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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05 12:14:01) 下一个

(三)

    散了会,群众回家连夜坚壁粮食衣物,干部继续留在村公所商量向东转移的事,正为路费发愁,合作社经理王之礼老汉找上门来。他发急地问:“听说你们要走,咱合作社的东西怎么办?”寒食问:“你清点好啦?”王之礼说:“清点好啦。这些日子备战挺紧,每天我都是傍晚点清货物,结了帐,再回家吃饭。”全忠老汉说:“我考虑过来,合作社的东西象油盐酱醋、布匹针线,都是群众日常生活用品,可以卖给群众,没钱买的可以赊欠,用不着坚壁;锄镰锨镢容易生锈,也不易埋藏,可以同样处理;筆墨纸张可以坚壁起来,预备以后办公用,等学校重新开学也不致于抓瞎。你们看怎么样?”寒食笑起来:“大爷,亏你想的周到,省了我不少心思。就依你的意见办吧!”王之礼也高兴地说:“太好了!刚才急得我没了主意,还愁东西没处藏呢!”寒食说:“咱办公的人,啥时候都不能忘记走群众路线。”王之礼佩服地说:“还是全忠哥有主张,心路想得宽。”又征求栓柱妈、金花的意见,她俩也同意这么办。

    今年土改后,村里办起了合作社,农救会决定,由全忠老汉、栓柱妈负责,王之礼干经理。全忠老汉知道栓柱妈要带孩子向东转移,让她回家作些准备,栓柱妈说:“来得及!我让吉平去我家告诉栓柱,让他提前准备。”栓柱妈搀扶着全忠老汉,和王之礼踩泥跺水往合作社来。

    雨下的小些了,麻线流子雨变成了濛濛细雨。三个人走到合作社,王之礼从腰里掏出钥匙开了屋门,进屋点起灯。栓柱妈和全忠跟了进来。这是五间砖瓦房,是土改时没收的地主的房子,西间房王之礼在里面住宿,外面四间打通,用塈坯垒起了货架柜台,摆放和出售货物。合作社的资金,一部分是土改果实,一部分是群众凑集的。王之礼问全忠:“咱们怎么个卖法?”全忠坐在凳子上,吸着烟说:“待会儿人来了,你记账,我和栓柱他娘点东西,省得出差错。”王之礼说声“好!”开了抽屉,拿出账簿,戴上花镜,打开墨盒,润润笔,等候人们来买东西。他是个六十多岁的清瘦的老头子,自打解放就干会计,为人小心谨慎。不多时,男男女女挎篮提瓶,打着雨伞或是戴着苇笠陆陆续续来了,站满了合作社的屋地。人们是接到村上的通知赶来的。全忠站起来望着人们说:“咱们来的都是可靠的乡亲,在卖东西之前,我先把合作社的章程讲一讲。大伙儿委托我们三个人办起了这个合作社,为的是方便群众,打击投机倒把的奸商。眼下国民党那些狗杂种要来进攻,决定合作社暂时停办,把货物处理掉,等打跑了敌人再重新开张。合作社靠大伙儿办,也靠大伙儿一起来解决困难。这么多的东西掩藏起来,一是怕国民党来了有闪失,二是怕雨天霉烂,想让大伙儿来零售下去。这样,今晚的买卖不同于平常的集市交易,这是为了保护大伙儿的集体财产。我想大伙儿乐意出钱买吧?”众人异口同声地说:“乐意!你快讲讲怎么个卖法吧!”全忠说道:“你们每个人先考虑考虑需要买些什么,然后一样一样报个数目,我和栓柱妈点出货来,你们有现钱就交上,钱不够,临时叫之礼记下帐,以后再还。价钱呢,还是原价,你们看怎么样?”众人一致同意,接着出售货物。合作社内秩序井然。王之礼收款,记账,栓柱妈扯布卖线,全忠递交铁器家什,打油称盐。买上东西的走了,后来的接续上。人们异常严肃,没有高声喧哗的,忙了半宿,货物处理完了,栓柱妈抹把汗说:“全忠大爷,你歇歇吧!我来帮之礼点钱!”金忠老汉忙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说:“好吧!我把笔墨纸张包扎好就歇。”栓柱妈和王之礼开始数点钞票。这是北海银行发行的。因银行总部设在掖县,而掖县北临渤海,故取名北海银行。这种票子有壹角、贰角、伍角和壹元几种,数点起来很费功夫。合作社内人走空了,屋外的风雨声又清晰可闻。屋檐的滴水吧哒吧哒响。冷风呼呼刮过屋顶,一阵紧似一阵。

