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四人帮,文革结束后,胡耀邦主政,提出反右扩大化,要平反。
一天我的党支书,就是我上大学的北京女同学张志英,找我谈话,说:爸爸平反了。又加了一句:事出有因。这两句话说得让人听了很不舒服。这似乎是说爸爸是有问题的,但应当感谢党给他平反了。这就没有把反右扩大化是当时领导人的错误承认下来。我没说什么,她又说这个大包袱去掉了,好好工作。我只简单的“嗯”了一声。
周末回家妈妈说人大统战部找她谈话说给爸爸平反了,又说爸爸的问题很轻,但态度极糟所以捞成右派。这真让人费解!右派应当看他是否真正反党,如果他不反党,就应当理解态度不好是由于错判,对此不满,不能用这条来定是右派。总之爸爸是被冤枉的。
妈妈这时很有斗志。她坚持一定要求人民大学在八宝山举行大型追悼会,来怀念爸爸。这也是她要为爸爸作的第一件大事。我当时还怕爸爸的好友都太老了,这样的追悼会是否太惊动人了。但妈妈极力坚持,东奔西走,联系八宝山会场,给国内、外爸爸的生前好友发唁电。
追悼会那天来的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多许多,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冤案。一定要出席这个追悼会来表明支持爸爸的态度。许多年迈体弱多病爸妈的好友和妈妈在贵宾接待室。其他来宾大多是燕京人在厅外广场等待开会。
这是一个特殊的追悼会,没有遗体、没有骨灰盒、在台正中摆放爸爸的大照片,有鲜花围绕。在照片两边放满花圈有好几层,会场非常肃穆庄重。开会了,妈妈、姐姐、我、妹妹依次入场。
当我看到爸爸大照片,这就是在我房间天天我都看到的相同照片。我感到犹如爸爸就在会场,为自己鸣不平,为自己喊冤,为自己呐喊,为自己开追悼会。我们都失声痛哭难以安静下来,然后贵宾入场,有坐轮椅来的,很多人由年轻人搀扶入场。大家都流着泪走过他的大照片,然后和我们握手,让我们节哀。
大家对他英年早逝、含冤而去、深表惋惜。这个追悼会没人致悼词,只有哭声,极其安静。用这深深的沉默,表示了一个伟大的力量,要正义、要鸣冤、要正确对待知识分子。
妈妈这天表现得特好。少有的精神,斗志昂扬。似乎她从来没躺倒过,她真的为她所爱的人作了这伟大的事情。我感谢妈妈作了这伟大的事,开了一个无声的胜利的大追悼会。
这是一个迟来20年的追悼会,也是为他政治彻底平反,肯定他的学术成就的大会。指出他是一位热爱社会主义祖国,拥护共产党,努力学马列毛思想的知名社会学家和教育家,为祖国培养了许多优秀人才做出贡献。中共中央统战部、全国人大、国家教委、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市有关部门、民进党都派代表参加,并献了花圈。
看了这些,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人就这样白白死去,再说什么也活不过来了。这些安抚只是对我们的档案有一个正式的交待。
妈妈要给爸爸作的第二件事是把爸爸的博士英文论文翻译成中文。该毕业论文现在仍存放在密大,妈妈在文革后从那里得到了复印件,想请他的研究生孙以芳翻译。这五百多页工作量太大了,爸爸的学生都老了,身体不好,没找到能做的人,没能实现。就送给了北大。
妈妈曾请妹妹、妹夫在中国搜集爸爸作品、著作,自己联系国外线索在国外搜索爸爸的作品和著作,亲自为该书写序,出版爸爸著作全集,后因出版社的困难,没能实现,很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