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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星辰 2

(2017-06-28 12:18:23) 下一个

(二)

        各路人马耀武扬威,汇集在学校的操场上。口号震天,杀气腾腾。麦克风吱吱怪叫。背语录的声音。他和几个头头高高坐在主席台上。他激动、惶惑、内疚。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不见熟悉的姑娘的身影。她不会来了。她为什么要来呢?难道她的痛苦还不够,再来目睹她爸爸胸前挂了大牌子,低头弯腰示众吗?他的目光落到台前一大溜高高撅起的屁股上。他认出了那个一向谈笑风生的严叔叔。不!现在不能称他叔叔了,严如松变成革命的对象了,汗水沿着法院院长花白的鬓角流下来,一滴滴落到地上,一会儿结成了霜。是“走资派”就应当这样对待吗?“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他记起了领袖的语录。对!对他们不能讲温良恭俭让。自己在“战友们”面前不能表现出丝毫的软弱。
       
        “打倒走资派严如松!”有人领头喊起了口号。他不自觉地举起了胳膊。

        “打倒大叛徒严如松!”叛徒?他的心一沉。大字报在他的眼前飞舞,名字上还用红笔打了个大“×”。难道严叔叔,不,严如松真是出卖爸爸的叛徒吗?……风声呼呼。河水哗哗。妈妈抱着他一个劲儿地跑。爸爸和严叔叔跑在大桥上。两个坏蛋在河里挣扎。砰!砰!追兵来了。爹,你们快跑呀……一团团烟雾从眼前飘过,难道这是做梦吗?

        各组织的代表一个个跳上台发言,调门儿一个比一个高,各个喊得声嘶力竭,唾沫飞溅。好像谁的嗓门越大,谁的革命性越强。他的耳朵震得嗡嗡响,头脑麻木,昏昏沉沉。

        忽然响起一阵掌声和口号声。他吓了一跳,睁开眼来。啊,妈妈迈上了主席台。他慌地站起来迎上去,“娘,你也来开会吗?”母亲脸色冷峻,冲着他说:“听说你们开大会,我也想来讲几句。”这可是出乎意料的事,他挠挠头为难了,“娘,议程都安排好了,临时不好更改。”这时几个头头嘁嘁喳喳一阵,凑上来说:“云鹏,你母亲是烈属,最有发言权。”“哈!保准是一颗重型炮弹。”麦克风一阵吱吱叫,司仪大声嚷:“现在请我们的战友初云鹏同志的母亲、烈士的家属讲话!”哗哗的暴风雨般的掌声。他坐在那里又自豪又担心:“妈妈会讲些什么呢?”他的目光追随着母亲。母亲走到台前,用手拢拢让寒风吹乱的白发,挺直身板,望着全场。啊,妈妈的姿态他多么熟悉呀!小时候,妈妈带他到会场去,当着那么多的人演讲,总是这么镇静。那时,他是多么为妈妈骄傲:妈妈不亏是村妇救会会长。可是今天妈妈要讲什么呢?当然不会是土改、支前、合作化的事啦。唉,我胡思乱想些啥呢。妈妈讲话了。听!声音还是那么嘹亮。

        “老乡们,同学们!咱要革命,先得分清好人坏人。是坏人,咱对他不客气。是好人,咱要敢讲公正话。别人我不了解,对严如松我是熟识的。有人说他是叛徒,出卖了我丈夫。这全是瞎说……”

        啊,妈妈终于讲出了真情话。妈妈多么伟大呀!唉,要是玉贞来听听就好啦,她一定会高兴的。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不见姑娘的身影。他失望了。台下响起一片嗡嗡声。一张张脸在他的眼前晃动,有的惊讶,有的微笑,有的皱眉。有人悻悻地离开会场。会场乱了。窃窃私议。尖利的口哨。高声的喧哗。乱舞的旗子。一切都乱了。他的脊梁一阵阵发冷,头在冒汗。他气愤、不平、懊恼。妈妈为什么要来讲话呢?唉,该死的“批判会”!

        不眠的夜。他躺在炕上,身子像悬在空中打秋千。轻飘飘的云,一团团从眼前掠过。他的脑袋嗡嗡响,面前万头攒动,拚命地争吵,夹杂着麦克风吱吱的怪叫。他真想捶桌子大喊一声:“别吵啦!”但是谁也不理他,有的向他翻白眼。

        “你们成天喊造反造反,造谁的反?我看纯是瞎胡闹!”

        “娘,你不能这么说!造反就是大方向!”

        他记起了晚饭前母子的争执。

        “哼!什么左派!把人往死里整,安的啥心肠?”唉,跟母亲什么也说不清。老思想跟不上新的形势。

        “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别出去造孽!”

