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里昂·贾罗夫
编译：魏玲
照片：美国航空航天局
发表日期：1969年7月25日
一个裹在一身白衣的朦胧影子正沿着梯子缓缓走下来。到了最下面一级，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左脚，仿佛要去试探游泳池里的水温，实际上要去试探一个对人类来说全新的环境。这只穿着43码有好几层底笨重的靴子的脚，永远铭记在几千万坐在电视机前人的脑海里，成为人类探索未知世界脚步永不停止的象征。
在很短却又冗长的几秒钟后，他坚定地把脚放了下去，他的脚踏上的是月球。他是美国宇航员尼尔·阿姆斯特朗，从阿波罗11号登月舱走下来，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这一刻是1969年7月20日美囯夏令时东部时间晚上10点56分。停顿了片刻之后，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站在月球的土壤上说出了第一句话：
“这是我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在月球的晨曦中，他开始小心谨慎地走动，几乎是步履蹒跚。他一边走一边说：“月球表面细腻，呈粉末状，像炭灰一样黏在我的鞋底和鞋帮。地上沙子很细，我看到了自己的脚印和影子。” 几分钟后，另一名宇航员埃德温·奥尔德林也走下了登月舱。接下来的二小时14分钟内，两个人在荒凉的月球上跳着走着，一步比一步有信心。他们的一举一动被照相机拍下来，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千万英哩之外的地球。这架照相机架在离登月舱50英呎远的地方。他们安装仪器设备、釆集岩石标本、拍照片和探测土壤，有时步态龙钟，有时蹦蹦跳跳像袋鼠。很明显，他们喜欢这陌生环境的每一分钟。
登上月球是人类千百年来的梦想，现在这一时刻终于到来。人类第一次挣脱了地球的枷锁，把脚踏上了另一世界。站在没有生命怪石嶙峋的月球上，他们看到了地球，一个悬挂在黑天鹅绒般空中蓝白相间的球体，好壮观。这景象也许会让他们和世界换一个角度来看问题。
虽然宇航员们把美国囯旗插上了月球，可这不是一个国家的胜利，这是人类的胜利！这是人类令人惊叹的科学和知识的成就！几百万年前，猿从原始森林中走了出来，从猿到人，如今把自己抛到了九霄云外。登月对人类文明的影响尚在推测，可是至少一个乐观的诺言得到了兑现：人，总是心想事成！
整个世界都沸腾了！从布拉格到巴黎，从布加勒斯特到波士顿，从华沙到沃帕科内塔，几千万百姓目睹了这一事件。随后，在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媒体报纸开始了第二波的庆祝活动。诗人们吟诗赞美。阿奇博尔德·麦克利什写道：
噢
进军银色大地
在最遥远的思想里
“去月亮上走走…”
“望一眼月亮…”
我们来到了这个地方
三天三夜在路上
朝着最远星星的方向
攀登
穿越一波波尘埃裂缝
掉进一块块宇宙空洞
跟着不明飞行物
遭遇酷寒
面对死亡
还有深不可测的寂寞空虚
美国航空航天局的官员说话一向不露声色，现在却喜形于色，听上去像在念诗。托马斯·佩恩说：“很明显，我们进入了一个新时代。这声音是从月球上传来的？简直不敢相信。”
电视机观众们看到的登月是从登月舱和指令舱脱钩开始的。他们的心一直揪着，整个过程以及登月舱降落在月球上的情景简直不可思议，那种紧张、激动和喜悦的感觉，简直难以想象。
阿波罗11号飞船有三名宇航员，指令长是尼尔·阿姆斯特朗，登月舱驾驶员是埃德温·奥尔德林，指令舱驾驶员是迈克尔·柯林斯。月舱有降落部分和起飞部分，前者用于和指令舱脱钓，然后降落月球，后者用于从月球上起飞，然后和指令舱挂钩。登月舱代号是“鹰”，指令舱代号是“哥伦比亚”。
“鹰”和“哥伦比亚”脱钩是在月球的背后进行的，在这段时间里无线电通信中断。当它们又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时候，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焦急地问：“进展如何？” 阿姆斯特朗回答：“‘鹰’长上了翅膀，”—— “鹰”独自一个准备登月了。
