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终于放晴了,大概是因为节日的缘故,每天一成不变的酒店早餐居然多了烟熏三文鱼。
我们这次选择马耳他作为目的地,就是为了在瓦莱塔,这个曾两次(2018年和2019年)被CNN评为世界上庆祝圣诞节最佳的15个目的地之首的地方,过一次海边的圣诞节。
过去的十年,我们的圣诞节几乎都是在旅途中度过 - 从波尔图到格拉纳达,从佩特拉到突尼斯城,但今年的圣诞节,身边第一次没有儿子了。
准备这次旅行的时候,我早早就定了三套喜庆的大红外套和小红帽,如今儿子不来,只能老两口一身红地喜气洋洋出门了。
和风旭日的斯利马码头,因为假日,空无一人,我俩再次搭公车去瓦莱塔。
作为欧洲最小的首都之一,瓦莱塔(Valletta)以其浓缩的历史沉淀,成为马耳他入选的三个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之一。
古城面积不到一平方公里,一条共和国大街(Republic St.)横贯东西。
上图是LD傍晚时分拍的,亮灯的是共和国大街,右边的教堂就是圣约翰大教堂。
在1565年的大围攻(Great Siege of Malta)中,虽然骑士团打败了奥斯曼大军,但也暴露了马耳他防御工事的脆弱。大团长瓦莱特(Jean Parisot de Valette)决定在斯凯贝拉斯半岛(Mount Sceberras)设计和建造一座新城,以抵御未来的战争威胁。
1566年3月28日,新城动工,城市以瓦莱特的名字命名,设计者是米开朗基罗的学生,意大利工程师弗朗切斯科拉帕雷利(Francesco Laparelli)。
1571年,瓦莱塔落成,但瓦莱特已撒手人寰。
城门前是1959年建成的三海神喷泉。
欧洲各国的首都诸如巴黎,伦敦,罗马等通常都是从规模不大的定居点逐渐发展成乡村、小镇,最终形成都市,而瓦莱塔则不同,它是严格按照设计图建造的城市,尽管如今城市规划已成为司空见惯的实践,但在当时,瓦莱塔的诞生无疑是一项充满革新意义的壮举。
刚进城门,迎面几根残缺的柯林斯柱寂寞地刺向天穹。这片废墟以前是1866年建成的马耳他皇家歌剧院,可惜这座曾经是瓦莱塔最美丽、最具标志性的建筑,在二战中毁于空袭。
瓦莱塔的地势从西北向东南逐渐降低,拉帕雷利巧妙地利用了自然地形,将东南方向的街道设计成阶梯状下降的布局。这种匠心独运的设计不仅赋予了城市独特的景观魅力,还兼具实用功能雨水能够顺着街道自然流向位于低处的港口,既解决了排水问题,又为城市增添了一份灵动之美。
只是地无三尺平的小城对徒步而行的游客不算友好,瓦莱塔不大,但我们似乎一直在爬高上低。
走在瓦莱塔街头,随处可见巴洛克建筑和雕塑。
自从被拿破仑驱逐,骑士团离开瓦莱塔已经200多年了,斗转星移,时空变换,但骑士们依然在此留下了很多遗迹。
大围攻胜利后,骑士们成了全欧洲的英雄,各国王室和教会给马耳他送来大批捐助。手握重金的骑士团不仅修建了大团长宫和大教堂,又修建了各分团的宫殿。
当时八个分团中,卡斯蒂利亚分团是最强大的一支,他们负责瓦莱塔的城防,分团长也是骑士团的重要骨干,因此他们的分团宫殿 - 卡斯蒂利亚骑士宫殿(Auberge de Castille)也是所有分团中最漂亮的一座。
建于1574年的这座文艺复兴式的建筑位于全城最高处,如今是马耳他总理府。
总理府前矗立着马耳他战后重建的功臣 - 前总理保罗博法(Paul Boffa)的铜像。
普罗旺斯骑士宫殿(Auberge de Provence),如今是国家考古博物馆,游客在这儿观赏出土文物的时候,很少会想到这座外表普通的建筑和骑士团有什么关系。
但是,如果你站在入口处抬头仰望,你会发现一束光芒从天而降,那是骑士们18世纪留下的穹顶画。
踏上二楼,外表斑驳的骑士大厅依旧流露出昔日的辉煌。曾几何时,来自普罗旺斯的骑士们在精美墙壁的环绕下,享用盛宴,把酒言欢。
意大利骑士宫殿(Auberge dItalie)的大门在所有骑士团分团建筑中堪称最为精美绝伦。
