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代人起始喝咖啡是源于什么?———崇外?虚荣?好奇?我反正是怀着这些懵懂的情愫,走上了这条不能不喝的不归路:不喝头痛,不停止的痛;不喝舍不得,舍不得那个情趣,舍不得那个香味,舍不得每天早上的那个念想。
对咖啡最初的认知是从我母亲那儿。那是她和我爸刚结婚,爸要带她出去浪漫一下,便去了我们那里有名的,唯一的西餐馆,点了咖啡和西餐。这也是我妈第一次喝咖啡、第一次“左手叉,右手刀”。在妈对我们的讲述中,我特别记住了她对咖啡的说词:“那个咖啡有什么好喝的,苦的要命,又那么贵,不明白外国人为什么那么喜欢?”话虽然这样说着,脸部的表情和语气中也没有那么真的嫌弃,却透着几分让我们遐想和羡慕的成分,在我小小的年纪便埋下了一种长大以后要尝试的向往,认定了那个“苦的要命”的咖啡,是“高档”、“外国人”和“罗曼提克”什么的代表。
我第一次喝咖啡,是七十年代初先生从外地带回来了一大包别人送给他的咖啡豆,还配了一个别致的用手动来磨的、木质的器具。那时从小说里读知“煮咖啡”,那么咖啡肯定是用来“煮”的。 便买了一个新的小钢精锅,专门用来煮咖啡。第一次,我特别期待,怀着儿时的向往,热情好奇又急切地盯着先生的每一道程序。那时的认知,方糖就是用来喝咖啡的,我们也备了一盒,也学模学样地把这些方糖码在当时家里最漂亮的小盘上,摆上两只家里最好的杯子,更添上一笔色彩的是,先生从实验室里带回的一枚镊子,用来挾方糖。败笔的是,当时市面上还没有卖那种精致一点的小勺,只是那种宽宽的铝制的或瓷的匙,定夺后还是选了瓷匙,还好,它也没有影响我们的大好心情。万事俱备,一样样该都算是小说中描绘的。我雀跃着,郑重其事的,充满期待地,开始了我“高尚”的、“罗曼提克”的尝试。呷了第一口,放下杯子,我“嗯”了一声,是的,很苦,但是方糖的甜又升华了这种苦,还带出了苦中的香味。好!我能接受!现在想来,那时的接受,不仅是咖啡,更多的是小资的浪漫,品味的追求和虚荣吧。那一大包咖啡豆,就在不时营造的气氛中,消费掉。
真正的为情调而喝咖啡的第一次,是在开放改革后不久的深圳。一天,朋友对我说,今晚带你去喝咖啡,“好”,我愉快地答道。我们去了蛇口一个高档的饭店,它不在闹市中,静静的,与晚上的咖啡时间相得益彰。进入阔阔的大厅,印象中没有现在的金碧辉煌的装饰,是一种暖色调,静怡,典雅。因为第一次去这种场合,告诫自己,不要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东瞧西望,只端端地坐着。来的人不多,都是悄声细语的。离我不远的台面上,是一架三角钢琴和一个弹钢琴的姑娘,姑娘长发披肩,一身飘逸的长裙。随着缓缓滑动的手指,暖暖,柔柔的的轻音乐,将你包裹在自己想象的美好的境界里。这样的画面在如今太不以为然了,但在当初,雷雨骤停,彩虹乍现的当初,你曾经渴望过或想象过的画面,就展现在你的面前,此时,你已经不是这个你,或者你原本就是那个你。我恍惚着,全身心地徜徉在升华了的恬逸的美境中 。以至于,整晚我几乎没讲什么话,而那个原本主题的咖啡的品名和味道,也没给我留下任何印象!结账后走出饭店,回到现实,我立马小家子气的问朋友,“多钱一杯?”“40港币”。“40”?!(那时大多人内地的工资才90)我瞪大眼睛,张着嘴,良久。之后,我合上嘴巴,落下眼皮,在心里说了一个字“值”。
改革开放后,雀巢咖啡进入了国内,我会时不时地买一套咖啡和伴侣,虽然每每仍然带着感觉和情调去喝,但已经是“真的很好喝”了。
可是,好喝的咖啡,在一次旅游中却给了我另一番际遇。
刚来美国不久的一个年末。一天,全家早早的起床,自驾去纽约,早餐就在路上的星巴克吃。那天的心情特别好,就和女儿说,今天放任一下,来一个大杯的咖啡,女儿不谋而合,好嘞!恰逢那天星巴克搞活动,付一杯的钱,可以续第二杯, 走的时候,我把没喝完的咖啡又加了一些,加上多多的cream(管他肚皮厚不厚),一路上这一大杯浓香的咖啡,伴随着窗外的风景和惬意的心情,被我悉数享尽。却不成想,那一整晚,在宾馆,我一分钟一秒钟都没有合眼,亢奋着,一点都不疲倦!从此,我怨着星巴克,怨着它的咖啡太浓了,很长时间不敢光顾。也怨着自己的贪杯,而给自己规定了一天只喝一杯。但我的杯子比一般的咖啡杯要大。如此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只喝一杯”。
咖啡龄不长,却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一路过来,从Costco 的既冲咖啡粉;到星巴克的咖啡豆,自磨自煮;到尝试不同品种不同产地的咖啡;到或女儿或女婿自制的拿铁,卡布奇诺;还有那个手动压出的咖啡 ,都是我生活中从未减弱的乐趣之一。
相比于我每天也要喝的茶,我对咖啡有着自己的定义。我会用丰富、妖娆、带有挑动性等来形容它。相对而言,茶是庄重的。
每天早上的那杯咖啡,集浓、郁、淳,香、甜、苦,微妙地融合在一起,沁入到体内的每一处,慰籍着,激活着早起的,慵懒的每一个细胞。
至今,拂去浮华,我常常会喜欢喝一杯黑咖啡,什么都不放,去体味那份苦带来的原始的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