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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20年1月份开始写这个系列,不知不觉已经2个月了。在这2个月里,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岁月静好的人们,现在却每天胆战心惊地看着新冠病毒确诊病例的节节上升。大家都没有想到,虽然科技已经非常发达,但人类却如此的脆弱。我坚信疫情最后会被人类战胜,但是也许我们再也不会有过去那样的生活方式了。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意大利封国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到那片神奇的地方。
我开始怀疑我是否还有心情,把这个系列写完。
LG说,趁着记忆还鲜活,留些东西在笔下吧。
西西里有一句古老的谚语:蒙雷阿莱,一座找不到舒适的城市,要么下雨,要么刮风,要么为穷人敲丧钟。不过今天已经没人这么描述这座小城了,因为这儿有诺曼王朝最后的灿烂和辉煌--蒙雷阿莱大教堂。
蒙雷阿莱(Monreale)的意大利语的意思是皇室山,它离巴勒莫只有10来公里。2015年,意大利入选的第51个世界遗产包括了切法卢,蒙雷阿莱和巴勒莫一共九大诺曼王朝建筑。
一提到诺曼王朝,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英格兰的那个House of Normandy。创立那个王朝的是当时的诺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
但是在威廉率军渡过海峡准备攻占英格兰的时候,诺曼底还有很多中小贵族在往东发展,他们来到了意大利南方,来到了西西里。
11世纪初的西西里,正被阿拉伯人占领,教皇于是雇佣这些英勇善战却又游手好闲的诺曼人去攻打阿拉伯人。
1068年,诺曼贵族罗杰一世率领700骑士,渡过墨西纳海峡。1091年,他们占领了西西里。但这个时候的西西里还不是王国,只是一个公国。一直到1130年,罗杰一世的儿子罗杰二世才被教皇加冕为西西里国王。
那时候的西西里王国不仅包括西西里岛,还包括意大利南部的一大片土地。
罗杰二世下来建造了我们去过的切法卢大教堂和我们将要前去的巴勒莫帕拉提那礼拜堂。
罗杰二世死后,其子威廉一世(史称好人威廉)即位。威廉一世死后,他的儿子,史称坏人威廉的威廉二世即位。
蒙雷阿莱大教堂就是威廉二世建立的。
蒙雷阿莱大教堂(Duomo di Monreale)是世界上现存最大的诺曼式建筑。
诺曼人(Norman)的字义是来自北方的人。他们的祖先来自北欧,是维京人的一支。
公元10世纪,一批维京人在首领罗洛(Rollo)率领下,南下法兰西,攻占塞纳河,围攻巴黎,当时的西法兰克国王查理三世无计可施,于是把当时西北部的一块地方割给了他们,并封罗洛为第一代诺曼底公爵(ducs de Normandie),而那个地区从此就叫作诺曼底(Normandy).
开创了英格兰的诺曼王朝的征服者威廉(William the Conqueror )和开创了西西里的诺曼王朝的罗杰一世(Roger I of Sicily),都是罗洛的后代。时至今日,罗洛已被证实是所有欧洲君主的远祖,他在欧洲和近东的历史发展中留下了永恒的影响
诺曼人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民族,从公元10世纪开始,他们仅花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就和拉丁世界融合在一起,曾经的来自北方的野蛮人,不仅在语言上完全被同化,而且在宗教上也彻底成为虔诚的基督徒。
虽然出身粗鄙(其先祖维京人大多从事海盗营生),但诺曼人对于不同文化一直采取的兼容并蓄的态度,造就了一个开放豁达的诺曼王朝。当时的西西里得天独厚,在文化上,它依然属于阿拉伯世界,但它与东方的拜占庭帝国的希腊文化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宗教上却倾向西方的拉丁世界,于是在蒙雷阿莱,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这三种文化交融的光辉。