“鹰”和“哥伦比亚”继续绕着月球一圈一圈地飞行。当绕月第14圈时，“鹰”的降落发动机启动，慢慢减速进入月球轨道，这里离月球5万英呎。这时“鹰”在静止状态，等待着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的一个重要命令。驾着“哥伦比亚”的迈克尔·柯林斯把这个命令重复了一下：“降落。” “鹰”的降落发动机再次启动，开始了持续12分钟的降落过程——阿波罗11号飞船漫长登月旅途中最危险的一程开始了。
这时候宇航员和地面指挥中心说话的声音听上去都很紧张。在离开月球160英呎的时候奥尔德林报告：“燃料箱容量的指示灯亮了，” 警告燃料只够用114秒钟。能否在20秒钟内降落在月球上，他们只有40秒钟的时间决定。如果不能，他们就要中止登月，抛弃登月舱降落部分，启动起飞发动机，和指令舱“哥伦比亚”会合，然后返回地球。
阿姆斯特朗39岁，有23年飞行生涯、开过各种各样飞机。这时候“鹰”的自动降落系统正准备把“鹰”降落在一个足球场大小到处都是大石块小石头的坑里。如果“鹰”继续自动降落，它也许会撞到大石头上，也许倒栽葱，也许倾斜30多度一脚低一脚高，这样的姿势以后就不可能起飞了。在这紧急关头，他做了一个果断的决定：进行手动操作。他呼叫：“现在需要手动驾驶，找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降落。” 一个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的指挥紧张得发抖：“这没有模拟测试过，也许以后我们可以模拟一次。”
登月舱离月球很近了。“40英呎，”奥尔德林不断报着下降的高度和速度，“一切都很好。扬起一些灰尘（是发动机搅起来的）。看到了模模糊糊的影子。往右边移动了一些。灯亮了——底部着陆在月球上。发动机停了。” 阿姆斯特朗迅速地报出了一连串要检查的开关。然后，他说出了那句让全世界等了很久很久的话。
“休斯顿，” 阿姆斯特朗呼叫。“这里是静海基地。“鹰”着陆成功！” 此时此刻是美国夏令时东部时间下午4点17分41秒，这时间比计划登月的时间提早1.5分钟。这是激动人心的一刻！在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人们欢呼雀跃、热泪盈眶，拼命鼓掌。美国航空航天局通过无线电广播告诉“鹰”：“刚刚我们很多人吓得脸都绿了，气都喘不上来了，现在好了。” 他一会又加了一句：“这屋子里，还有整个世界都开怀大笑了。” “鹰”回答：“我们两个人在这里。” “别忘了上面还有一个，” 柯林斯在正在环绕月球飞行的“哥伦比亚”大声插嘴。
接下来的3小时12分钟里，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对照清单检查每一件要做的事情，读计算机里的指示，让“鹰”时刻准备着，万一有情况立即起飞。奥尔德林抽空形容登陆地点：“这里看上去有各种各样的石头，棱形的，颗粒状的，要什么有什么。”
在得知16吨重的“鹰”着陆时完好无损后，宇航员们请求提早4小时离开“鹰”登上月球。他们急着去探索新世界，不想按原计划睡觉。休斯顿回答：“静海基地，我们考虑了一下。我们支持这个想法。”
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穿上靴子，戴上手套帽子，背上救生背包，然后减压，打开了舱门。阿姆斯特朗弯着腰，背朝外，用肚皮顶着门，走到了舱口楼梯的平台，然后开始往下走。在舱内他拉了一根绳索打开了一个储藏柜，从中取出了一个照相机。他用这个照相机记录他走下楼梯踏上月球这历史性的一刻。一个登月的奇迹，另一个从月球传来照片的奇迹，前者通过后者发扬传播，一个小小的照相机让两个奇迹都发生了。在月球上平时沉默寡言的阿姆斯特朗看上去兴奋得不得了，可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坐在电视机前的妻子珍妮特正在轻轻地提醒他：“尼尔，说话呀，描述一下。” 突然他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了，还像一个旅游的人一样不停地拍照。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已经提醒他四次了：不要拍了，赶紧去采集一些月球表面的土壤。这样万一需要提前离开月球的话，至少有一些样品可以带回来。
