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的那个夏天,我和小水枝在一起的时间很多。大多数的下午我们都会顶着烈日去江边钓鱼。她总是撑着一把伞坐在我的摩托车后面。有一天伞被风吹跑了,她大声捶着我的后背要我停下来。我停下来,她一路小跑去捡滚落在路边的伞,回来的时候嘟着嘴说:看,这伞稀巴烂了。
我一看,可不是吗,骨架断了,伞面也被尘土弄脏了。一把太阳伞死于一场意外。
然后,我们都笑了。
发动摩托车,我们继续朝江边行驶。那天阳光炙热,整个世界都笼罩着一种白色的光芒。她的手紧紧的拽着我后腰的衣服,有风在耳畔吹过,路边的树叶在阳光下闪烁着,我希望一直这样开下去,直到我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而她依旧红颜不老。
后来的生活中,遇到过很多女孩子,她们无一例外的爱一本正经的问我为什么爱她们,我从来说不出个头绪。小水枝从来没有追究过这个问题,此刻我却尝试着给自己一个回答,最后我也只能归咎于宿命。
也许是我的记忆出错,也许是我故意要更改我的记忆。平心而论,小水枝只是一个普通女孩,生长在普通家庭,上普通学校,最后淹没在普通众生中。众生皆苦,无非苦中作乐。
也许正因为她普通我才如此喜欢她,这让我过上了一个普通年轻人的生活。我不再抽烟喝酒,也不把自己关在房间夜以继日的玩游戏。即使到了半夜小水枝还会蹑手蹑脚溜达出来,我们俩手牵手在夜色中宁静的大桥上走来走去。白天的大桥车水马龙,人多到要擦肩而过。晚上只有我们俩,这座桥仿佛是只属于我们的桥,摆成一个圆满的半圆。
小水枝说,我们在大桥上走来又去直到天蒙蒙亮。我纠正她,不是走来又去。是走来走去。但是下次她又说我们在大桥上走来又去。说完自顾自的笑。
有一天我问小水枝,我们今天晚上是去大桥上走来又去还是去吃24小时冷饮店吃冰激凌?小水枝惊讶的看着我说:不是走来又去,是走来走去。
比起来在大桥上来来回回的走,比起来在冷饮厅吃草莓冰激凌,我更爱和我娇小的女朋友对话,胸中都是温暖的悸动和欣喜。
“小火页。这是你妹妹吗?”
我支支吾吾,慌乱中松开小水枝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瘸腿老板娘的问题。和老板娘往日的恩爱丑事像旧病复发,让我觉得自己可耻罪恶。
“是我朋友。”我假装平静的回答
小水枝是一个天真得近乎白痴的女孩。她就站在我身边,笑眯眯的看看我,又看看老板娘,对我们的关系一点怀疑都没有。我注意到老板娘若无其事的眼神,长舒一口气,回到各自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有空来我店里,很久不见你了。”
“好啊。我们过几天就来!”小水枝替我爽快的回答着。她有时候善良得让人觉得有点蠢,蠢得让人觉得可爱,可爱得让我心疼,心疼得让我觉得生活是多么美好。
那天之后,我又和小水枝过了几天快乐的生活。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会遇到什么挫折,坚信不疑我们会一直这样好下去。
直到那天,我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小水枝。这让我很是焦急,好不容易等到她家里人,只说小水枝去乡下看奶奶去了,三言两语将我打发。从未听小水枝提过她奶奶,我又费尽心机打听到她奶奶家的大概位置,是一个离县城20公里以外的郊区。我当即一路风尘飙车前往,到了那里,只看到烈日下一边是黄土,一边是一望无际的荷花池。荒无人烟,只有一条小船,我鼓起勇气向在船上劳作的老汉问小水枝,他摇摇头说不认识,倒是塞给我几个莲蓬。
荷花盛开着,有风吹来,有水鸟一掠而过,小船撑开水纹往前行。
我找不到我的小水枝,无比的失落。几个新鲜的莲蓬也无法给我丝毫的安慰。
那时候我爸妈也在忙着给我准备去读大学的一切事宜,催促我回家参与。我只好离开租的房子,回家住了几天。
10天后我回到出租房,见到了小水枝。
她坐在门口,皮肤白皙了很多,脑袋上一高一低的梳了两只辫子,她似乎不太认识我,看着我笑,那笑容又熟悉又陌生。
我叫她,问她都去了哪里。她也不回答我,只是时不时木然地看我一眼。我满含热泪伸手去牵她的手,她突然站起来,走了。
我不知道她这是闹什么喜剧还是悲剧,生气的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仰视潮湿到能看到黑色斑点的天花板。我没有愤怒或悲伤,我只是觉得恐惧委屈。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对女人充满了不解。我想起来小水枝喜欢我的时候,拍着桌子说小火页无可救药的爱上她。往事就在昨天,可是现在的小水枝不要我了。我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那天我们与老板娘的偶遇。我甚至想起了几句成语,自食其果,物是人非,并且没有停歇的哭泣不止。
如果一切真的如我所想,如果只是小水枝不要我了,才是好的结局。毕竟我是一个活该被抛弃的渣男。可苍天弄人,天下尽是不平事。
很快我就从周围房客的谈话中知道,小水枝的母亲买了毒药浸泡的瓜子准备遏制一下猖狂的老鼠,买回来放在桌子上两口子忙着去打牌,打了一夜。小水枝是只馋猫。她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馋,大概是体谅我囊中羞涩,从来不主动说要吃这个吃那个。我请她吃什么,她都很高兴,即使只是一瓶矿泉水,她也总是仰头咕咚咕咚喝一大口,然后夸张的说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我说她骗人,说她演技爆棚,她假装生气的说不喜欢被人揭穿,很羞耻的,一点都不喜欢。她睁大眼睛看着我,眉头皱成可爱的一团。她真是个对世界信赖得一塌糊涂的白痴。
小水枝把那包她母亲用来毒老鼠的瓜子吃完了。
她爸妈回来后把她送到医院,不知出于什么顾虑,对外人说是回了老家。因为抢救不够即时,小水枝智力受到了严重损伤。
从此之后,我认识的那个小水枝再也没有回来。
退房那天,小水枝在门口坐着发呆,我从她身边经过,她没有抬头看我。一路上我落泪不止。此后一段时间我又开始了自斟自饮的生活。无数次醉倒后失声痛哭。
这世界上尽是不幸的人,不幸的事。我无能为力。日后我对生活充满了怀疑,失去期待,长久的陷入焦虑,这件事都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当我与女人情意绵绵欢笑时,我感到生活的阴霾就在我身后,随时准备扑上来。而我只是个软弱无能为力的家伙。
好吧。等6 :)
明天是这边的国庆节,据说明晚那湖边将最后一次放烟火(连着放了七年了),在想是否去一趟,也来一次有始有终。
祝你和猫咪们花园们屋子们都好。
小水枝这个错也犯的太惨了些, 她妈做事也是太大意了些。
命运皆由天定, 小水枝的命运掌握在屋里娃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