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零年二月的一个上午,如往常一样,丈夫出门上班,两个孩子上学,小兰慢悠悠的起床,梳洗,喝咖啡,看看新闻,然后开始打扫房间。
突然她听到大门被打开,过道传来脚步声,她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拖把跑过去看,是丈夫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哪里不舒服?”
丈夫没有回答她,低着头换鞋子。
她感觉到气氛不对。走过去,看着他又问,你没事吧?语气缓慢,关切而郑重。
“我被公司裁员了。”丈夫淡淡的说,声音有点发抖。
“哦,没事。好好享受一下放空的日子。”她毫不迟疑的回答。故作轻松,内心有点什么正在往下沉。
“后天签字。头儿说给我1万补偿金,三个月后生效。”丈夫没有直视她。仿佛在自言自语。
“他们给你继续按时发三个月工资?”
“对。”
“我觉得签字之前,我们还是先去咨询一下律师吧。”小兰想到了自己的律师朋友。
“好。”他坐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屋子里有点暗,小兰过去把灯打开,坐在了他身边。她记不清聊了些什么,她只是想陪着他。
第二天一大早,小兰陪丈夫去劳工局登记,随后去了律师事务所。接待他们的是个中年女秘书,她拿出一份表格要他们先填写。
“是您的丈夫,这位先生的劳工问题对吗?您是翻译对吗?”
“是的。哦,不是。我丈夫不需要翻译,他德语很好。我是陪他来的。您知道,他昨天收到解雇信,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很突然,震惊。”小兰一边回答着身材胖胖,精心化过妆的女秘书,一手抚摸丈夫的肩膀。
“当然。我很能理解。请您稍等片刻。我去通知律师。”女秘书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转向了小兰的丈夫。满脸温和的笑容。
“谢谢。”小兰丈夫答道。
她再次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不可思议这位沉默的先生真的会说德语。
大约等了两分钟,一个穿黑色毛线裙的女子出现在接待室,小兰差点没认出来是小帆,他们稍作寒喧后,小帆把他们引到她的办公室:过道最里面一间房,窗户很大,窗台上满是绿色的植物。
“你想要留在公司里吗?”在了解了大概情况后,小帆问小兰的丈夫。
小兰看着她的丈夫,等待他的回答。
“不!”他思考了片刻坚定的回答。“公司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没有业务,每天在那里呆着其实也很痛苦”
“我的建议是:接受解雇合同,但你们有权利要求更多补偿。”
回家的路上,小兰开车,小兰的丈夫坐在副驾驶上,两个人商量着要多少钱合适。
“加五千吧?一万五,加上三个月工资,你又不用去上班,也是白拿的。”
“对。我也这么想的。也不少了。”丈夫点头说。
“那就这么办吧。你别嘀咕了。”小兰心疼的看了一眼丈夫。她太了解他了。
“好。我不嘀咕。我们去接孩子,回家一起做饭吃吧。”丈夫温和的提议。
小兰熟练的开车到了校门口。他们的两个儿子在这所高中读10年级和6年级。二月份的德国还很冷,光秃秃的树,黑鸦鸦的树枝错落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偶尔吹来的风抖落下一片枯萎了很久的落叶。
他们俩还在谈论公司补偿的事。
“一万五可以了。再加上三个月工资。”丈夫扭头看着她,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是的。不是迫不得已,公司也不会解雇你。现在经济不景气,行业重组,还会有新机会的。没事的。回家我们网上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职位。”小兰说:“你别想得那么悲观,好好享受没有工作的时间,以后上了班,又有压力了!”
“对!”丈夫笑了。
正聊着,只见校门口涌现一大群孩子。放学了!
“你看小宝出来了。他还那么可爱,一张肉脸。”小兰指着窗外对丈夫说。
“大宝在后面,他看着怎么那么小。在家觉得没那么小啊。”丈夫看到了大儿子,在同龄人中显得要小一块儿,尤其那张脸,还是个孩子。
两个孩子看到父母都来了,兴奋不已。打开车门,听到他们喊:“爸爸!妈妈!你们俩都来了!!”
晚上,小兰给小帆发了一个消息,她问小帆那里是不是需要人整理文件,接电话,或者打扫卫生也行。小兰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去找个工作了。
小帆很快答复了她。她会问一下办公室的头。会尽快给她答复。
丈夫进屋了,她悄悄的把手机放在一边,拍着枕头说:“咱俩看个电影吧?”
“好。我去拿薯片!”
“我去!”小兰从床上跳起来,往厨房跑。
第二天,小帆告诉她,他老板的妻子需要一个可靠的财务管理员。
小兰没想到能遇到那么好的事,专业还很对口。简单面试后,她被录用了。
小兰今年38岁。丈夫比她大两岁。他们是留学时候认识的。他们的爱情故事很短,如同春风吹绿杨柳岸,没有什么转折起伏。大学还没毕业,小兰就生下了两个孩子。第二个孩子出生那年,丈夫大学毕业,在外地找到工作。第二年,小兰也毕业了。由于双方父母都在国内,丈夫收入也不错,小兰一直在家看孩子料理家务。两口子性格都很温和,举案齐眉,根本很少吵架,日子过得也算平淡。
这些当然都是表面现象。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们的婚姻内里,波澜从未间断。
丈夫工作在外地,他说不想孩子换新环境,再说他也总是出差,住在哪里都差不多。那时候孩子还小,小兰疲于照顾。即使如此出于女性的第六感她还是感觉到了丈夫的异常。
他没有否定。
小兰说那我们离婚吧。
他没有同意。
夜色很深了,小兰收拾行李,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没有钱,只有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叫小帆的留学生,住在100公里以外,丈夫工作所在的那个城市。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她要儿子们把自己喜欢的玩具收好,她要带他们出去,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小儿子很天真,兴致勃勃的抱着电子点读机,那是他的最爱。站在妈妈眼前,问,我准备好了,们什么时候走?