“这几张拍好后马上去做，” 阿姆斯特朗说。他挖了一些土后报告说：“表面很松。但是有些地方用采集器掘下去时，里面很硬。” 他甚至在描述地质状况时都充满了欣喜：“月球上有一种荒凉的美。很像美国的沙漠。但它和地球不一样，太漂亮了！”
还在登月舱里的奥尔德林急切地问道：“我可以出来吗？” 他盼望着加入阿姆斯特朗的行列。他一踏上月球表面，又跳回楼梯，三上三下。他要让人知道在月球上跳上跳下很容易。尽管身上的衣服和背包有183磅，他依旧轻松和敏捷，开始奔跑起来，成为在月球上第一个跑步的人。
阿姆斯特朗把架在三脚架上的照相机移动了一下，镜头对准了宇航员，背景是“鹰”。接下去的两个小时里宇航员们一会进入了镜头中，一会又从镜头里消失。他们插了一面美国囯旗，又用一根绳子绷紧旗帜，使它看起来像是在飘。他们安装了3个科学仪器：1）太阳能风力仪，里面有一条4英尺长的铝箔，用来捕捉从太阳上吹来的粒子；2）地震仪，用来记录月球上的震动和流星坠落，然后把信息传回地球；3）激光反射仪，用来测量月球和地球之间的距离。
地震仪立刻工作了。它把月球上的震动传回了地球，这是奥尔德林用榔头把管子敲进月球深处去采集样品而引起的。它也传回了“呯”的一声震动，这是宇航员们把背包放到了登月舱的门上。可是激光反射仪第一次实验失败了，从加利福尼亚力克天文台发射的激光束落到了50英哩开外的地方。
在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53分钟后，休斯顿呼叫两位宇航员站到照相机镜头前面：“美国总统要和你们说话。” 总统一直热切地希望把自己的名字和登月联系在一起。现在看着两位宇航员站在美国国旗边上，身体挺得笔直全神贯注，尼克松开口了：“这肯定是历史上最重要可又史无前例的电话…全世界为你们骄傲，为你们安全返回祈祷。”
两人已经釆集了约60磅的石头。另外一个箱子应该装分拣过鉴定好的石头，他们收集了20磅，可是没时间分类了。“朝登月舱走，上楼梯。” 在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的命令下，两人把太阳能风力仪卷了起来放到样品箱中，把两个箱子封好，然后用一根像晾衣服用的绳子把两个箱子拖进了登月舱。在阿姆斯特朗出现在月球上二小时31分钟后，宇航员们顺着楼梯回到了“鹰”，然后把门关上了。
宇航员们在月球上留下了几个记念品：一面美国国旗；一个1.5英吋的硅盘，上面刻着艾森豪威尔总统、肯尼迪总统、约翰逊总统和尼克松总统的语录和世界上72个国家领袖的祝福，还刻着教皇保罗六世的一段话，话中引用了诗篇第八篇：赞美造物主：
当我观看你所造的天
所摆设的月亮星辰
便说人算什么，你竟如此顾念他
你让人尊贵仅次于天使
又赐他荣耀冠冕
你派人管理一手创造的万物
使牛羊
田野里的兽
空中的鸟
海里的鱼
凡经过海道的
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一块匾，上面写着“我们为和平而来，” 签名的是尼克松总统、阿波罗11号的尼尔·阿姆斯特朗、埃德温·奥尔德林和迈克尔·柯林斯。这块匾绑在登月舱降落部分的支架上。当登月舱起飞后，降落部分就留在了月球上。留在月球上的还有五个苏联和美囯遇难的宇航员的勋章和所属部队番号臂章，他们是尤里·加加林、弗拉基米尔·科马洛夫、维吉尔·格里森、罗杰·查菲和爱德华·怀特。
登月顺利完成了，于是他们坐下来吃饭睡觉。当大多数美国人在睡觉的时候，在遥远寂静月球上狹窄的登月舱里，两个宇航员也在睡觉。在登上月球的21小时后，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准备启动五吨重“鹰”的起飞部分。他们要在预定时间里和指令舱“哥伦比亚”接轨。
飞来月球的路上很危险，而飞回地球的路上也很危险。在八天旅途中，如果供氧和电气系统出故障，或者撞上一颗大流星，都会导致悲剧。可是“鹰”从月球上起飞是整个登月过程最让人揪心的一刻：如果发动机不能启动，“鹰”就会永远搁浅在月球上；如果喷气推进时间太短，“鹰”就会被抛到一个轨道，然后又被弹回月球打得粉碎。如果只能到达低于五万英尺的高度，“鹰”就碰不到“哥伦比亚”。可结果是，“鹰”从月球上起飞非常顺利。当然，“鹰”和“哥伦比亚”接轨后一起返回地球的旅途还是充满了危险。指挥上的任何一个失误都会让飞船以一个不正确的角度进入大气层。如果角度太陡，飞船会烧成灰烬；如果角度太小，飞船会被大气层弹回宇宙。还有，氧气也许会在半途中耗尽。
