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来,我一直觉得捷克的官方全名是捷克斯洛伐克,直到1993年,这个国家一分为二,捷克是捷克,斯洛伐克是斯洛伐克。
但前者如雷贯耳,后者却少人问津。
这次,我们准备进入斯洛伐克,一探究竟。
告别奥地利,我们很快进入布拉迪斯拉法(Bratislava) - 虽然贵为斯洛伐克首都,但很多去欧洲的游客未必能正确说出它的名字。
斯洛伐克(Slovakia)的发展,是一部在漫长依附中寻求和塑造民族认同的复杂历史。尽管斯洛伐克人和捷克人都源于西斯拉夫人,但他们在历史的洪流中却经历了多次的分分合合。
公元9世纪,斯拉夫人在中欧建立了第一个国家大摩拉维亚帝国(Great Moravia),其版图涵盖了捷克和斯洛伐克的大部分区域。
然而,好景不长,10世纪帝国瓦解后,东西部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
西部的捷克人建立了强大的波西米亚王国,并享有神圣罗马帝国框架下的高度自治。
东部的斯洛伐克地区则很快被南方的匈牙利王国征服,并自此成为其领土的一部分,被称为上匈牙利。从那时起,直到1918年奥匈帝国解体,斯洛伐克经历了近千年的政治依附。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为两个民族带来了合体的契机。随着奥匈帝国的解体,捷克和斯洛伐克民族主义者在协约国的支持下,于1918年宣布成立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Czechoslovakia)。
二战期间,纳粹德国又肢解了这个国家,捷克地区被占领,斯洛伐克则在纳粹的庇护下成立了一个傀儡政权 - 斯洛伐克国。
二战结束后,在苏联的影响下,捷克和斯洛伐克再次组建成一个统一的国家。然而,西部的捷克长期占据着政治和经济的主导地位,两部分的矛盾逐渐累积。
1989年发生的天鹅绒革命,促使捷克斯洛伐克政权发生更迭。民主化浪潮下,东西部对于国家的发展前景产生了重大分歧:捷克希望进行快速的市场改革,而斯洛伐克则担忧其相对落后的工业会受到冲击。
最终,在1993年1月1日,经过政治协商,双方领导人同意和平解体联邦。在没有任何流血冲突的情况下,捷克共和国和斯洛伐克共和国正式独立,完成了历史上最平静的一次分离。
这是捷克共和国国旗。
这是斯洛伐克共和国国旗。
两者虽然设计不同,但都选择了白,蓝,红作为基调,这三种颜色源自俄罗斯国旗,后来被确认为泛斯拉夫颜色(Pan-Slavic colours)。
我们在布拉迪斯拉法订的酒店位于市中心。
走上大街,满目皆是苏式建筑冰冷而规整的线条,历史的痕迹被淹没在这片灰色中,难觅踪影。
虽然同为首都,但相对于维也纳和布拉格,布拉迪斯拉法的存在感要低得多。
这儿曾经是匈牙利王国数百年的加冕地,但它的主要功能只是履行仪式,而非长期、稳定的政治中心,皇室和贵族们的居住和活动中心仍然在维也纳或布达佩斯。
蓝色教堂(Blue Church)是这座沉闷的城市里最独特、最惊艳的建筑地标,它以其梦幻的色彩和独特的新艺术风格,与周围平淡无奇的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教堂的正式名称是圣伊丽莎白教堂(Church of St. Elizabeth),供奉的是匈牙利的圣伊丽莎白(St. Elizabeth of Hungary)。
进门之前,我以为这位圣伊丽莎白就是曾经贵为匈牙利王后的茜茜公主 - 茜茜公主也叫伊丽莎白 - 但她其实是13世纪匈牙利国王安德鲁二世的女儿,因为其慈善、虔诚和对穷人的慷慨施舍,而被教廷封圣。由于她出生在当时属于匈牙利的布拉迪斯拉法城堡,而被当地人怀念。
教堂建于1907年至1908年。当时,布拉迪斯拉发仍是奥匈帝国的一部分,名为普雷斯堡(Pressburg),是匈牙利王国的重要城市。
教堂由著名的建筑师奥东莱希纳(dn Lechner)设计,他是匈牙利新艺术运动(Art Nouveau)的代表人物,被称为匈牙利的高迪,他致力于将匈牙利的民族元素融入到当时欧洲流行的现代风格中。
他大胆地打破了传统宗教建筑的严肃和庄重,选择了柔和、梦幻的色彩和流动的曲线,这种新艺术运动的风格似曾相识,几年前我们在拉脱维亚首都里加看过很多这种风格的建筑。