        不!他已经不是小孩子啦,鸟儿长硬了翅膀,不能老关在笼子里。他怄气,使性子,趴在桌上,双手抱住了头。屋里静悄悄的,令人气闷。传来妈妈收拾碗筷的声音。“饭温在锅里,饿了自己端出来吃吧”。他的心头一热,妈妈还是疼爱自己的。妈妈拉扯自己这么大,多么不容易呀!他回头望了一眼,见妈妈在擦眼角。他的心软了。现在就向妈妈赔不是吗?不行!自己是对的,要坚持,不能屈服。他心里乱糟糟的,干脆脱衣睡觉。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开始打主意:一定说服妈妈支持他造反。对!造反就是革命。“老保”就是落后、反动。左派光荣,右派可耻。您不是从小就这样教育我的吗?反右派,反右倾,反对修正主义。哼,我可不能当个落后分子,更不想当右派……一个佝偻着腰挑着粪桶的人走来了,眼镜滑到了鼻尖上。“他是什么人?”“呸!右派!”…… 一群人从后面追来了,手里攥着木棒、皮带,大声呼喊:“抓住他!抓住他!”被追的人佝偻着腰拚命跑,背上贴的大字报哗啦啦飘着,象孝布。突然迎面跑来几个戴红袖章的学生,举起棍棒就打,边打边骂:“老右派!哪儿跑?”老头儿跌倒了,眼镜摔在地上。他爬起来跪着,苦苦哀告:“同学们,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青年们双手叉腰,一齐嚷道:“饶了你?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革命的犯罪!打!”木棒、皮带纷纷落下。老头儿呻吟着倒下了,鲜血淋漓……

        他目睹了这残忍的一幕,急转身跌跌撞撞跑开。“胆小鬼!”背后传来骂声。他仍然一个劲儿地跑,像逃避瘟疫,逃避魔鬼。

        他懵懵懂懂来到一处地方,这里杨柳扶疏,百花争艳,鸟语花香。啊,这是到了哪里?他沿着小径走去,不见游览的人影,只有蜜蜂在花间飞来舞去。转过一道花墙,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姑娘的身影,独自站在一丛美人蕉下暗暗伤神。他的心砰砰跳起来了,欢快地向姑娘跑去,一面叫道:“玉贞,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姑娘回头一瞥,目光冷冷的,转身就走。他着急了,大步赶上去,喊道:“玉贞,你等一等!”姑娘听到喊声头也不回,脚步更快了。他在后面紧紧追赶,苦苦哀求:“玉贞!你站下,我只跟你说一句话!”姑娘站下了,仍然背对着他,头也不回。“玉贞,你为啥老躲着我?”他终于吐出了心中的苦闷。“就这话吗?”语气冷冷的。“你问你自己去!”他痛苦地叹了一口气,跨上一步说:“玉贞,我知道伤了你的心。你要求加入‘造反团’,有些人反对,怕牵扯到你爸爸,组织受累。我跟他们吵了多少回,他们硬是不同意,弄得我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难道我就不难过、生气吗?再说开批判会吧,他们要揪你爸爸上台示众,我能阻止得了吗?眼看自己过去尊敬的人挨斗,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儿。玉贞,请你了解我的苦衷,体谅我这颗痛苦的心吧。”泪水在他的眼里打转,他掩面哭了。“这就是你的表白吗?”姑娘开口了,背仍然没有转过来,“说得多好听!你难过,你痛苦,全是自私的辩解,骗人的甜言蜜语。胆怯、虚荣心、背信弃义,你的心让狗吃啦?我再也不愿见到你!”鄙夷地一瞥,姑娘跑走了。他想追上去,但是腿抬不动,蹲到地上捧头哭起来。

        他被自己的哭声惊醒,睁开眼,朦胧的月光照着窗户,他躺在自家炕上。摸摸枕头,泪湿了一片。他猛地爬起来,穿上衣裳,站在堂屋侧耳听听母亲的卧室,传来轻微的鼾声。他轻轻开了门走出去。院子里一片月光,村外传来隆隆的汽车行驶声。“我要找她去,把心里的话都说给她听!”他离开了家,奔上去城里的公路。

