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因为电影《教父》,我们去了西西里。到了西西里,因为《天堂电影院》,我们去了切法卢;因为《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我们去了锡拉库萨。对我来说,读书,旅行,看电影是相辅相成的事情。因为读书,知道了历史;因为看电影,脑海里多了想象;为了印证前两者,我们踏上旅途,奔向远方。
这次的布鲁日之行,也是因为一部电影 - 《杀手没有假日》(In Bruges)。
这是一部在布鲁日拍摄的带着淡淡忧伤的黑色幽默电影,我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风景,什么样的城市,让主人公Ray在那儿情不自禁地感慨:“我知道我醒着,可是我感觉是在做梦。”(I know I am awake, but I feel like I am in a dream)
布鲁日(Bruges),在弗拉芒语中,是桥的意思,它的面积和根特差不多,但其市中心全部是步行区,为了方便停车,我们把酒店订在了布鲁日火车站附近。
布鲁日面积很小,小到从城市边缘的火车站走到市中心,不过半个多小时,但布鲁日又很大,它头戴多顶桂冠 - 北方威尼斯、浪漫之城、2002欧洲文化之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城市,小小的古城竟拥有两千多座古建筑。
早在公元9世纪,布鲁日就已经发展成为一个重要的商业港口。13至15世纪,它的纺织业和贸易兴盛,吸引了大量艺术家来此,扬·范·艾克((Jan van Eyck)和汉斯·梅姆林(Hans Memling)都曾在此定居,布鲁日成了佛兰德斯画派重要的活动中心,大量画家在此留下了自己的作品。
其后它由盛入衰、急转直下的速度也快得超出人们想象,15世纪末布鲁日的港口被泥沙淤积,限制了船只通行,导致城市无法再依靠海上贸易持续发展,商业活动逐渐转移到安特卫普和其他港口城市,曾经的盛景似昨日黄花,古城从此衰落。
四百多年后的1892年,比利时作家乔治·罗登巴赫(Georges Rodenbach)写了一本象征主义小说《沉寂的布鲁日》(Bruges la Morte),书中对奄奄一息却神秘迷人的小城的细致刻画,引起了欧洲人的注意,从此游人纷至沓来。
但当地人却很满足这种与周遭世界隔绝的状态,19世纪至20世纪新建的很多建筑依然沿用过去的风格,布鲁日人立志于将小城打造成一个彻底的中世纪“桃花源”。
走进古城,刚才还阳光灿烂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自进入荷兰以来,我们这一路似乎总在和变化无常的天气较劲。
圣母教堂(Church of Our Lady),是欧洲大陆上最高的砖式教堂,钟楼高122米。
虽然圣母教堂属于典型的哥特式建筑,但它的主体对比二年前在耶路撒冷看到的圣母安眠堂(下图),我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教堂内部并不太宽敞,有些地方还有脚手架,看得出来,教堂还在整修。
这座教堂最早可追溯到公元900年,目前的哥特式建筑始于1230年,前前后后花费了差不多200年时间才落成。
这幅《耶稣讲道》是十五世纪布鲁日大画家杰勒德·大卫(Gerard David)的作品,他于1523年去世后,也被葬于圣母教堂。
这幅《耶稣出生》是另一位著名的佛兰德斯画家彼得·波尔伯斯(Pieter Pourbus)所作,有意思的是,他出生在前面那位杰勒得去世的同一年,人终有一死,但艺术就是这么一代代流传下去而不朽。
在主祭台的后面,面对着安特卫普画家伯納德·凡·奧利(Bernard van Orley)的油画《十字架上的耶稣》,一左一右并列着两座石棺,很多匆匆而过的游人不知道,石棺主人的命运曾经和这片土地的命运息息相关。
躺在石棺里的是一对父女,右边的是勃艮第公国最后一任公爵查理一世(Charles le Téméraire),又被称为大胆查理,他通过武力征服等手段,使勃艮第公国的领地不断扩张。
中世纪的勃艮第公国的面积远比如今法国的勃艮第地区大得多,它涵盖了今天比利时、荷兰和卢森堡的大部分和法国的一部分。
1477年1月5日,大胆查理在南锡战役中亲自上阵,却不幸战死,直到几天后人们才在一条水沟里找到他面目全非的遗体和被劈成两半的头颅,后来历史上又把这场战役称为"裂颅之战“
大胆查理石棺上的雕像脚下还陈放着昔日公爵东征西讨时身穿的盔甲。
大胆查理没有留下男性继承人,仅有一名女儿,就是躺在左边的勃艮第的玛丽(Marie de Bourgougne),20岁的玛丽随后即位为勃艮第女公爵。
为了保住勃艮第不被法兰西王国入侵,玛丽与来自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结婚,5年后玛丽不幸死于骑马意外,勃艮第公国就此结束,曾经属于公国领土的尼德兰低地成为哈布斯堡王室领土,也才有了后来的荷兰,比利时,卢森堡独立,这样说起来,玛丽也算是荷,比,卢三国之母了。
