆放的茉莉花,按大、中、小砵依次排列。

春、夏、秋三季,所有的花都放在足球场那么大的花场,花房就成了儿童的乐园。夏天,白兰花房特别阴凉,大人小孩都在那里纳凉。一年中这三季李家花园都飘着花香,刮东南风时,站在通湘门外的铁路边都可以闻到李家花园的花香。

每年春节除夕之夜,从住宅大门口到花场四周,再到花房门口,三五步之距,就插一只大蜡烛,夜幕降临后,所有蜡烛全点燃,祈祷来年花事如火如荼,香花生意兴隆、前途一片光明。

 李家花园从创建到公私合营,并入青山公园之前,一直是我的祖父当家。祖父从1945年祖母病世,到1961年去世,一直独自操持这个大家庭。花园的主劳力是我的父亲和三叔,二叔在外开车跑运输,四叔一直在铁路局工作。

李家花园当年是武昌一个比较大的私家花园,仅靠我的父亲和三叔两个主劳力显然是不够的,常年请的三四个花匠都是远亲近邻,我记得的就有远房的舅舅呀、表叔呀。他们不仅要精心伺候那些娇嫩的花儿,什么剪枝呀,除草呀,接枝呀等等,还要干许多重体力活,夏天每天要到水塘挑水去浇花,像茉莉花还得正午时间去浇水,我常常看到父亲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还在花园里劳作,真是辛苦之极!他们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在天亮之前,赶到武昌城里一些公厕,挑粪水回来给花施肥。那一担粪水,比浇花的水要重得多啊,穿街走巷,小心谨慎就不必说了,还要过铁路,走那弯弯曲曲的小路,一路艰辛,难以与外人述说。我的父亲是李家花园的主劳力,一生辛苦劳作练就了他强健的体魄,他退休后仍然坚持力所能及的劳动,直到1994年以86岁高龄去世。

我的父亲是李家花园的长子,一生少言寡语,不论在外还是在家,从不多说话。幼时读过几年私塾,认识字,但很少见过他读书看报。晚年有时看到他读《水浒》,也只是翻翻而已。公私合营之前,他是李家花园的花匠,人称李师傅,从早到晚在花园忙碌。公私合营之后,他是青山公园一名优秀的园林工人,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在家,他听我祖父的,在单位,他服从领导的分配。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远在武东新建的461厂,找青山公园要一名园林工,因为那时去武东交通很不方便,生活条件也比城里艰苦,很多人不愿意去。领导找他,让他去那里,他二话没说,就去461厂,一直工作到退休。现在461厂郁郁葱葱的绿化林带,就是他辛勤劳动的成果。

我的父亲一生性格温和,关爱孩子,孝顺老人。

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父亲发脾气,更没有因为儿时的我们调皮而打骂我们,他总是那么温和的看着我们健康成长。

他非常孝顺祖父。只要单位聚餐,他一定把粉蒸肉留下来,让当时与他一起生活的小弟弟从青山送回武昌家里,给祖父吃。

李家花园从创建到消失,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亲历者,创业的艰辛自不必说,所有的香花都是祖父千辛万苦亲赴南粤采买、运回;父亲在家殚精竭虑精心管理和养护,才有我们李家花园大家庭的幸福生活。公私合营是大势所趋,祖父和父亲默默承受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当时,除了老宅和老宅周边的几块菜地外,所有资产都“合营”了,祖父自然退休,父亲于二叔三叔成了“青山公园”的园林工人。李家花园从此就消失了。

 

然而,通湘门外李家花园永远都在我的记忆之中!不可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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