    吉平来找栓柱妈,让她回家烙饼,准备路上吃,见仨人正忙,就到大门口站岗,防备坏人混进合作社。他警惕地注视着街道,见嫂子金花提盏马灯走来,上前一步说:“嫂子,东西已经卖完了,你进合作社看看吧。”金花嗯了一声,见吉平冷得发抖,忙脱下蓑衣给小叔子披上,接着快步走进屋去,高兴地说:“卖得好快呀!”仨人见是金花,都露出笑容,栓柱妈说:“刚卖完。你怎么又来啦?”金花说:“我回家收拾了几件上路的衣物,见我婆婆在烙饼,要帮她干,她打发我到娘家看看,见爷爷还没有回去,知道合作社的事还没有了结,就上这儿来了。”说着把马灯放到柜台上,摘下苇笠放到门旁。栓柱妈说:“刚才俺孩子让吉平捎信,要我回家烙饼,你来了正好,帮之礼数数钱,好结账。”金花说:“你快回去准备吧。”栓柱妈走了。全忠把笔墨纸张包扎好,又动手打扫合作社,待一切收拾妥当,金花和王之礼也把钱点好,共是280元3角。王之礼打算盘,累计起账上的款数,是520元8角,总共是801元3角。王之礼说:“咱合作社的基金原是600多元,现在有了赢余。这钱怎么处理好?”金花问:“你的意见呢?”王之礼想了想说:“当初办合作社的时候,群众凑集的资金是200多元,依我看再把钱分下去,群众就放心了。等到再办合作社的时候,资金不足,再重新凑集。”金花听了没有吱声。刚才干部会上决定,从合作社拿一些钱准备干部和军属转移的路上用。王之礼主张把钱分下去,显然是胆小怕事,惟恐自己担风险。在革命的紧要关头,如何团结这样的同志一道前进呢?应该耐心说服他们。想到这里,她转向爷爷问:“你觉得这个打算怎么样?”全忠拍拍手上的灰尘,坐下来说:“之礼说的也是个办法,群众凑集的钱嘛,再分给他们何尝不对?只是我觉得之礼考虑到了事情的一面,又忘了另一面。国民党来了,干部和军属要转移,路上需要花销。而有的人家分到钱放在家里不能用,还得担份心事。我看合作社的现款不要分了,就作为转移费用吧!如果钱花不了呢,回来再交给合作社。”金花立即表示赞成,想不到爷爷的主意跟干部的不谋而合。王之礼惭愧地说:“唉!你看我……怎么没想到这方面呢!”金花见王之礼承认自己的意见不妥,接着说:“咱当干部的越是在形势危急的时刻越要保持镇静,鼓起斗争的勇气,这样才不会张惶失措。您平日工作挺好,会计工作没有出过差错,现在千万要沉住气,要准备往后的日子里经受考验。您是我的长辈,不知这话说得合适不合适?”王之礼忙点头说:“你这话说得很对!今晚我听说敌人要来进攻,乱了心绪,打主意也打不到点子上。往后你们要多帮助我呀。我虽说上了年纪,论斗争性儿不如你们年轻人。”全忠笑了,“之礼,不要检讨了!无论年纪大小,咱们都要跟着共产党,毛主席走。”王之礼望着祖孙俩热情的眼睛,深受鼓舞,他看出他们对自己的信任。他并不确切知道身边的全忠老汉、栓柱妈和金花是党员,但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上,自会看出与众不同。作为一个党外人士,他愿意追随这样的人进步。于是他激动地站起来说:“好!我一定向你们学习,克服软弱性儿,走革命路走到底!你们尽管放心,我老汉决不会知难而退,更不会像任万顺那样投敌变节。”金花上前拉着老会计的胳膊,说道:“您坐下!我们了解您的心意。夜深了,咱们商量完事,各忙各的吧。”

    仨人又围坐到一起,金花把干部会的决定讲了,王之礼和全忠爷爷一致同意把合作社的现金作为转移费用,笔墨纸张由王之礼带回家去,账簿子交村公所保管。处理完了合作社的事,金花叫上吉平送爷爷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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