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打开电脑,一段来自CSIRO的报道跃入眼帘:“The year 2019 was Australia’s hottest year on record. But one day in the next 100 years, we will remember it as among our coolest.(2019年是澳洲有史以来最热的一年。但在今后100年内的某天,当你回顾这一年,会发现这是最凉爽的一年)……” 这段报道不由让我想起一件往事。
那还是我在云南边陲景颇山的时候, 1972年是我插队落户的第三个年头,同一知青户的朋友,有的回城,有的探亲,只剩我一人。知青户两年前就从山顶搬到山间田坝。我们的小竹房就建在格纳坝边的小山岗上,一条小溪从岗下流过。独门独户,竹丛作伴,背靠高坡,面对大山。一条小路翻过坡顶便是生产队的另一块更大的芒冒坝子,坝子边一座宽大的竹棚就是景颇人农忙时节的临时居所。
五月里的一天,异常的闷热。傍晚下了几滴雨,象哄孩子似的,随后就没了下文。一弯新月悬在天边,吃过晚饭,我向山后的竹棚走去……
正是插秧季,公社电影队到山上放电影,年轻人都上山去了。我登上竹棚,只见卡东、袍中和杨丹几个上了年纪的阿卡正在油灯下默默地嚼饭。“芒对,来坐。”卡东招呼着,递过一盅苦茶。卡东忧虑地望着我说:“天气不好呵,不下雨,水不够,难搞哩!”大家相对无言,他们继续吃饭。我捲了一支烟,闷闷地抽起来。饭后,我说起今天农场九连拖拉机过来帮生产队推场子的事,一颗小火星在卡东眼里闪了一下,“政府发我们一台拖拉机就好了,边疆嘛!”一时间气氛活跃起来,大家开始东拉西扯。还真别说,半年之后,县里为了扶贫,赠送了山寨打谷机、柴油机和碾米机各一台,还是我全权负责进城想办法弄回来的。
话题转到了日本的机械化,卡东忧心忡忡地告诉大家:“日本现在机器太多,空气和水都不好了,人喝不到干净的水,都有了病!” 若不是他说话时的那股子认真劲儿,我真忍不住要笑话他一番。他接着用景颇语向另两位阿卡解释,比手划脚地说明机器如何把空气和水弄脏。我说,机器多并非坏事,污染可以治理,日本人并不因此都有病。他怀疑地看着我说,人不该这么做,并声明说,他是从收音机里听到的。我知道这里离边境很近,可以听到缅甸克钦话和载瓦语的广播。使我感慨的是,一个由于劳动繁重、生活艰辛,没有机会受到良好教育的景颇山民,居然对环境污染问题这样关心!居然对世界有这样的情怀!
如今我不能不反省自己,我查看了维基百科:“日本环保治理是从被动到主动的过程。20世纪 50-70年代, 日本快速实现工业化,经济成就举世瞩目,但期间各类公害事件频发, 成为了尖锐的社会和政治问题。” 我们在1972年间谈到这个问题时,正是日本“各类公害事件频发”的时候,作为一个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景颇人,卡东的直觉没有错。从秧田育苗到林间狩猎,世世代代,景颇人与大自然形成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知道只有顺应天道才能生存发展。卡东更是这方面的能人,知道撒种育秧的最佳时段,知道伐木砍竹的最好季节,他家竹楼顶上的茅草厚达一米以上,住在里面真是冬暖夏凉。他熟知动物的习性,跟踪麂子野猪,采集野蜂蜜,烟熏土蜂洞从未失手。你绝不能低估了他来自生活的判断力!绝不能小瞧了这个景颇人过人的眼光!
景颇能人卡东一家
1950年以来,澳洲气候越来越极端,防火季越来越长。 2019年夏天更是爆发了史上罕见的遍及全澳的山火。CSIRO气象科学中心主任Dr. Jaci Brown说:“1880年以来,由于冰盖的融化,海平面上升了25厘米。” 研究指出,1910以来平均气温增1.44度,周围大洋约增温1度。1度的差别就能让气候系统发生巨大的变化。热浪持续飚升,干旱更具破坏性。更残酷的现实是,干旱的双胞胎兄弟暴雨,会毫无节制地狂泻,而干涸的土地却无法吸收,还造成严重的水土流失。其中,化石燃料的排放是大气中二氧化碳含量增加,气候变暖的主因。人类如果对此再无所作为,当年景颇智者的忧虑将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