        他急急走过清冷的街道。走近广场,忽然传来一片嗡嗡声,像河水决口,从礼堂涌出一股泛滥的人流。人们大呼小叫,车铃叮当乱响,一辆辆自行车从他的身边擦身而过。从人们嘈杂的片言只语里,他知道今晚又召开了什么“批判会”。他急于找到自己组织的人问个明白,躲开横冲直撞的车辆,快步向礼堂走去。走进礼堂,迎接他的只有一排排空椅背,不见个人影儿。他向台上望去,不见有人走动。他懊悔自己来得太晚。刚要转身离开,一声沉闷的呻吟传来,他吓了一跳,四处张望,发现台上一团东西在鼓动,好似是人。他大喊一声:“谁?”礼堂发出巨大的回音,等声音停息下来,他又听见了那可怕的呻吟声。他急急走过空阔的礼堂,登上台去,便见一个人趴在那里急促地喘息着,后背剧烈地起伏。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他断定这是个“走资派”,坐“喷气式”晕倒在台上。管吗?一种怜悯心促使他上前抱起那人,问:“你是谁?”那人呼出长长一口气,睁开眼来。一刹那,他简直惊呆了:原来竟是严叔叔!严如松的额上流血,脸色憋得紫胀,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云鹏的心也像被揪乱了,说不上什么滋味儿。他生气了,心里恨恨地骂道:“这些没人性的东西!斗完了,就这么把人扔在这里扬长而去了!”他的眼中冒火,盯着敞开的大门,恨不得追出去痛骂一顿。

        “云鹏,是你吗?”严叔叔诧异地望着他,嘴唇哆嗦着问:“你还没走?”他激动地说:“是我,严叔叔。我刚从家来,来晚了一步。”严叔叔挣扎着坐起来,望着他说:“你去吧!去跟玉贞说,让她来接我。”他从严叔叔的目光中看出了对自己的不信任,他又委屈又着急,弯下身,拉着严叔叔的手说:“何必去找玉贞呢?我送你回家不行吗?严叔叔,我知道你现在有顾虑,可你总相信我娘吧!今天她把我叫回家去责备了一顿,我一时还想不通,可我以为,造反总不能没有良心!严叔叔,你要信得过我,就让我送你回家吧。”严叔叔望着他激动的脸,呼出一口气,又摇摇头,“不!我不能连累你!人家看见你送我,会怀疑你,骂你立场不稳,跟我划不清界限。”“划不清界限?”这句话刺痛了年轻人的心。难道斗人越狠就越革命吗?“把人往死里整,安的啥心肠?”妈妈的话响在耳边。他生气地大声说:“管他们骂啥呢!严叔叔,人家骂你是‘走资派’,你就把自己看成是坏人吗?你服气吗?我不能为了清白自己,丢下你不管。我干不来这缺德事!”严叔叔听了,眼角闪出泪花。在这一刻,似乎他们的心相通了。严叔叔望着敞开的大门,不安地说:“咱们走吧!”

        昏惨惨的街灯照出他俩孤寂的身影,沙沙的脚步声像空谷传响,令人惊悸不安,好像每前进一步都潜伏着危险。刚才,在激愤之下,他讲了那么多话,坚持要送严叔叔回家,现在走在大街上,让寒风一吹,头脑渐渐清醒,觉得自己走在一条布下地雷的山谷。如果让人瞧见,谣言、责难、诬陷就会像冰雹纷纷落在他头上,自己有口难辩。“你后悔了吗?”突然玉贞的面容显现在他的眼前,明亮的目光彷佛看穿了他的肺腑,他又慌乱又惭愧,连连说:“不,不!为了我们父辈的友谊,为了我们的爱情,我啥也不怕!”想到玉贞,他激动起来,啊,她和她妈妈一定在家里着急,盼着自己的亲人安全归来。他要把严叔叔送回她们身边,解除她们的悬念。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勇士,有责任保护他们。

        走进县机关大院,来到那所熟悉的平房前面,他松了一口气,唤人开门。门开了,玉贞出现在台阶上,她瞧见了爸爸额上的血,惊得瞪大了眼睛,张口才待喊叫又捂住了,扑下台阶,搀着爸爸呜呜哭起来。云鹏的心霎时乱了,讲不出话。玉贞和她妈妈架着严叔叔走进屋里,他呆呆地站在院里,看着室内明亮的灯光,脸上感受到温暖的气息,一些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五月,月季花盛开,清风送来一阵阵馨香。玉贞深情地望着他,“云鹏哥,你想啥?你不说我也猜着啦!”他立即感到一阵脸热心跳。这情景如同发生在昨天,又好像十分遥远。他又想起上午操场上的批判会,他坐在台上参与了批斗,此刻他犹豫了,没有勇气走进这个被伤害的家庭。
“你是谁?进屋来吧。”玉贞妈回头招呼他。他放下大衣领子,结结巴巴地说:“是我,我…… 我送严叔叔来啦。”玉贞听了猛回头,眉毛一扬吃惊地盯着他。他承受不了这尖利的目光,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下裂条缝钻进去。

