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泱——第六十五章

根据丹尼尔的指示，林少华将五个品牌的组织机构进行了重新整合：成立了总计划部、样板部、样板跟单部、生产跟单部、船务部、包装部、物控部七个大部。

现在让林少华最担心的就是采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采购问题不解决，品牌公司的运作就没有保障，这一点已经在前几季得到了验证。

林少华将自己的担心写给丹尼尔。

丹尼尔很快回了一封邮件，这封邮件是发给林少中的，同时转发林少华。丹尼尔在这封邮件中说，莱丝品牌公司从今天开始完全独立，它将拥有独立的计划部、采购部、生产部、包装部和船务部，莱丝品牌公司由林少华任总经理，由林少中和丹尼尔二人直接领导。

很快林少中就回了一封措辞非常强硬的邮件。他在邮件中说，他坚决反对莱丝品牌公司独立。他认为莱丝集团在中国的生产能力严重不足，必须统一使用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益；如果品牌公司独立出去，势必会使本来就不足的生产能力被进一步消弱。另外，采购也不能独立，采购的数量决定了采购的价格，如果品牌公司独立采购，这势必造成整体采购数量不足，从而提高了采购价格；并且，还会产生自己与自己竞价的问题，品牌公司的采购量小，质量要求高，势必会把各种原料的价格提上来，这不符合莱丝集团的整体利益。

丹尼尔立刻回了一封针锋相对的邮件，他在邮件中说：立刻分给品牌公司六条生产线；鉴于采购的复杂性，他亲自负责莱丝集团的采购审批。

这封邮件十分厉害，不仅分了林少中的生产指挥权，还剥夺了他的采购审批权，这可是林少中手中最重要的权力。丹尼尔收回采购权，等于向林少中宣战。林少中决定应战，他让孟俊立暗示所有的供应商向丹尼尔索要欠款，并向法院起诉莱丝集团。

那天林少中把林少华叫到办公室，他把他和丹尼尔之间最近的邮件和供应商起诉莱丝集团的起诉书推给林少华。

“看看吧，都是你干的好事！”林少中看着弟弟冷笑道。

看完这些文件，林少华无话可说。

林少中接着说：“看见了吧，你自以为很懂管理，其实你还差得远呢！管理是什么？你整天把什么计划、组织、监督、协调挂在嘴边，以为那就是管理。你错了，管理的核心不是那些，管理的核心是企业政治！什么是企业政治？企业政治就是企业内部利益的平衡。你只想着你那个品牌公司，完全没有考虑全局，你完全不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你擅自行动，肆意妄为。现在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擅自行动造成的后果！”

林少华心里非常懊悔，他没想到自己的行动给大哥带来这么大的麻烦，给整个莱丝集团造成这么大的麻烦。人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作为弟弟，自己本应站在哥哥一方，最差也要保持中立，现在的情况是自己实际上帮了丹尼尔，成了丹尼尔手里的一杆枪，这于情于理实在说不过去。

林少华心里十分难受，下班后直奔网球场，他约了球友，想用汗水冲刷心中的郁闷。他在球场拼命地奔跑，连平时很少打的网前球也拼力截击；没想到，一个截击球反弹到他的左眼。他觉得眼睛很疼，用手捂住左眼，血从指缝渗出来。

看着手掌上的鲜血，林少华慌了，他立刻拿起手机给母亲打电话，说自己眼睛被网球打破了想回滨海治疗，他知道母亲跟滨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马院长很熟。

母亲安慰林少华，劝他别紧张，她马上给马院长打电话。几分钟后，母亲回了电话，她说马院长咨询了眼科专家，专家说眼外伤必须尽快就诊，回滨海会耽误宝贵的抢救时间，搞不好眼睛会瞎的。

林少华打出租车来到镇医院，挂号后来到眼科门诊。

眼科门诊很小，有一张脱了漆的木桌子，一把旧木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矮瘦男人，他举着一张街头小报颇有兴致地读着。男人头发凌乱，身穿白大褂，白大褂下面露出一截绿军裤，赤着脚，靸了一双塑料拖鞋，林少华以为他是清洁工。

“大夫在吗？”林少华焦急地问。

“我就是。”男人放下小报，抬头打量着林少华。

林少华一愣，没想到此人竟是眼科大夫。

“你眼睛怎么了？打架了？过来吧，让我看看。”大夫的目光很柔和，声音也很亲切。

林少华只好坐过去。

大夫看了看林少华的眼睛，平淡地说：“来，我给你缝几针。亏你来得早，如果感染了就会瞎掉。”