如果大胆查理当初没有战死,也许他还会有儿子,勃艮第公国就传不到玛丽手上;如果玛丽没有英年早逝,勃艮第公国也不会那么快移交到哈布斯堡家族,荷,比,卢三国历史会不会改写呢?历史从来没有这么多如果。
大胆查理的遗体最初葬于南锡,16世纪50年代,勃艮第的玛丽的孙子 -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把他的曾外祖父 - 大胆查理的遗体移来布鲁日,和自己的玛丽祖母葬在一起。
1979年,考古人员打开了两人的石棺,发现玛丽的遗骨还在,大胆查理的石棺却空空如也,大胆查理去哪儿了,成了历史之谜。
我们进这座教堂的主要目的,不是因为查理父女的坟墓,而是在于这儿收藏有一件艺术珍品:米开朗基罗的《圣母和圣婴》(Madonna and Child)。
米开朗基罗创作这座雕像的时候,才三十岁出头,原本雕像准备送往锡耶纳大教堂,但被一位布鲁日的商人收购,捐赠给圣母教堂。
这是米翁留存在意大利之外的唯一一座雕塑。
雕塑比我想象的小很多,依偎着圣母的小基督虽然在玩耍,但表情很严肃,彷佛随时准备离开母亲,去接受他的命运;圣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面露充满母爱的忧郁。
当初这件作品被赠予圣母教堂的时候,附带一个严格的条件,即它永远不得离开教堂,但这并没有阻止拿破仑在1794年将其带到巴黎,也无法阻止德军在1944年将它从布鲁日带走,二战结束前和《根特祭坛画》一起被藏于哈尔施塔特的盐矿里。
这尊雕塑最终于1945年11月返回布鲁日,又回到了这座教堂。
圣母教堂附近有一座“一见钟情桥”(Boniface Bridge),因为那个踏上这座桥后你遇见的第一个异性会对你一见钟情的传说引得各地游客纷纷慕名而来,可惜我踏上此桥的时候,天空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我遇见的唯一异性就只有在桥下给我拍照的LD。
因为日照时间的不同,夏天出行相对于冬天出行,每天能多出好几个小时的室外活动时间。但荷比德三国虽然日落时间都在晚上9点以后,但大部分场馆关闭时间和冬天差不多,基本都是5点左右,这导致我们的攻略安排,在实际进行时总显得有些匆忙。
贝居安女修道院(Beguinage),号称布鲁日的寡妇院。它的建立和十字军东征有着密切的联系。12世纪,布鲁日很多男人参加圣战,奔赴遥远的东方,其中很多人一去不返,他们的妻子聚集在一起,组织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宗教团体,贝居安修道院由此成立。
这座白墙红瓦的院落由君士坦丁堡的佛兰德斯女伯爵玛格丽特在13世纪捐资建造,30座淡雅的白色小屋坐落在浓密的树林之中,住在这儿的都是单身女性或者寡妇,他们在此潜心清修,但是可以随时按个人意愿离开修道院回到尘世。
作为比利时佛兰德斯地区13个保存完好的贝居安会院之一,布鲁日的这所修道院于1998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也许因为天气不佳,也许因为时间已晚,我们进去的时候,所有小屋房门紧闭。
走在布鲁日街头,穿行在小巷深处之时,我抬头看见这座新古典主义的门洞,它是当地为了一战中的死难军民而修建的纪念拱门,由Jules Fonteyne设计并于1929-1930年建造。拱门上刻有“PRO PATRIA”(为祖国)的字样,顶部有两只狮子,托着比利时国徽。
悲催的比利时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都宣称中立,列强也都承诺尊重其领土完整,但两次大战它都被德国入侵而身不由己地卷入。
布鲁日市政厅(Stadhuis van Brugge)是比利时最古老的市政厅之一,建于1376至1421年之间,它是哥特式建筑的典范,拥有精美的立面装饰,雕刻着布鲁日历史上的重要人物。但眼看着大雨将至,我们直接走进和市政厅紧挨着的神秘的圣血教堂(Basilica of the Holy Blood)。
这个教堂的外观很小,虽然广场上人来人往,但注意到这里的游客却很少,如果不是外墙上那8个金色雕像,我都不敢确定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圣血教堂。
走进教堂,里面一片漆黑,借助烛台上的点点烛光,我才隐约看清楚教堂内部的样子。
这座建于12世纪初的教堂是佛兰德斯伯爵蒂埃里一世(Thierry d'Alsace)的私家教堂,1148年伯爵在参加第二次十字军东征时,从圣地耶路撒冷带回了一样宝物——存放着基督圣血的水晶瓶,对于基督徒来说,这简直是神赐予的力量,从此这件弥足珍贵的圣物就被供奉在这儿。也许因为圣血的缘故,这座教堂虽然很小,却被梵蒂冈封为乙级圣殿(Minor Basilica),仅次于主教座堂,当年拿破仑的军队摧毁了布鲁日主教堂,却放过了这里。
圣血据说存放在这座建筑的第二层,这儿虽然很小,却金碧辉煌,美轮美奂。主殿两侧的墙壁上描绘的是耶稣受难时的情景,壁画颇有拜占庭的风格。
黑暗中,人影幢幢,我实在不好意思拉扯走过身边的人追问:“拜托,能不能告诉我,那血在哪儿?”