设于大主教宫的蒙雷阿莱宗教博物馆(Museo diocesano di Monreale),收藏了大量的不同时代的宗教艺术珍品。
这些艺术珍品涵盖自11世纪到19世纪的800多年历史变迁。
有些雕塑已经残破不全。但下面这幅浅浮雕,还可以看出,是反映耶稣刚刚被罗马士兵逮捕的情景。
站在博物馆的这些珍贵文物面前,我仿佛穿越回800多年前威廉二世的那个时代。
因为威廉一世(William I of Sicily)46岁就早早过世,1166年威廉二世(William II)即位的时候只有11岁,当时他的宫廷导师--来自英格兰的巴勒莫大主教沃尔特(Walter Ophamil),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1170年,沃尔特为了削弱王权,计划建造一座西西里最宏伟的大教堂--巴勒莫大教堂,以便于一手把持王国的教权。
那时候,为了鼓励匈牙利和西西里国王出兵攻打阿拉伯人,教皇给了这两个国王任命大主教的权力。
于是为了对抗沃尔特,1174年,年轻的威廉二世也开始在蒙特阿莱建造一座新的大教堂。于是诺曼世界最豪华的一座教堂--蒙雷阿莱大教堂就此诞生。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欧洲大教堂的建造动辄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但蒙雷阿莱大教堂前后只花了不到10年的世界,就完成了主体建设。
诺曼人虽然赶走了统治西西里的那些阿拉伯哈里发们,但是从罗杰二世开始实行的宽松的宗教政策,却让大批穆斯林留了下来,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和诺曼人,希腊人生活在一起。
那时候的诺曼王朝,海军将领是希腊人,因为希腊人航行技术高超,而财政大臣却是阿拉伯人,因为他们数学好。
大教堂的外部浓浓的阿拉伯装饰,是穆斯林工匠的杰作。
教堂大门右边的这座青铜雕塑就是威廉二世,他虔诚地举着大教堂的模型,准备献给他面前的圣母玛丽亚。但我总觉得雕塑过于苍老,历史上的威廉二世应该要年轻得多。
镌刻着圣经故事的青铜大门,是雕塑家博南诺·皮萨诺(Bonanno Pisano)的杰作,他于1185年在比萨(Pisa)制作了这些门扇。
大教堂的格局不是纯粹的拉丁十字,而是拉丁风格和希腊风格的混合体。
进入大教堂,映入眼帘的就是主祭坛那幅巨大的耶稣马赛克镶嵌画。相比于切法卢的那幅,这幅画中的耶稣更加威严。
这幅名为全能统治者(Ruler of All)的耶稣画像,有七米多高。教堂的所有金色光芒仿佛都从画中散发出来,俯视众生的耶稣威严地举起右手,祝福天下的忠诚信徒。
画中的耶稣身披蓝色长袍。中世纪的时候,所有颜色中,因为原材料昂贵,蓝色的制备最为艰难,于是最昂贵的颜色,献给至高无上的耶稣,也就顺理成章了。
耶稣画像下面是圣母玛丽亚,她怀抱着年幼的耶稣。圣母的周围环绕着先知,使徒和天使。因为工匠们来自东方的拜占庭,画里的人物服饰也是宽衣大袖,浓浓的希腊风。
这幅壁画,仅次于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索菲亚大教堂的马赛克壁画,可惜后者在1453年君士坦丁堡失陷之时遭到很大的破坏,所以蒙特阿莱的这幅巨作,应该是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的拜占庭壁画了。
主祭坛前面的大理石地面,来自于拉丁世界的罗马。这种别致的几何形状的大理石镶嵌地板(Cosmatesque),同样起源于拜占庭,公元12世纪开始盛行于罗马。这些精美的大理石地板,是当时威廉二世派人专门从罗马运回来的。
举目四望,墙壁上的这些壁画都是圣经里旧约和新约的故事,从天地创造,到天使报喜;从伊甸园中的亚当夏娃,到洪水来临前的诺亚方舟;从耶稣诞生,到耶稣受刑。。。
金碧辉煌的马赛克壁画几乎覆盖了大教堂的所有墙壁,这些壁画的总面积超过六千平方米。
仔细端详,每一幅壁画旁边都镌刻着拉丁文或者希腊文注解。
在宗教上,伊斯兰教反对圣像崇拜,但这不妨碍穆斯林工匠们在天花板上,为我们留下如此对称又变化复杂的几何装饰。
大教堂内有一个小礼拜堂--圣十字架礼拜堂( Chapel of the Holy Crucifix ),建于1686年,它是西西里巴洛克最好的杰作之一。