阿波罗11号火箭升空顺顺当当，没有像后面过程那样悬念迭起。巨大的火箭升空几乎完美。在滚滚的白烟中它像是一只向上的凤凰，抖落了身上1300磅的冰，比预定出发时间晚了724毫秒。虽然它是迄今为止最重的宇宙飞船——在点火起飞时有6484289磅，可是它在12秒内就离开了发射中心。
在火箭升空不到12分钟内，第三级火箭点燃，用每小时17427英哩的速度把阿波罗飞船送进一个直径119英哩的轨道。在发射2.5小时后，当飞船第二次飞越太平洋上空，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命令：“转移到月球轨道。” 第三级火箭持续燃烧五分钟，以每小时24245英哩的速度让飞船摆脱了地球引力，奔向月球。在一个离月球43495英哩，离地球200000英哩的地方，地球对飞船的引力和月球对飞船的引力相等。过了这个地方，月球引力占主导作用，飞船已在“降落月球”的路上了。
飞船以每小时5645英哩的速度在月球西面呼啸而去。在月球背后，飞船主发动机减速，以每小时3736英哩的速度飞行，进入了月球轨道。在这段时间里无线电通信中断，有34分钟时间他们和休斯顿失去了联系。当他们从月球东面出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70乘96英哩的轨道。
柯林斯驾驶着“哥伦比亚”，说这里是他能够到达离开月球最近的的地方。他是空军中校，平易近人，不急不躁。在出发前他开玩笑，登月时我开着“哥伦比亚”绕月飞行，所以我是世界上惟一不能看到登月的人。他请休斯顿替他保留一份完整的录像，“至少我走了99%的路程。”
在飞行环绕地球第一圈时，宇航员们从月球的东面出来，把照相机镜头对准了月球，传到地球的是一派荒凉。在长时间沉默后，休斯顿开口了：“你们能不能把经过的坑坑洼洼描述一下？” 这个请求至少能让宇航员们活跃起来。
“刚刚过了玛丽莲山，“ 阿姆斯特朗说。这是一个三角形的山脊，以阿波罗8号宇航员杰姆·勒维尔克妻子的名字命名。“现在我们看到是靴子岭。在它的右边是肯索里努斯陨石坑。” 飞船经过了旁绕坑和金钢钻背，两条弯弯曲曲看上去像是小溪的坑。它蜿蜒曲折的形状曾经让阿波罗10号宇航员暇想：“也许不久以前有鱼在里面跳跃。” 柯林斯评论道：“看上去像是几条蛇在河床里。”
生命中最重要一刻到来之前，柯林斯只睡了六小时，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五小时。在阿波罗飞船绕月第11圈时，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穿上了宇航衣，匍匐通过一条通道，对“鹰”作了最后一次检查。他们着重检查了“鹰”发功机推进系统和氦气压力表，前者用来驱动降落和起飞发动机，包括一个储存二组分离火箭燃料的容器；后者测量把燃料送进燃烧室的压力，在那里氦气和燃料相互作用产生燃烧。他们效率很高，提前半小时完成了任务。在绕月球环行的第13圈，在飞船绕到月球背面的二分钟前，他们通知休斯顿：“我们要开始脱钩了。” 人们屏息凝神等待着，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十分钟后飞船从月球背后露面，阿姆斯特朗说，鹰长上了翅膀。
于是，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动身了！他们开始了那占登月全程万分之一却是英雄史诗般的旅程。九个小时以后，当柯林斯驾着“哥伦比亚”在月球背面时，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从“鹰”上下来走进了历史。这一刻将铭记青史，伴随着登月行动每一步的反对和批评烟消云散了——可以理解，毕竟地球上棘手的问题太多了；这一刻象征着人类一种神奇的本能，一种对陌生遥远地方好奇、征服、再好奇的本能。可是，当宇航员们在月球上走动时，那漆黑一片无边无际的背景提醒了一件事情：昔日的望月族，今日的摘星者，人类居住的地球只是太阳系里的一个小行星，太阳系是花园般银河系中一个普通星系，银河系占据宇宙里最小的一个角落，而宇宙浩瀚无垠，它的范围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想象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