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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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少林轶事(13)

(2025-09-05 07:14:04) 下一个

 

少林轶事

(13)

 

“玄难?”

慧真失声低语,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石锁也是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那斗笠下的面容。玄字辈!与方丈、玄悲大师同辈!少林寺中,从未听说过有一位叫做玄难的高僧!

那自称玄难的灰衣人,面对四人的震惊与警惕,神色依旧平静,只是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沧桑。

“阿弥陀佛。”他低声诵号,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说来话长。此处非叙话之地,追兵随时可能追来。”

他目光扫过胡同口,快速道:“跟我来。”

说罢,他转身走向胡同最里侧一面看似寻常的砖墙,手指在几块砖石上有规律地按动了几下。

“扎扎扎——”一阵轻微的声响,那面砖墙竟悄然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里面是向下延伸的石阶,透出阴冷的气息。

“快!”玄难率先踏入。

慧真略一犹豫,与石锁对视一眼。眼前之人身份不明,这密道更是诡异。但方才他出手相救不似作伪,且似乎对王浚和那秘窟知之不少。

“进去!”慧真最终决断,示意石锁和另外两名武僧跟上,自己断后。

四人迅速进入密道,身后的砖墙又无声地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危险彻底隔绝。

密道内一片漆黑,只有玄难手中不知何时拿出的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冷的光芒,照亮了脚下湿滑的石阶和斑驳的墙壁。空气流通,并无憋闷之感,显然建造精巧。

向下走了约莫两层楼距离,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间不小的石室。室内有石床、石桌、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泉眼,咕嘟嘟冒着清水,一旁堆着些干粮杂物,俨然一个隐蔽的避难所。

“暂且安全了。”玄难将夜明珠放在石桌上,光芒照亮了他满是风霜的脸庞和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衣。他摘下斗笠,露出光亮的头顶,上面并无戒疤。

“你...…你真是少林僧人?”慧性忍不住问道,手仍按在刀柄上。

玄难缓缓坐下,示意他们也坐,目光扫过四人,最终落在慧真身上:“你师父是玄苦吧?他...…可还好?”

慧真浑身一震,玄苦正是他早已圆寂的恩师!此事寺外之人绝难知晓!

“师叔...…您...…”慧真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敬称,但警惕未消,“恕弟子冒昧,寺中典籍并无‘玄难’辈分的记载。”

“无记载,并非不存在!”玄难淡淡一笑,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苦涩,“三十年前,王浚还只是个军中校尉,奉命清剿嵩山一带某股与境外勾结的马匪。那时,我便奉师命,丢了身份,舍了名号,潜入其中。”

石锁倒吸一口冷气。三十年!

玄难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那时便察觉王浚其人心术不正,剿匪是假,借机吞并势力、勾结境外、牟取暴利是真。只是当时其羽翼未丰,行事隐秘。师父令我长期潜伏,暗中监视,收集罪证,以待时机。”

“然而,时机未至,师父便已圆寂。之后寺中记之我者,唯方丈师兄与玄悲师弟二人。我这条线,便成了少林最深的暗桩。”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孤寂与坚守。

“王浚势力日渐坐大,官至参将,野心愈发膨胀。此次他勾结塞外部落‘苍鹰部’,欲借黑风涧古道,大量输入禁物药材,炼制特效金疮药,甚至可能...…炼制毒物,其所图绝非小可。那砖窑厂,便是其中一处秘窟。”

“那伙伏击者...…”

“是王浚暗中蓄养的死士‘影刺’,专替他处理见不得光的事。”玄难接口道,“他们也在追查‘苍鹰部’的人,似乎双方交易出了纰漏,或者王浚想黑吃黑。”

所有线索瞬间贯通!一切的幕后黑手,直指王浚!

“师叔!既已查明,我们当立刻禀明朝廷...…”慧真急道。

“朝廷?”玄难摇了摇头,笑容更苦,“王浚在朝中岂无奥援?洛阳留守张大人为何闭门拒客?若非架空或收买,便是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我们手中并无铁证,那些军械、秘窟,他大可推给流寇或下属。贸然揭发,打草惊蛇,反而可能招致灭顶之灾,甚至牵连少林。”

石锁听得手心冰凉。原来局势竟已危殆至此!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石锁忍不住问道。

玄难的目光看向他,又看向慧真:“王浚与苍鹰部的交易似乎出了问题,此乃契机。他们双方必会再次接触。我们需要拿到他们勾结的确凿证据——往来书信、契约、甚至是人赃并获!”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据我探知,三日后,洛水之上,有一场私密的‘赏灯会’,实则是王浚心腹与苍鹰部使者秘密会谈之所。那是我们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赏灯会?在何处?”慧真追问。

“具体地点极其隐秘,只在当日方知,且守卫必定森严无比。”玄难沉声道,“我需要一个人,混入其中。”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石锁身上。

“我?”石锁一愣。

“你年纪最轻,面孔最生,不易被认出。且你非僧侣,身份便于伪装。”玄难缓缓道,“我会为你安排一个身份,一叶小舟。你需要潜入那艘主船,找到他们密谈的舱室,拿到证据。”

这任务无异于火中取栗,九死一生!