拿破仑占领马耳他后,这儿曾是法军指挥部,英国把马耳他霸占以后,这儿又是英国的军事和民政部门所在地。
如今这儿是马耳他旅游部。
阿拉贡骑士宫殿(Auberge dAragon),曾经是总理府,现在是副总理办公室。
奥弗涅骑士宫殿(Auberge dAuvergne),1941年被德国空军炸毁,1965年,在原址建造了马耳他高级法院。
可惜法国分团宫殿和德国分团宫殿已经踪迹全无。
胜利圣母教堂(Our Lady of Victory Chapel)是瓦莱塔的第一座建筑,由瓦莱特本人出资修建,并亲手为其奠基。
1568年8月21日,73岁的瓦莱特因病去世,先被安葬在这座教堂的地下。圣约翰大教堂建成后,他的遗体才被移去那里。
这是瓦莱特的肖像。
瓦莱塔有两座著名的花园,都和骑士团有关。
第一座是位于上城的上巴拉克花园(Upper Barrakka Garden),这儿曾经属于意大利分团,当初是有屋顶的,后来骑士团大团长怀疑有人在此密谋反叛,下令拆除屋顶,从此这儿就成了露天花园。
花园居高临下,视野极好,可以俯瞰瓦莱塔港湾。
凭栏远眺,对面是著名的圣安吉洛要塞。
平台下是世界上仍然在使用的最古老的礼炮台。
在近500年的岁月里 - 从16世纪至1960年,每天日出及日落时分,礼炮都会鸣响,代表上下班及城门开关时间,礼炮台是瓦莱塔的卫士,也是瓦莱塔的脉搏,它影响着瓦莱塔人的生活节奏。
此次马耳他之行,LD有一个夙愿:一定要在瓦莱塔飞一次无人机。上次来的时候因为天气原因,未能如愿,今天终于在上巴拉克花园起飞了。
这是对岸的三姐妹城,马耳他虽小,却是很多地中海航线邮轮的停靠点,但游客从邮轮上下来走马观花的小半天时间,是很难充分领略地中海心脏的魅力的。
为了方便游客上下,当地政府在上巴拉克花园建了一座直通下城的电梯,这是我在瓦莱塔看到的极少数的现代设施。
维多利亚门(Victoria Gate),是瓦莱塔保存最完好的英国殖民时期遗迹之一。原本这儿有一座老城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原城门已无法满足城市发展的需求。1873年,马耳他总督帕特里克格兰特爵士(Sir Patrick Grant)下令拆除旧城门,以建造一座更宽敞、更现代的城门,以适应港日益增长的交通需求。新城门于1885年完工,以维多利亚女王的名字命名。
下城紧靠大海,远远看去,上巴拉克花园好似悬挂在天边。
这座荒废的建筑是当年的弹药库。
我问坐在海边发呆的LD:儿子不在身边的感觉咋样?他回头一笑,说:我发觉好像咱俩也还能玩在一起嘛。
下巴拉克花园(Lower Barrakka Garden)比上巴拉克小,但风景更加秀丽,鲜花盛开,郁郁葱葱。园内有一座纪念英国驻马耳他首任总督亚历山大约翰鲍尔爵士(Sir Alexander John Ball)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纪念亭。
下巴拉克花园外是正在维修的瓦莱塔围城钟纪念碑(The Siege Bell Memorial),以纪念二战期间(1940-1943)轴心国空军对马耳他狂轰滥炸期间的死难者。
纪念碑下躺着的青铜战士雕像,象征战争中的烈士。
在阅读马耳他大围攻战史时,有三座要塞深深震撼了我:圣米迦勒要塞(Fort Saint Michael)、圣安杰洛要塞(Fort St. Angelo)和圣埃尔莫要塞(Fort St. Elmo)。骑士团的将士们依托这三座要塞,以死相搏,才最终赢得了胜利。
其中,圣埃尔莫要塞的战斗最为惨烈。
1565年5月24日,登陆马耳他的奥斯曼大军开始猛攻要塞。当时,西班牙驻西西里总督信誓旦旦地承诺,将在6月20日派遣一万五千名援兵。为了争取时间加固其他要塞并等待援军,瓦莱特下令埃尔莫守军坚守阵地。
在连续遭受四周的猛烈炮击后,要塞几乎完全倒塌,无险可守,所有外部联系也被切断。即便如此,守军仍坚持了三天,直到6月23日要塞最终陷落。