在电影《杀手没有假期》里,Ken带着Ray也来圣血教堂朝拜,但Ray丝毫不感兴趣,转身走了出去,只剩Ken一人在教堂里祭拜,但电影里的圣血教堂布景和这儿完全不一样。
原来当初摄制组不被许可在真正的圣血教堂拍摄,于是他们找到布鲁日的一座私人教堂耶路撒冷教堂(Jerusalem Church)替代。
那天最终我们也没有在黑乎乎的教堂里看到圣血,上图是我在网上搜到的放在水晶瓶里的那抹“圣血”的模样。
每年耶稣升天日,布鲁日都会举行隆重的圣血游行,神父捧着圣血,在城中穿行,成千上万的基督徒会跟着膜拜。
一路走来,我在西西里看过流泪的圣母像,在耶路撒冷的圣墓教堂看过教徒们奋不顾身扑上去亲吻那块据说渗透了耶稣鲜血的膏礼石,我尊重宗教的虔诚,同时也对这些“圣物”真实性存疑。
走出圣血教堂,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既然布鲁日号称“北方威尼斯”,怎么能不坐一坐运河游船呢?
时间已经4点半,匆匆赶往设好地址的游船码头,却见入口已经关闭。不是五点才停止营业吗?对方说,对不起,今天下雨,提早收摊。看着我们一脸失望的样子,对方说,附近还有码头正在营业。
雨中狂跑,终于发现这家还在营业的游船点。儿子郁闷地说:“为啥只要我们想坐船,老天就下雨?”。
相比于羊角村的带蓬船,在布鲁日,每位乘客只能撑起雨伞。
布鲁日的运河系统起源于中世纪,最早是为了连接城市与北海,使得货物可以直接从海上进入城市。随着时间推移,运河见证了布鲁日的繁荣,也见证了它的衰落。
如今的运河上早已没有了贸易运输,取而代之的是载满游客的各式游船。
坐船游河,换一个角度欣赏布鲁日。在运河上,我们看到了在岸上来不及欣赏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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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若望医院(Hôpital Saint-Jean)是布鲁日的一所中世纪医院,建于11世纪,是欧洲现存最古老的医院之一。
这片水域被称为爱之湖(Minnewater)。湖畔绿树成荫,即使在雨中,也能看见天鹅戏水。
1969年之前,这里曾有一座哥特式城堡,城堡拆除后,门楼和园林被保留下来,后被改建成公园。传说很久以前,住在湖边城堡里的女子爱上了年轻的骑士,却因为追随骑士逃婚而死去。为了纪念这段凄美的爱情,城堡附近的湖和湖上的桥被命名为“爱之湖”和“爱人桥”。
公园旁的这栋中世纪砖房,是一座水闸房,几百年来一直是布鲁日水闸管理员的住所。建于16世纪,并在19世纪晚期进行了修复。
它也是《杀手没有假期》的场景之一。
这是布鲁日的Burghers’ Lodge(市民之家),建于15世纪的哥特式建筑,曾是中世纪时期当地富有的市民聚集讨论城市事务的地方,它是古城城市自治和市民参与的重要象征。
上得岸来,雨中来一块弥漫着浓浓奶油香气的布鲁日华夫饼。
坐进街边小餐馆,再来一杯比利时啤酒,再来一盘比利时青口。
走出餐馆,雨过天晴,千年石板路上,马车和自行车相向而行,构成布鲁日特别的风景。
明天就要离开比利时了,此处虽然只在这个停留了2天,但我却越来越喜欢这儿了。
比意大利要现代,比法国要开放,比荷兰要古朴,比德国要随性,这就是处于欧洲十字路口的比利时。
来不及去看曾被法军摧毁又重建的圣救主主教座堂(Sint-Salvators kathedraal),也来不及去登《杀手没有假期》的主要拍摄场景布鲁日钟楼(Belfry of Bruges)了,LD放飞无人机,让小飞机替代我们疲惫的双脚吧。
告别古城之际,我想起电影里的那两句台词:每个人都应该来看看布鲁日;每个人都应该在死之前,再来看一次布鲁日。
我们今年7月中游玩荷比卢挪,在布鲁日的圣血教堂(Basilica of the Holy Blood)朝拜了由一位教主手捧着的水晶瓶装Holy Blood,十分庄严肃穆,不让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