林少华心里“咯噔”一下，脑袋“翁”的一声，心想：“完了！”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他硬着头皮跟着大夫来到隔壁的处置室。

林少华躺在脏兮兮的手术床上，紧张地盯着大夫。

大夫打开装手术器具的柜子，端起一个托盘，把做手术需要的器具放进托盘里，然后转身在林少华旁边坐下来。大夫不慌不忙，好像家庭主妇在做家务。大夫的从容让林少华极度紧张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

大夫对林少华一笑，“别紧张，小手术，几分钟就好。”

大夫给林少华打了麻药，接着开始缝合。

用了不到十分钟，大夫说：“好了，起来吧，缝了三针。”

林少华从床上爬起来，站到镜子前，看到自己左眼蒙上了白纱布，像一个伤兵。

大夫说：“三天内尽量不要动，六天后来换药。”

林少华不安地问：“大夫，眼睛能保住吧？”

“幸亏你来的快，如果时间久了，伤口就会裂开，就像碎玻璃一样，那样你恐怕就要失明了。伤口缝得很好，你放心吧！”

林少华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男人实在是自己的大恩人，他上前紧紧握住大夫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大夫微微一笑，拍拍林少华的肩膀：“眼睛刚手术，别激动，少活动，静养几天，千万别上火！”

回到宿舍，林少华给李健打电话，他说了自己的病情，让李健帮自己向林少中请一周假。

原以为大哥听到这个消息会来看望自己，结果他失望了，林少中没有来。

在宿舍静养了三天，到第四天早上，他实在呆不住了，决定回公司看看一切是否正常。

林少华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左眼纱布上渗出了丝丝血迹。他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先去医院看看？又一想，还是先到公司，然后再去医院。

来到公司，他刚走进办公室，同事们就围了过来，她们先是关切地询问林少华的伤情，接着她们就沉默不语，脸上露出十分悲伤的神情。

林少华以为她们是为自己伤心，便安慰道：“没什么，小伤，大夫说过几天就可以拆线。”

大家更加伤心了，有几个竟哭出声来。

林少华觉得不对劲儿，便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家沉默不语。

林少华急了，他问杨发强：“老杨，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杨发强用低沉的声音说：“林经理，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品牌公司被撤销了，五个品牌撤销四个，只保留S品牌。”

林少华大吃一惊，“你们是听谁说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雪儿递过一张通知，通知是莱丝集团大中华区总裁林少中签发的。通知中说：经公司最高层研究决定，取消莱丝品牌公司，取消N、M、O、B品牌，保留S品牌。S品牌划归公司统一领导，暂由林少华担任组长。

林少华气急了，他抓起通知冲出办公室。

林少华冲进总裁办公室。

林少中绷着脸，皱着眉头，默默地看着林少华。

林少华质问道：“你为什么取消品牌公司？为什么取消四个品牌？”

林少中冷冷地说：“这是我和老板研究决定的，你执行就行了，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林少华气愤地说：“我有权利知道，因为我是品牌公司的经理！”

林少中露出一丝冷笑：“既然你非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莱丝集团目前的财务状况已经没有能力支撑品牌公司，为了避免莱丝这艘大船沉没，我们必须壮士断臂，斩断品牌品牌公司这个吸血鬼！”

林少华激动地争辩道：“不对，品牌公司不是吸血鬼，它正在成为公司的新增长点。据我所知，品牌公司已经开始盈利，并且已经进入良性运转状态！”

林少中轻蔑地笑道：“少华，我劝你不要那么自以为是！难道我作为莱丝公司的总裁还不如你清楚吗？难道丹尼尔作为莱丝的老板也不如你清楚吗？！”

林少华无话可说了。

沉默了一会儿，林少中斜眼看着林少华说：“现在公司上下对你的反映很多啊。”

“什么反映？”

“他们说你和雪儿的关系很不正常。”

“怎么不正常了？”林少华警觉起来。

“有人说你和雪儿跑到巴黎度蜜月去了。”

“胡说！这是造谣！”林少华跳了起来。

林少中冷笑道：“不要那么激动，有话好好说嘛！”

林少华坐了下来。

林少中用善解人意的口气说：“少华，我不是指责你，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一定很寂寞。”

林少华没有说话，他不想谈这个话题。

林少中话锋一转，“不过，你知道雪儿是什么人么？”

林少华抬起头，紧张地看着大哥。

“她是丹尼尔派来监视你我的特务！”