离开诺托小镇后,我没想到,在巴勒莫附近,我又看到如此精致的巴洛克雕塑。
借着雕像下面的文字注释,我才认出了基督教四大先知。
这是先知耶利米(Prophet Jeremiah)和先知以西结(Prophet Ezekiel)。
先知耶利米著有《耶利米书》,被称为流泪的先知,因为他明知犹大国远离上帝后,所注定的悲哀命运,却无能为力。
先知以西结著有《以西结书》,被称为犹太教之父。
先知但以理(Prophet Daniel),著有《但以理书》。
先知以赛亚(Isaiah),他是基督教和犹太教共同承认的先知,著有《以赛亚书》,告诫以色列人回归上帝。
右侧前面的是威廉一世的红色大理石石棺,在威廉一世的石棺后面,是威廉二世的白色大理石石棺。
左侧则是威廉二世的母亲,威廉一世的王后玛格丽特(Margaret of Navarre)和她先后夭折的几个儿子的坟墓。
也许是历史的定数吧。诺曼人蜗居在小小的诺曼底的时候,繁殖力极强,罗杰二世那一辈有十二个兄弟,并肩南征北战。但自从西西里诺曼王国建立以后,他们的繁殖能力却一代不如一代。
罗杰二世和威廉一世分别育有四个儿子,但都只有一个儿子长大成人。到了威廉二世时代,国家昌盛,子民爱戴,但他却偏偏缺少了两件东西:长寿和后代。
威廉二世去世的时候只有三十六岁,而他美丽的王后--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的女儿琼(Joan)却不曾给他生育一个子嗣(琼的哥哥就是英国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曾经和萨拉丁死掐的狮心王理查(Richard I of England,所以好人威廉也算是狮心王的连襟了)。
虽然此后罗杰二世私生子的儿子坦克雷德(Tancred)曾经即位五年,但曾经灿烂辉煌的诺曼王朝还是没有摆脱三世而竭的命运。
我没有想到的是,大教堂的皇家墓室里,还保存着号称圣路易的法国国王路易九世(Louis IX)的心脏。
1270年,在第八次十字军东征中,虔诚的路易九世死在了远离法国的北非沙漠中。为了不把国王的遗体留在敌国的土地上,法国人把路易九世的遗体放在加水的葡萄酒里煮,直到骨肉分离。
这种被称为条顿葬(Mos Teutonicus)处理遗体的方式,在中世纪很盛行,当时的欧洲人认为,用这种方式处理有地位的人的遗体,是一种有尊严的做法。
法国人把路易七世的骨头带回了法兰西,而他的肌肉和心脏就留在了遥远的西西里,留在了上图铁丝网后面的瓷缸里。
远处是被称为"金色贝壳"(La Conca d'oro)的肥沃山谷,那儿盛产柑橘、橄榄和杏树。
蒙雷阿莱大教堂还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教堂回廊(Cloister)它是12世纪末与教堂同期建造的本笃会修道院的一部分。
回廊呈现正方形,每侧长47米,由228根细长的双柱组成,每侧支撑26个尖拱。双拱门镶嵌有火山石和石灰石装饰。
柱顶的这个雕塑,左边是威廉二世,他手捧着大教堂的模型,献给右边的圣母玛丽亚。
每一个柱头风格各异,有的轻盈优雅,有的厚重雕饰,有的精雕细刻,有的也许是因为当时的工人为了抢进度,而敷衍了事。
在庭院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华丽的喷泉,它由一个圆柱形的底座支撑,从底座上升起一个形似手掌的主干,点缀有水平之字形装饰。顶部的花蕾装饰着六个舞蹈人物,与六个乐师交替排列。在上方,水从顶着大叶子的十二个狮子脸和人脸中喷出。
看完威廉二世下令建造的蒙雷阿莱大教堂,我更想看看他爷爷建造的巴勒莫诺曼王宫和礼拜堂了。实际上,我们是第二天去那儿的,但为了结构紧凑,我一并放在本篇里吧。
朴素的王宫大门上方是一块巨大的西西里王宫纹章。西西里之行,让我对欧洲各家族的纹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一门值得深入研究的学问。
诺曼王宫(Palazzo dei Normanni)目前是西西里地区议会(Sicilian Regional Assembly)的所在地,现存的建筑在很大程度上是在罗杰二世命令下修建的。他于1130年成为西西里国王后,便将自己的居所转移到了这里,并建造了一座异常华丽的宫殿,从那时幸存下来的只有两个部分:路吉罗大厅(Ruggero Hall)和帕拉提那礼拜堂(Palatine Chapel)。