1500名守军中,仅有9人游泳逃生,其余全部壮烈牺牲。而奥斯曼军队也付出了8000人阵亡的惨重代价,这场战役的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在世界战争史上,以少胜多、反守为攻的战例并不罕见。通常,守军的口号是:坚持到底,我们一定能等到胜利。然而,瓦莱特面对要塞守军的求救,却深知圣埃尔莫要塞是牵制奥斯曼大军的关键棋子。它的任务是尽可能拖延时间,为更重要的比尔古和森格莱阿半岛的防御争取资源。从战斗一开始,圣埃尔莫就被视为一枚光荣的弃子,名副其实的绝地。
面对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瓦莱特只能冷酷地回应:我无法提供援军,你们能做的就是死,拼死到底。
战争从不讲人性,唯有能狠下心来下达如此冷酷命令的人,才能成为真正优秀的统帅。
要塞失守后,愤怒的奥斯曼帕夏下令处死所有战俘。10名骑士被开膛破肚后钉在十字架上,投入海中,尸体随波漂到对岸的比尔古半岛,意图恐吓守军。瓦莱特立即以牙还牙,命令将所有敌军俘虏押到圣安杰洛要塞的城墙上斩首,随后开炮还击,当炮弹软绵绵地落下时,奥斯曼人惊恐地发现,这些既非铸铁也非石质的炮弹,竟是他们同胞鲜血尚未凝固的头颅。
这场血腥的报复,不仅是对敌人的震慑,更是对骑士团誓死精神的诠释。
我渴望亲临那片土地,探寻他们誓死精神的来源。可惜,圣诞节要塞不开放,圣埃尔莫要塞也是马耳他唯一一处不可以起飞无人机的地方。
LD操纵无人机从下巴拉克花园起飞,掠过要塞,也算是我们对四百多前在此战死的那些骑士们的一份敬意。
自骑士团告别马耳他后,这片土地先后落入法国和英国两大强权之手。
1964年9月21日,马耳他正式脱离英国统治,宣告独立,但仍保留英联邦成员国的身份,英国国王继续作为国家元首,由马耳他总督代行职权。
1974年12月13日,马耳他通过宪法修正案,废除君主制,建立共和国。国家元首由马耳他总统取代英国女王,但马耳他依然作为英联邦的一员存在。
骑士团在瓦莱塔留下的众多历史建筑,如今已成为共和国政府的办公场所。这不仅为政府节省了大量建设开支,也使这些珍贵的建筑得以完好保存,成为马耳他历史与文化的见证。
这座马耳他卫生部大楼,前身是骑士团大法院(Magna Curia Castellania),现存建筑建于1757年至1760年间,正值葡萄牙籍大团长曼努埃尔平托达丰塞卡(Manuel Pinto da Fonseca)统治时期,其立面装饰有多个源自平托家族族徽的图案。
马耳他大学老楼,前身是耶稣会学院,1769年,骑士团大团长曼努埃尔平托(Manuel Pinto da Fonseca)下令驱逐耶稣会士,并正式成立马耳他大学,目前这所大学是马耳他唯一一所综合性大学,有学生一万余名。
马耳他国立图书馆(National Library of Malta),曾经是骑士团的档案馆,1786由波兰籍骑士、建筑师斯特凡伊特塔尔(Stefano Ittar)设计,采用新古典主义风格。
1936年这儿被正式更名为国立图书馆(National Library of Malta),成为马耳他国家级的学术与历史档案中心。
这座建筑在16世纪曾经是骑士团的总医院,当时这座医院是欧洲技术最领先的医疗机构之一,可容纳500至2500名患者。其后的岁月里,这儿先后做过驻军医院,警察总部,儿童剧场,考试中心。
1979年,它被改建成地中海会议中心(Mediterranean Conference Centre)
一路走去,瓦莱塔宛如一本十六世纪的珍藏古籍,静静摊开在阳光下,等待有心人细细品读。
书中的篇章,有些历经岁月仍完好如初,有些被时光润色焕然一新,还有些已在历史的风中散落无踪,然而,每一处皱褶都铭刻着往昔的辉煌,每一道墨迹都映照着不朽的荣光。
环城走了大半圈,中午时分,我们走进一家餐馆,点了两份海鲜,就当是我们的圣诞餐吧。
罗卡博物馆(Casa Rocca Piccola)是一个非常有特色的私人博物馆,这座16世纪的豪宅是贵族德-皮罗(de Piro)家族的祖屋。
