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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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窑火千年

(2025-03-17 16:08:46) 下一个

《窑火千年》

   第一章   白瑶遗韵

 暮春时节,白窑村笼罩在一片蒙蒙细雨中。十五岁的白赓冶蹲在自家窑洞前,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泥坯。十个手指灵巧地在陶坯上游走,泥土的芬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在空气中弥漫。

  "吃饭了小赓!"母亲熟悉的声音从窑洞里传来。

  小赓冶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起身。他的思绪沉浸在手中的陶坯上,那是一个式样别致的茶壶,壶身上刚刚镌刻的花纹隐约可见。这东西是迎接端午的礼物,要送给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白玉洁。

  白老先生是村里最有见识的人,年轻时曾做过开封府的师爷。如今他年届耄耋,精神矍铄,浓密的银发似乎每一根都蕴藏着迷人的故事。

  晚饭过后,村里的孩子们都会不约而同,来听白老先生讲述故乡的村史轶事。

  "咱们这个村叫什么呀?”
  老先生的声音总那么有磁性,吸引着众多的娃娃争先恐后地嚷嚷:“白窑!”“白窑!”
  “谁知道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大家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顿时陷入了沉思。
  这群娃娃中脑子最好使的小雪喃喃回答:“我们都姓白......”
 “大家都住在窑洞里!”快嘴快舌的小冰抢过话头。
 “咱村还有皇帝封的瓷窑呢!”
  总怕被别人小瞧的小野赶紧补充说。
  “说的都对!”
   老先生顿了顿又说:”咱们白窑村名啊,古时候不是指窑洞,而是指神仙住得地方——瑶池,盛产的白色美玉,像凝固的月光......唐宗宋祖的时候,我们的祖先烧制的三彩和白瓷远销西域,名闻遐迩,封为官窑,才慢慢改成窑洞的窑。"白老先生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润,那么循循善诱,润物无声。

  小赓冶就是在这迷人的故事中慢慢长大的,他总是不由自主地用村后斜坡上当年官窑的遗址来印证。
        
  "可惜啊,"老先生叹了口气,"到了明朝末年,战乱不断,官窑就渐渐没落了。"

  小赓冶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陶坯上的花纹。他记得白老先生说过,这些花纹是祖辈们传下来的,每一道纹路都有特定的含义。比如他正在刻的这道波浪纹,就代表着流过村前的小河。

  小河虽然没名,却是小山村的命脉。雨季来临时,洪水从后山奔腾而出,劈开村边的石崖,形成百米瀑布,惊天动地。尤其是孤立的石垛连接弧形土丘,又与隔瀑布相望的石鱼脊相映,活脱脱一个"二龙戏瀑"远近闻名。河水冲集的小盆地沃土丰腴,不仅滋养着村民,更为制陶提供了优质的原料。

  "小赓!"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几分焦急,"快进来,大雨要来了!"

  白赓冶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他连忙收拾好工具,抱着未完成的陶坯跨进窑门。

  刚进窑内,大雨就劈头盖脑砸来,打在院里的青石板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白赓冶站在窑门口,远瞅着雨帘中若隐若现的"二龙戏瀑",老先生讲过的故事又一次浮上心头:

 抗日战争时期,孝义苏家寨土匪李和轩认贼作父,听说白窑村民殷实,有粮、有钱、还有古董宝,就打着日本 "渡边机关"的旗帜,率领二十一个土匪来抢劫。

  村民们没有与之硬抗,一边虚与周旋,一边联络周围村落的“联庄会”,把这伙暴徒引诱到盆地中央的高谷堆悉数歼灭,还缴获了24支长短枪支和两颗手榴弹,让“渡边”本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候啊,"白老先生说,"你太爷爷就是领头人之一。"
  每当这时,小赓冶都感觉有一股气从丹田上升,仿佛自己也成了太爷爷一样的人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小赓冶的思绪。他循声看去,只见村里的狗娃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浑身都被雨水淋透了。

  "小赓!"狗娃气喘吁吁地说,"快,快去村口!出大事了!"

  白赓冶心里一紧:"出啥事了?"

  "有人...有人在村口的古窑遗址里挖出了东西!"二狗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好像是唐......唐代的......!"

  白赓冶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顾不得多想,抓起一件蓑衣就冲进了雨幕中。雨水打在脸上生疼,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唐代的文物?难道真的是当年官窑的遗物?

  跑到村口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雨水顺着人们的蓑衣滴落,在地上汇成一道道小溪。白赓冶挤进人群,看到几个陌生人正在古窑遗址旁忙碌着。他们身着统一服装,手里操持着没见过的仪器。

  "请乡亲们让开!"一个穿中山装的男性大声喊道,"这些是珍贵的出土文物,国家法律明令,不能乱碰!"

  白赓冶注意到,玉洁老先生也站在人群中。老人的脸色异常凝重,目光死死盯着那些人手中的东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一件沾满泥土的瓷器,在雨水的冲刷下,隐约露出莹白的光泽。

  那是一件白瓷,虽然破损严重,但依然能看出精美的纹饰。白赓冶的心跳加速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古董,即便是白老先生珍藏的那些,也无法与之相比。

  "这是...这是官窑的白瓷啊!"老先生突然开口,声音颤抖,"是唐代的官窑白瓷!"

  中年男人转过头来,打量着白老先生:"老人家好眼力!我们省文物局,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人盗掘文物,特地赶来调查。"

  白赓冶吃惊了。盗掘文物?难道村里真有不法之徒?

 恰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那是村里的赖孩,平日里游手好闲,经常在古窑遗址附近转悠。此刻他满脸惊慌,手里还攥着一个包。

  "站住!"中年男人大喝一声,"拦住他!"

  赖孩慌不择路,竟然朝着白赓冶这边跑来。小赓冶下意识地伸脚一绊,赖孩一个跟斗摔倒在地,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那是几件破碎的瓷器,还有几个沾满泥土的铜钱。白赓冶蹲下身,捡起一枚铜钱,借着雨水冲刷,他看清了上面的字:开元通宝。

  唐代的钱币!

  白赓冶的手开始颤抖。他抬头看向白老先生,老人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一刻,他忽然明白,白窑村的历史,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厚重。

  雨还在下,但白赓冶已经没有了寒意。他心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那是千年窑火的重燃,是历史与现实的交织,更是他作为白窑后代的责任与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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