大儿子没有动。他忧虑的看着爸爸。
丈夫走到小儿子跟前,一把抢过电子点读机,说:“小宝,你们走了,就没有爸爸了,妈妈要带你离开我们。”
小儿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开始哭,哭着哭着开始呕吐。
小兰心软了。她抱着孩子去浴室,给他洗脸,送他上床。
后来小兰说,她丈夫觉得小儿子是他的救星,出生那天他找到了工作,他的呕吐挽救了他的婚姻。
小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有时候苦笑着。有时候会低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小兰自己也曾经出轨过一次。那个男的是他们的邻居。他经常帮她搬儿童车,散步时候也经常巧遇。他和他的孩子们相处很好,陪他们一起玩。
那段时间,丈夫一个月回来两个周末。他看到邻居和妻子孩子的互动,很快发现了异常。他们开始争吵。他问大儿子家里发生的一切细节。他们争吵更加剧烈。
小兰说她真的想离婚。她不要任何东西。她只想自己一个人离开。孩子也可以都给他。
他们的大儿子那段时间在行为上出现了很严重的错误,他频繁的偷窃,摔断胳膊,撒谎,学习上丢三落四,小兰绝望的殴打孩子,一般人很难能想象小兰发脾气是什么样,但她的确扇了孩子耳光,罚他跪在地板上,好几个小时。第二天孩子脸上青一块,小兰很心疼,她给她丈夫打电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在电话里放声大哭。丈夫问,怎么了,大宝怎么了?
她说她发现孩子今天又偷了很多卡片。书包里还有来路不明的50欧元。他才7岁!
丈夫开始每个星期都回家,没多久他提议把孩子和妻子接到他工作的地方一起生活。她本来不愿意,但还是同意了。
至于那个邻居,从此再无联系。
搬家后,大儿子偷过一次邻居家的鸡蛋。被发现后吓得不敢回家。她在家心急如焚,给丈夫打电话,丈夫下班回家,孩子也回来了,站在墙角说,我怕你们打我。
小兰说,妈妈再也不会打你了。你也不要再偷东西了好吗?
后来她还推过大儿子一次。是他们搬家,儿子不肯帮忙,吵着要出去玩。她推了他一下。孩子往后退了一步。
前几天她下班后买菜回家,东西都堆在桌子上,她一点一点往冰箱里收拾,丈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她推到一边,说:“我来!”
她双手回推了一把丈夫,说:“你推我干嘛?”
丈夫看她昂着头挑衅要打架的样子好笑。她也笑。
她想起来那次她也是这样推大儿子的。赶紧去找正在客厅练琴的儿子,从后面抱着他说:“儿子,妈妈爱你。妈妈推你也是因为爱你。”
“我也爱你。”儿子习惯了母亲的这种甜腻状态,还是善意的应付着她。
小兰想,儿子是不是也想起来妈妈推过他的事情呢。她心里一阵心疼和愧疚。
也许是年龄越来越大,也许是人会适应,她对自己的生活也越来越满意,直到丈夫被解雇,直到疫情开始,更多人开始失业。人们的生活逐渐发生了变化。
每个星期六早上丈夫都会和公公婆婆视频联系。这段时间丈夫开始抱怨,父母每次都要他们小心谨慎,不好感染病毒。他快受不了了。有时候会恶语相向,要他们不要瞎操心。
“是真的受不了父母的关心吗?不是,是他把一年来的压力和不满发泄在了父母身上。”
“那还好啦,至少没有发作在你们身上。”小帆安慰她。
“这一年的压力和不满,也包括对我们的。”小兰神情暗淡的嘟囔着。
“我找你是有事要帮忙,现在机械工程师不好找工作,他和人合伙开了个公司,有点法律事宜,不知道你有空没有?”
“可以的。什么法律形式的公司?”
小兰一只手托住下巴,说起了丈夫这一年来为生活所做的努力。她的脸保养得很好,没有什么皱纹,和小帆最初见到她的样子没什么大变化,只是肤色没那么有光彩。她说她最近经常失眠。
有些东西要出去就说明它们该出去,它们会提供原动力。
对于婚姻或家庭,自己见过的和经历的过程大都相似,结果不太相似。
这边这几天“第二春”。
头像里小姑娘牵着谁的手,:)
我认识有位人,他在吃好食物间歇只在中途抬头深呼吸一次,中途,表示他吃的半饱了然后飞快再埋头吃,再次抬头他再深呼吸一次,露出一点笑脸,说:吃饱了,放下碗筷,然后再也不看食物。他的吃相颇为端庄修养。那是我当年在大学最早见到的一位研究生在私人场合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