“师叔!石锁他...…”慧真想要阻止。

“我去!”石锁却猛地抬起头,眼中混烁着惊惧、兴奋与决绝的光芒。一路所见所闻,家仇与时局的碰撞,让他心中憋着一股火。他隐隐觉得,这或许就是玄悲大师所说的,在更广阔天地间寻找的答案。

“好!”玄难赞许地点点头,“但切记,此行只为取证,非为厮杀。无论成败,全身而退为第一要务。我会在外接应。”

他详细交代了联络方式、信号以及一些可能突发情况的应对之策。

计划已定,玄难再次戴上斗笠:“我不能久留。你们在此歇息,切勿外出。三日后,依计行事。”

说完,他触动机关,身影再次融入密道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石室中陷入长久的沉默。夜明珠的光芒冷清地照耀着四人凝重的脸庞。

“师兄...…”石锁看向慧真。

慧真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性命为重。”

接下来的三日,是石锁人生中最漫长的等待。他们躲在暗无天日的石室中,靠着干粮清水度日,默默打坐调息,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石锁的心绪难以平静。他反复摩挲着怀中那柄旧柴刀,想起少林寺的晨钟暮鼓,想起黑风涧的鲜血,想起洛阳街头的繁华与暗流。仇恨仍在,却似乎被一种更庞大的责任感和好奇心包裹。

第三日傍晚,玄难如期而至,带来了一套寻常渔家的粗布衣裳和一个鱼篓。

“地点确定了,在洛水下游的‘芦苇荡’,那里水道复杂,易于隐蔽。这是地图。”玄难将一张简陋的草图铺在石桌上,“你扮作误入的渔家少年,划这叶小舟。信号是:主船三层舱窗,若挂出红色灯笼,则表示密谈开始。若挂出绿色,则表示结束或危险。无论哪种,你都必须立刻撤离,明白吗?”

“明白。”石锁重重点头,换上衣衫,将柴刀藏在鱼篓底部。

“把这个带上。”玄难又递给他一个小巧的、如同鸟卵般的黑色物体,“这是寺中秘制的‘惊雀’,用力摔碎,可发出尖锐雀鸣,声传数里,可为信号,亦可扰敌。非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石锁小心收起。

时辰已到,再无多言。玄难开启另一条出口密道,洞口外传来湿润的水汽和潺潺流水声。

“去吧。”玄难沉声道。

“保重!”慧真三人目光凝重地向石锁送别。

石锁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幽深的石室和三位师兄,毅然转身,跨进密道之中。

密道出口隐藏在洛河岸边茂密的芦苇丛中。外面天色已暗,河面上雾气氤氲,远处有点点灯火,映照着黑黢黢的河水,宁静中透着诡异。

一艘破旧的小舟系在洞口。石锁跳上船,拿起竹篙,按照地图指示,向着下游那片更加茂密无边的芦苇荡划去。

小舟破开平滑如镜的水面,悄无声息地滑入芦苇荡中。高高的芦苇如同墙壁,将外界隔绝,只有水声和偶尔的水鸟啼鸣。

他小心地操控着小舟,根据记忆中的地图,向着预估的中心区域靠近。

越往深处,雾气越浓,光线越暗。忽然,他听到前方传来丝竹乐声和隐约的谈笑声!

拨开一丛芦苇,面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被芦苇环抱的开阔水面上,停泊着一艘巨大的、装饰华丽的楼船!船身灯火通明,甲板上人影晃动,觥筹交错,俨然正在举行一场宴会。周围水面上,还有数艘小艇游弋警戒,艇上皆是劲装军束的护卫。

这就是“赏灯会”的主船!

石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将小舟隐蔽在芦苇阴影中,认真观察。

主船共三层,下面两层喧闹非凡,顶层则相对安静。几个安静的窗户透出灯光,守卫明显更加森严。

他在等,等那扇窗挂出红色的灯笼。

时间一点点流逝,河面的寒气侵衣透骨。楼船上的宴会似乎正酣,乐声笑语不断传来。

突然,顶层一扇窗户亮起了灯光,紧接着,一盏醒目的红色灯笼被缓缓挂了出来!