它最初由骑士团的海军将军唐皮耶特罗拉罗卡(Don Pietro La Rocca)于1580年建造,是瓦莱塔早期贵族住宅之一。当时它被称为带花园的房子(la casa con giardino),因为瓦莱塔的房屋通常不允许拥有私人花园。
17世纪,这栋房子被德-皮罗家族购买。
德-皮罗家族是马耳他历史最悠久的贵族家族之一,其根源可以追溯到中世纪意大利和西班牙的贵族血统,老皮罗在16世纪末随骑士团从罗德岛辗转来到马耳他后,逐渐在当地建立起影响力。
1742年,皮罗家族被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五世授予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德皮罗侯爵(Marquis de Piro in the Kingdom of Castile)。这一头衔使德-皮罗家族成为当地最显赫的家族之一,侯爵爵位也从此一代代传了下来,如今住在这儿的是第九代皮罗侯爵。
这座具有400多年历史的宫殿有50多间房,布置讲究,装饰豪华,展示了许多贵族家庭喜爱的收藏品,如牙雕国际象棋、雕塑、银器、欧洲画家创作的油画作品、中国明朝瓷器等,还有大量生活用品,如床、餐桌、沙发、柜子等,从中可以了解马耳他城市贵族的生活风貌。
德-皮罗家族成员长期在教廷服务,和历代教皇关系很好,早在1590年,德-皮罗家族就被教皇承认为罗马贵族(Patricians of Rome)。
这个柜子里有18世纪德-皮罗侯爵给当时的教皇克莱芒十三世(Pope Clement XIII)写的一封信的打印件,以及几双教皇赠送的红鞋。
当时为了答谢捐献的贵族,每次教皇都会送给对方一只红色的鞋子,德-皮罗侯爵的那封信是为了对教皇的送鞋之情表示感谢。
这张精美的家族世系图,展示了德-皮罗家族历代的血统传承,每个分支代表一个家族分支,不同的盾徽代表联姻的双方来自不同的贵族家庭。
皮罗宫的地下有一口400多年历史的深井,马耳他没有淡水湖,拥有水井的家庭基本都是非富即贵。二战期间,深井被改成防空洞,对公众开放,曾有几百名马耳他人藏在这儿,躲避德军的轰炸。
相比宏伟壮观的大型博物馆,我更偏爱私人博物馆的独特魅力。
它们规模不大,却承载着更浓厚的个性色彩。在这里,展品不只是陈列的文物,更像是时间的私语,诉说着代代相传的情感与记忆,这儿摆设随便,让人更加贴近主人,感受到藏品背后穿越历史的温度。这种近距离的体验,使每一次参观都成为一场沉浸式的文化邂逅。
五年前我们在巴勒莫也参观过一座贵族府邸 - 费德里科伯爵府,当时引领我们参观的是伯爵的儿子,可惜在皮罗府的这天,老皮罗夫妇不在,我们无缘听到侯爵本人给我们讲述几百年风云变幻的家族故事。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晚霞把乳黄色的瓦莱塔染成金黄。
老薄荷街(Old Mint Street)是著名的打卡圣地,无论游客在瓦莱塔盘桓多久,这儿几乎是必来之地。
上一次来瓦莱塔,LD冒着大风,上下坡无数次,总觉得拍出的照片不理想,今天再次前来。
一头的坡顶走到坡底,再爬上另一头的坡顶,终于拍出了还算满意的夕阳下的薄荷街。
夜幕降临,我们登上城头,再看一看瓦莱塔的夜景。
暮色中的瓦莱塔,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出温暖而柔和的光泽,仿佛在低声诉说几个世纪以来的故事。街道上行人渐稀,微风轻拂,站在高处俯瞰,整座城市宛如一幅静谧的油画,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与晚霞交相辉映。
当夕阳缓缓沉入地中海,瓦莱塔的黄昏如同一首悠长的诗篇,古老的城墙在暮色中显得更加厚重,默默守护着这座城市。
此时的瓦莱塔,既有着历史的深沉,又有当下的宁静,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让人不禁感叹:这或许就是岁月最温柔的沉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