“她是特务？！”林少华喊了起来，“不可能！”

“你不相信？”林少中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扔给林少华，“你自己看吧。”

林少华拿起文件夹，粗略翻了一遍，然后把文件夹放到桌上，“我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是汇报工作。”

“不过是汇报工作？你说的可真轻巧！难道郎老板的工作也需要她汇报？！难道我的工作也需要她汇报？！她做的这一切是明显的特务行为，你还替她说话，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林少中很生气，他点上一支烟，大口地吸着。过了一会儿，林少中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然后非常坚决地说：“雪儿不能留，你马上把她解雇！”

林少华闷声闷气地回答：“我找不到解雇她的理由。”

林少中用命令的语气说：“理由你自己找，人必须解雇，今天就解雇！没有别的选择！”

林少华气哼哼地说：“我是不会解雇她的。如果你想解雇她，你可以亲自动手。”

林少中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她是你的助理，必须由你提出解雇申请！”

林少华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开了口：“那好吧，你们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辞职！”

“少华，我劝你不要意气用事。你是不是嫌S品牌组长这个职位太小？你先干一段，等我把公司理顺了再考虑重新安排你的工作。”林少中的语气和缓了很多。

“不必了，大哥，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想干了！”

说完，林少华头也不回地走出总裁办公室。

离开总裁办公室，泪水掺着血水从林少华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气愤，他难过，这些年，莱丝品牌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他像父亲一样呵护着自己的孩子们，看着她们艰难地成长起来，现在她们刚刚长大成人，就这样被轻率地扼杀了！他不理解，他难过，他心痛，他现在的感觉就像白发人送黑发人。

林少华走回办公室，他趴在办公桌上伤心地抽泣着。

跟单员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们隔着办公室的玻璃墙默默地看着林少华，她们理解林少华的感受，因为她们和他拥有同样的经历，她们和他一样难过，一样伤心。

雪儿走了进来，她递过来一条白毛巾，轻声说：“少华，擦把脸吧，我已经给李健打电话了，他马上过来送你去医院。”

林少华抬起头，他茫然地望着前方，任泪水顺着脸颊扑簌簌地往下淌。

雪儿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林少华的脸，雪白的毛巾很快被染成了红色。

这时李健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林经理，快走，赶快去医院。”说完，李健搀起林少华就往外走，雪儿拿起林少华放在办公桌上的手包跟在后面。

李健开得飞快，十来分钟后他们就来到镇医院停车场。

雪儿让李健先回去了，她自己陪林少华走进医院。

接待林少华的还是那个大夫，他让林少华在病床上躺下，然后揭开蒙在他眼睛上的纱布。

“怎么搞的？你的眼睛发炎了！”

“严重吗？”雪儿担心地问。

“不好说。”大夫看了雪儿一眼。

大夫用药水清理了伤口。

“还好，缝合的地方没问题。我给你上点药，过三天你再来换药。你必须保持平静，运动、激动都会使伤口发炎，伤口如果溃烂我就没有办法了。”

从镇医院出来，雪儿说：“快中午了，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林少华点点头。

他们走到了镇中心的小广场，小广场周围有很多饭店。

雪儿指着对面那家“绿岛牛肉面”说:“我们去那儿吧。”

林少华点点头。

他们走进面馆，店老板热情地把他俩带到窗前的餐桌旁。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听口音像是台湾人，似乎跟雪儿很熟。

雪儿要了两碗牛肉面、一壶龙井茶。

很快，老板端着茶壶茶杯回来了，他给茶杯倒上茶水，说了声“请慢用”，就点头离去。

雪儿说：“少华，喝口茶吧。”

林少华点点头，他端起茶杯，吹了吹，飘来一股浓浓的豆香味，他喝了一小口，喉咙里甜滋滋的。

林少华轻轻地叹了口气。

“少华，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少华没有立即回答，他沉默了片刻，“我辞职了。”

“我猜就是这样，”雪儿叹口气，摇摇头，“你啊！”

林少华望着雪儿，他的目光似乎在向雪儿询问。

“一定是因为我。”雪儿凄然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

“丹尼尔跟我说了，他说你大哥一直向他打听咱们俩去巴黎干什么，他还说你大哥也向A城的吴小姐打听咱们俩在伦敦和巴黎的情况。”

林少华皱起眉头，“丹尼尔为什么什么都跟你说？难道你真是丹尼尔派来监视我们兄弟的？”