        “你们把我爸打成这样,你也有脸来送他!”姑娘转身进屋,砰的关上了门。

        恰似一声霹雳,他觉得天旋地转,一切美好的梦想击得粉碎:爱情化为灰烬,思恋变作怨恨,友谊、谅解、体贴一瞬间化作冰雹、雷霆,在他的心中坠毁、轰鸣!他猛地转过身,把脚一跺,奔出了大院……

        他如同被人抛弃在深山野谷中的孩子,感到孤独、迷惘,悲愤像毒蛇咬啮着他的心。为了那该死的“批判会”,妈妈责备他,严叔叔不信任他,玉贞怨恨他。好吧!你们都来打我骂我吧!鄙弃我吧!我冒着风险把严叔叔送回家,想不到记竟遭到白眼,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啊,他永远忘不掉门前那场羞耻,姑娘冷冷的目光,如同一双利剑刺伤了他的心。他发誓不再理她,他觉得自己的一切苦恼都来自那个倒霉的家庭。——那么,从前的誓言呢?那美好的记忆呢?……列车呼啸前进,咔嗒嗒!咔嗒嗒!玉贞的头倚在他的肩上,柔软的头发扫得他的腮痒痒的,一股发香飘进他的鼻孔,令人心荡神驰,他真想转过头去吻一吻那芳香的头发、沉静的前额和红润的嘴唇。但是他抑制着自已,只是握起那双温暖而柔和的小手,喃喃地说:“让我们永远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不动摇,不变心。”…… 一滴热泪流下了他的鬓角,落到枕上。他哭了,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辗转床上,内心痛苦不堪的时候,一夜之间,学校里,大街上贴满了标语:“不准为走资派涂脂抹粉!”“打倒新的保皇派!”这不是针对他和他妈妈来的吗?他疑虑不安地四处观看,一张大字报的题目跳入了他的眼帘:《黑夜里的两个幽灵》。啊,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有人瞧见他昨夜送严叔叔回家,添油加醋,炮制了一份大字报贴出来。他的脑袋立刻涨得柳斗大,耳朵嗡嗡响。雪花在眼前乱舞,天地一片混沌。他踉踉跄跄回到“造反团”指挥部,迎接他的是一篇篇退出组织的“声明”,昨日的战友反目成仇,接着杀出了回马枪。他像跌下山谷,陷入绝望里。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第三天早晨,学校大门前出现了一张大字报——《郑重辟谣》,从那娟秀的笔迹,立刻猜出是谁写的,他的心一惊,透过攒动的人头看那最后的签名,果然是“严玉贞”!他的心突突地跳起来了,匆匆看那大字报。大字报说明了他送严叔叔回家的情形,最后指出:“初云鹏并没有迈进我家的门,他和我爸爸并没有搞什么‘君子协定’,更不是什么‘同流合污’!”啊,勇敢的姑娘站出来讲话了,把他从绝望中救出来了!他又高兴又惭愧,他责备自己错怪了心爱的姑娘。唉!该死!他为什么一怒之下离开玉贞的家门呢?为什么后来他听见玉贞在背后喊他,一去不回头呢?多么冷酷、自私、狭隘!他不配做一个高尚的人!他怎么忍心折磨那稚弱的、纯洁的心呢?

        他慢慢离开人群,走到街上。去向她道歉吗?致谢吗?他站在十字街口犹疑不定。有人在墙上刷标语:“坚决回击……”他的心颤栗了。啊,玉贞,玉贞!你为什么引火烧身呢?

        咚咚锵!咚咚锵!传来阵阵锣鼓声。一群人从县机关大院呼啦啦涌出来,呼喊着,推搡着几个戴纸帽子的人。如同一阵旋风卷起地上的树叶儿,人们乱纷纷向前跑去,越聚越多。他不觉地走上前去,看见几个人扭着一个姑娘,那姑娘挣扎着,呼叫着,愤怒地扯下头上的纸帽子扔到地上。在这一瞬间,他看清了姑娘的脸,啊,是她!玉贞发现了他,两人的目光相遇了。犹如电火花一闪,忽然姑娘尖叫一声,挣脱抓着她的手,碰碰撞撞挤过人群,向后跑走了。周围的人一时惊呆了,这姑娘疯了吗?有人喊着去追。姑娘已拐过了墙角。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人群涌过他的身边,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街旁。他嘿了一声,也拔腿向后跑去。他要追上玉贞,保护她,如果有人再欺负她,他要同那些家伙拼命。他跑过一处处地方,大街、小巷、车站、河边,几乎跑遍了全城,到处不见玉贞的踪影。他茫然了。玉贞到哪里去了呢?

        姑娘消失了,家里消失了她亲切的面容,学校里消失了她娴静的姿影。姑娘像一阵清风刮过街道消失了。大街上张贴出某造反组织的“通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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