就是现在!

石锁屏住呼吸,看准一艘送酒水食材的小艇刚离开主船、巡逻护卫视线交错的瞬间,猛地划动小舟,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主船船尾阴影处!

他抛出早已准备好的飞虎爪,精准地勾住了船尾一处雕花栏杆,手足并用,如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攀爬而上!

顺利翻过栏杆,落入船尾无人的阴影中。他迅速脱下湿漉漉的外衫,露出里面稍稍整洁的短打衣裳,将柴刀别在腰后,拎起鱼篓,装作一副送东西的懵懂样子,低着头向船舱内快步走去。

船内走廊迂回曲折,仆役穿梭忙碌,无人特别注意他这个“小厮”。他根据之前观察的方向,尽量避开人流,向顶层摸去。

越往上走,守卫越多。楼梯口就有两名带刀护卫把守。

石锁心中一紧,正思索如何通过,却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呵斥着一个小厮:“...…蠢货!醒酒汤怎么这么慢?雅间的贵客生气怎么办?快滚上去!”

那小厮吓得连连称是,端着一个托盘匆匆上楼。护卫显然认得他,并未阻拦。

机会!石锁立刻低头跟上,紧随着那小厮,仿佛也是一起的仆役。

护卫瞥了他一眼,略有疑惑,但见前面小厮无误,又见石锁年纪不大,衣着普通,便未加盘问。

有惊无险地通过关卡,来到顶层。这里走廊安静许多,只有尽头一个房间门外站着两名目光锐利的守卫,气息沉稳,显然是高手。

那必定就是目标所在!

小厮端着醒酒汤向那房间走去。石锁则立刻闪身躲入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隔间,透过门缝紧张地观察。

小厮被守卫检查了托盘,才放行进入。片刻后便出来了。

房门再次关闭。

如何进去?硬闯绝无可能。

石锁心急如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舱室门打开,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华服公子哥摇摇晃晃走出来,似乎要去方便,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苍鹰...…秃鹫...…神神秘秘...…喝...…继续喝...…”

石锁心中一动!机会!

他趁那公子哥走过隔间门口时,猛地伸手将他拽入黑暗中,用手刀迅速将其击晕!飞快地脱下他的外袍和华冠给自己换上,又将那公子哥塞进杂物深处。

整理了一下衣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模仿着那公子哥醉醺醺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向那间守卫森严的舱室。

“站住!”守卫立刻拦住他,目光警惕。

“滚...…滚开!”石锁打着酒嗝,含糊不清地骂道,“本...…本公子要见王...…王大人...…谈...…谈大生意...…”他故意将“王”字咬得模糊,听起来像是某个胡商代表的姓氏。

守卫皱紧眉头,显然不愿得罪这些“贵客”,但职责所在:“公子,此处乃私密雅间,您是否走错了?”

“错...…错什么!就是这里!闪开!”石锁借着“酒劲”,就要往里闯。

守卫连忙阻拦。就在这推搡纠缠的瞬间!

舱室内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茶杯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用异族语言发出的怒吼!

虽然听不懂,但那愤怒的情绪显而易见!

门外守卫脸色一变,下意识回头看向房门!

就是现在!

石锁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枚“惊雀”,狠狠摔在地上!

“咻——!”

一道极其尖锐、刺耳欲裂的雀鸣声猛地爆发出来,瞬间穿透舱门,响彻整个顶层走廊!

所有守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从未听过的恐怖噪音震得瞬间失神,捂住耳朵!

舱室内也传来惊怒的叫声和混乱的声响!

“砰!”石锁趁此机会,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舱门,闯入其中!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愣住!

舱室内,并非预想中的王浚心腹与异族使者密谈。

主位上坐着的,赫然是让他绝想不到——洛阳留守,张大人!他面色苍白,额头冒汗,正惊愕地看着破门而入的石锁。

而他旁边,坐着一名身穿塞外服饰、面色阴沉、脸颊上有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异族大汉,此刻正怒目圆睁,一只手还按在腰间的弯刀上。地上摔碎了一个茶杯。

更让石锁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

在张大人的另一侧,垂手恭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灰衣,斗笠!

正是那个多次出现、救他性命、自称玄难的人!

此刻,他微微抬起头,斗笠下的目光看向撞进来的石锁,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石锁的大脑一片空白。

惊雀的余音仍在回荡。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认知,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陷阱!

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针对自己的,准确地说,针对少林的陷阱!

那“玄难”...…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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