雪儿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林少华说：“少华，猜的没错，我确实是丹尼尔派来的。他让我把在大陆工厂看到的情况直接向他汇报，特别是关于你们兄弟的情况。”

林少华被惊呆了，他说不出话来，那只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雪儿，仿佛要用目光刺穿雪儿那张漂亮面孔，看看她的灵魂。这样看了好久，他摇摇头，嘴里喃喃地说：“想不到，真的想不到！怎么会是这样？”

“少华，别说你想不到，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雪儿低下了头，她喃喃地说：“没想到我竟然爱上了你……”说完，雪儿抬起头，她迎着林少华的目光，仔细地端详着面前这张可爱的面孔，虽然他一只眼睛蒙着纱布，但显得更加英俊，更加帅气了。

“噢，他的嘴巴多么诱人呀，真想好好亲亲他啊！”她在心里想。

林少华眯着那只独眼看着雪儿，他不知道雪儿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他感觉自己似乎陷于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之中。

雪儿知道林少华心中充满了疑惑，她解释说：“少华，我跟你说了吧，丹尼尔对你们兄弟一直就不信任。当你大哥提出让你来当品牌部经理的时候，他就对你大哥提高了警惕，然后把我派到品牌部担任经理助理，他给我的任务就是及时把你的情况向他汇报。”

林少华呆呆地看着雪儿，在他心里，自己就是来打一份工，挣一份工资，同时也想发挥自己的才干，没想到丹尼尔竟然对自己用了这么大的心思。

“少华，我一见到你就被你打动了，你英俊，儒雅，充满朝气和智慧。你来之前，品牌部一片混乱；你来后，局面很快就转变了。你成立了总计划组，统一接订单，统一采购，统一发生产制造单，统一按计划包装发货，品牌部被你改造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最打动我的就是你身上的平等意识，这种平等意识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与生俱来的。我记得有一次跟单员周灵杰跟你争吵起来，你们俩争执不下，最后周灵杰冲你叫了起来，她说，‘林经理，我恨不得把你推到楼下摔死。’当时在场的人都为周灵杰捏了一把汗，怕你把她解雇了。没想到你却笑了，你当时说话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你举起手中的苍蝇拍吓唬周灵杰，你说，‘周灵杰，不看你是个女的，我就用苍蝇拍子把你拍成肉饼。’当时在场的人都被你逗笑了。后来你不仅没对周灵杰打击报复，还把她提升为跟单组长。”

林少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眼前出现了周灵杰，那个身材矮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四川辣妹子。上一季，她为了感谢自己的知遇之恩，竟然住到了面料工厂，她在工厂一待就是一个星期，直到供应商按时交了货才回来。人啊，要的就是一颗尊重自己、承认自己的心啊！什么是管理的最高境界？管理的最高境界就是以真心换真心啊！

雪儿接着说：“后来丹尼尔多次向我问起你，我对他说，林少华和林少中不一样，林少华聪明、正直，懂管理，工作兢兢业业，是个难得的管理人才。”

林少华笑道：“看来，丹尼尔让我当品牌公司的总经理跟你的报告有很大关系。”

“关系肯定有，但那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你自己表现出来的卓越工作能力。品牌部被拆散后，你只是N品牌经理，经过几年的努力，M品牌，O品牌，B品牌，最后是S品牌，一一回到了你的手中，品牌公司总经理的位置是你自己干出来的，不是别人恩赐的。”

雪儿的话让林少华非常感动，莱丝这五个品牌倾注了他的全部心血，也可以说是他职业生涯的一个顶峰。他才四十，年富力强，正是干事业的好时期。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莱丝品牌公司这么一个国际化的大舞台，他正要大干一场，万没想到会出现骨肉相残的结果，他不禁扼腕长叹！

“少华，别难过啦！你辞职也好，我感觉丹尼尔很快要对你大哥动手。如果你大哥不在莱丝，A城那帮人放不过你，河东那些对你们兄弟不满的人也放不过你，你还是走了的好。”

林少华点点头。

雪儿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林少华放在桌子上的手，她深情地看着林少华说：“少华，我也准备走了。”

“到哪儿去？”

“辞职，回巴黎。”

林少华望着雪儿，那只独眼闪着泪花。

雪儿捧起林少华的手，身子向前俯去，她用她那温柔的嘴唇在林少华的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泪水扑簌簌地落在林少华的手上。

“少华，我爱你，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

林少华狠狠地咬着嘴唇，大滴的泪水从他那只独眼中“滴答滴答”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