大约是因为在布拉迪斯拉发相对乏善可陈的历史建筑群中,蓝色教堂是一道惊艳的风景线,当地文旅部门极其重视接待工作,教堂按特定时间开放,每次开放都有专人上台讲解。
我无心聆听台上的介绍,抬头仔细打量这座小巧精致的教堂。
教堂的天花板和拱顶都被涂上了淡雅的蓝色调,与一般天主教堂的沉重,阴暗相反,这儿有一种宁静、清新和梦幻的氛围。
祭坛和讲道坛也不是传统的直线哥特式或巴洛克式,而是充满了弯曲、对称和自然形态的设计,宛如植物藤蔓般优雅。
参观的最后节目是管风琴演奏,当地的一位音乐家走上教堂后部,为大家演奏了几曲圣乐,那份缥缈又庄严的乐音,如同神圣的甘霖。让长途跋涉的我们,将从瓦豪河谷一路积攒的疲劳,彻底交付于此刻的安详与宁静。
走出教堂的那一刻,细雨落下,这是我们此次旅程中天气最不尽如人意的一天。
雨下得越来越大,布拉迪斯拉发属于温带大陆性湿润气候,四季分明,降雨量主要集中在夏季,通常表现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
大雨并没有影响游客来这儿打卡的心情。
这座下水道工人的雕塑,名叫?umil,在斯洛伐克语中,它的意思是守望者。
这座青铜雕像,描绘了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市政工人,从一个下水道井口中探出上半身。他双手搭在井沿上,仿佛正在休息,或只是好奇地观察着街上的行人。
雕塑是在斯洛伐克独立后不久设立的,布拉迪斯拉法人知道自己的城市过于沉闷,想借助它向世界表示:来咱这儿看看吧,其实我们也挺轻松,幽默的。
这座巨大的石头雕塑,是一件现代艺术作品《乌龟》,代表着时间的缓慢流逝与布拉迪斯拉法的历史沉淀,尖利的头部代表现代和传统的碰撞。
布拉迪斯拉发街头形形色色的雕塑,是留给行人的视觉礼物。即使我们对它们的故事不甚了解,但趣味盎然的它们,也给我们的匆匆之旅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记。
相对于其它欧洲国家,斯洛伐克的华人要少得多,据说只有几千人,其中大部分集中在布拉迪斯拉法。
抬头望去,乌云已散,天空豁然开朗。然而,细雨依然下个不停,在阳光的映衬下,雨滴闪烁,为这片刻的晴朗增添了一抹诗意。
UFO观景台(UFO Observation Deck),矗立在新桥上,远远望去,酷似一只停泊在桥上的飞碟,是布拉迪斯拉法最具现代感的地标。
跨过新桥,迎面是布拉迪斯拉法城堡(Bratislavsk hrad)。
城堡建于9世纪,16世纪中叶到19世纪,因为面临奥斯曼土耳其的入侵,匈牙利王国把首都迁移至此,城堡从此成为王国重要的军事和行政中心。
在1811年,城堡在一场意外的大火中几乎被彻底烧毁,从此沦为废墟长达一百多年。
城堡在二战后被列为国家文化遗产,并于 1950年代至1960年代 进行了大规模的重建,使其恢复了原来的巴洛克面貌。
城堡的主体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四方形建筑,在四个角上各有一座高高的塔楼,被当地人戏称为一张翻过来的桌子。
斯洛伐克议会就坐落在城堡内。
站在城堡上,回头望去,天空豁然开朗,一道绚丽的彩虹飞架南北,在多瑙河上划出一道美丽的半圆。
夕阳西下,斯瓦托普鲁克一世(King Svtopluk I)骑着一匹骏马,身披铠甲,手持宝剑,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作为大摩拉维亚公国最著名的统治者之一,他代表着斯洛伐克民族的历史起源。
城堡外的草坪上,三位披着长袍的雕像是九世纪被拜占庭皇帝派往大摩拉维亚传教的三位圣徒。他们来到此地传播基督教,并创立了格拉哥里字母(Glagolitic alphabet),这是西里尔字母的祖先。
他们培养了当地人的识字能力,给他们带去了斯拉夫语礼仪,对斯洛伐克、捷克以及整个斯拉夫世界的文化、宗教和民族认同的形成具有奠基性的意义。
节奏随着旅途的转换,是旅途的魅力之一。
我们从捷克到奥地利,一路收集着目不暇接的精彩,那是激昂的乐章,高潮迭起。来到布拉迪斯拉发,心情随之沉淀下来,如同交响乐由澎湃转向内敛,进入一段舒缓而细腻的过渡,让我们得以慢下来,细品每一处风景的温柔。
但即使在如此平淡的城市,我也看到了此行最美的彩虹,最绚烂的夕阳。
旅行本该如此,急徐有致,有抑有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