后来的腓特烈二世继续以此为王宫,但自霍亨斯陶芬王朝黯然退场后,该宫殿被外界忽视了几个世纪。1555年这儿成为西班牙总督的居所。18世纪这儿被再次改造,如今的王宫还有几分昔日罗杰二世的气息,真的很难说了。
帕拉提那礼拜堂(Palatine Chapel)是在1130年和1140年之间为罗杰二世(Roger II)建造的,它被用作皇宫内的私人礼拜堂,所以其规模比不上蒙雷阿莱大教堂,但是其内饰却更加精致。
因为是王家御用礼拜堂,所以材料经过精挑细选。地板上是大理石形成的瑰丽几何图案,镶嵌有马赛克和各种宝石,如斑岩、蛇纹石和花岗岩等。
和蒙雷阿莱大教堂一样,这座礼拜堂有三个半圆拱形主殿(Apse),这大概是继承自拜占庭的传统吧。
中间的主殿,上方是耶稣,下方是圣母和使徒,
两侧的Apse分别镶嵌着耶稣的两大门徒圣保罗和圣彼得。
我发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也许是诺曼人觉得自己没有文化,抑或是他们唯恐同胞对圣经的熟悉程度不够自信,从蒙雷阿莱到帕拉提那,每一幅壁画上都有文字注解,这是我们在后来的天主教教堂里不曾看到的现象。
在这儿,阿拉伯拱顶和拜占庭马赛克,是如此和谐地并存。
屋顶的天花板让人叹为观止。这种被称为穆卡纳斯(Muqarnas)的蜂窝状和钟乳石状的拱顶,由一只只木块精雕拼接而成。
仔细观察,每一个拼嵌的木块都是八角形,每一个角度保持严格的45度,更令人惊讶的是,每一个八角形的边都刻着不同的花纹。
这些当时的突尼斯能工巧匠的作品,让我们看到了阿拉伯艺术的极致。
路吉罗大厅(Ruggero Hall),建于1131年左右。这里的天花板马赛克图案与帕拉提那礼拜堂的马赛克壁画创作时期相近,但风格迥异。这儿有更明显的波斯和阿拉伯韵味。金色的背景衬托着高度风格化的树木和动物,奇妙的生物和狩猎场景。
诺曼王宫除了诺曼王朝的遗存以外,还有几个厅是后来的产物。比如海格力斯厅(Hercules Hall),此厅得名于布满厅内的多幅描绘古希腊大力士海格力斯的壁画,
没有想到这儿还有一个中国厅(Chinese Room),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当时的西西里在波旁王朝统治下,国王斐迪南四世(Ferdinand IV)he王后玛丽亚 卡特琳娜(Maria Carolina)无比著迷于东方的中国,特意把一间茶室装饰成中国风。
只是这些壁画和那些中国字怎么看怎么别扭。定睛看去,很多中国字都是工匠们生编硬造出来的。
这些壁画上的人物,虽然穿着清朝的服饰,但丝毫像中国人,大概画家当时找不到中国人做模特,只能找几个当地人凑数吧。
离开诺曼王宫的时候,我想了许多。
诺曼王朝虽然历史短暂,但它在西方历史上却具有非常重要和深远的意义。
英格兰的诺曼王朝从1066年到1154年,持续了88年,从征服者威廉开始,英国开始了集权统治,结束了以前被别人征服的历史。威廉给英格兰带来了西欧大陆的封建制度,使英格兰从此融入到西欧大陆中去。
而西西里的诺曼王朝从1130年到1194年,虽然存续时间更短,只有短短64年,但这半个世纪多一点的时间,却在西西里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从罗杰二世到威廉二世,西西里成为一条纽带,成为一座桥梁,连接起东西方文化,匆匆而过的他们,不仅给我们留下了独具风格的诺曼文化遗产,他们也作为序曲,导引了一个号称世界奇观的伟大人物--腓特烈二世的登场。对于后者,我会在告别西西里之时好好聊聊。
由诺曼人,我又想到他们的祖宗维京人。一千年前,当维京人南下的时候,除了后来演变成诺曼人的那批之外,还有一批维京人转而奔向北美,他们不仅在大西洋中的格陵兰岛设立了定居点,甚至还抵达了今天加拿大的纽芬兰。只可惜,当地恶劣的气候环境以及和土著人的冲突,让只在纽芬兰停留了10年左右,就不得不北归。
假如当时维京人在北美生存下来,那么整个北美大陆的历史会不会就此改变?以维京人的强悍,也许后来的西班牙,葡萄牙殖民者不会如对土著人那样轻易征服他们吧,如果当初维京人深入到了美国大陆,大概后面也就没有了英国人殖民的可能。。。只是历史没有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