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们老一辈的人来说,如果患有不孕不育,而又想成为父母的夫妇,收养是唯一的选择。现在则不同了,由于IVF(体外受精)这一人工生殖技术的诞生。它作为一种“桥梁” ,让成为父母有了多种选择的可能性。
话虽如此,但具体落实到一个传统家庭,对于需要别人的精子,或者是卵子来获得下一代的夫妇,要做出这个决定,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相对于中国人而言,西方文化背景的家庭对于接受“捐精“或者“捐卵”大多持有开放的心态。这也许与东、西方文化对于生养意义理解的差异有关。多数的西方家庭,他们把成为父母,养育一个小生命,直到他们长大成人,看成是一生中重要的,有意义的经历之一。如果人生缺失了这一经历,有点遗憾!
从现实中还可以观察到,对于需要接受“捐卵”的夫妇,女性更容易持开放的心态,做出接受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胚胎。尽管10月怀胎对她们的年龄来说十分不易,常伴有高血压,高血糖和水肿。生产过程对于大龄女性,除了痛楚还有潜在的生命危险。更不用说还有后来养育的艰辛…. 。奇妙的是,正因为如此这般的经历,让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第一次听到胎儿的心跳,和第一次感受到胎儿的触动时,她们就无可置疑地接受这是自己的孩子。对于后来的一切不易,也就欣然接受,无怨无悔。
相对于男性来说,作为丈夫,如果需要接受他人的精子,与妻子的卵子来做成胚胎,让妻子怀孕而获得后代。这几乎是一场残酷的“煎熬” 。尤其是中国家庭。传统的中国文化视生养的意义为 “传宗接代” 。 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后代,显然失去了这一意义。从孕育的生理过程来看,无论精子来自于丈夫,或者是捐助者,丈夫在漫长的孕育和痛苦的生产过程中,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没有做母亲那种血肉相连,生死缠绕的过程。如果不是血缘,作为父亲的角色,没有仁厚的胸襟和大爱,难以亲近为父。
David 和Amy是一对恩爱的夫妇,结婚有七年了。由于两人都热衷于户外活动,几年来他们除了工作,余下的时间几乎都是登山远足,露营和在自驾游中度过。David 在亚裔男性中,也是属于高大健硕的帅男一类。而妻子Amy相对娇小,性格也很温和。作为家里的独子,在父母反复的催促下,他们决定要小孩。那一年,他们双方都已经37岁了。
他们试了一年没有成功。按照医生的指引,双方都去做了相关的检查,发现丈夫是“无精症”患者,而且属于高FSH的非阻塞型。这意味着David 要获得自己生物学意义的下一代可能性十分渺小。作为家里的独子,这个诊断无疑是无法接受的结果。一年来,他们瞒着父母四处求医。
当我第一次看到David, 他疲惫而渴望的眼神,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一个让“奇迹”发生的治疗。坦率地说,他的检查报告已经显示,“无精”是生精出了问题,这种状况,通常是睾丸不可逆转的病变,或者是因为染色体数目和结构异常引起。我坦率地告诉他,我所见过的这类病例,要想获得下一代,只有接受捐精者的精子,通过IVF(体外授精),或者是IUI(宫腔内受精)的方式。显然, David 十分抗拒这种方式。
除此之外,医生还和David讨论过另一个方案。那就是用“睾丸精子提取” 的手术。如果从睾丸组织中能找到精子,即便是不成熟,也有可能让卵子孵化成为胚胎的可能性。但问题是手术中能不能找到精子,医生一点把握也没有。而且手术费用也不在医疗保险之类。通常,大多数男性都不愿意接受这种睾丸创伤性的手术。尽管如此,David 也要孤注一掷,他决定接受这个方案。
由于David 的手术日期还没有定下来,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想尽可能地寻求一些治疗,尽管他不指望有“奇迹”出现,至少能够在手术中,增加医生能够找到精子,哪怕是不成熟的精子的可能性,这是David来求诊的原因。
一个月后,David 的手术日期终于定下来了。由于要与太太取卵的日期平行,以便于如果手术中取到精子,就能够将其注射入取到的卵子,等待胚胎的形成。对他们来说,这是似乎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一个重要时刻。夫妇俩人特别紧张,给我打来的电话,他们要一起过来和我讨论一些相关的问题。
见到他们时,他们的焦虑情绪显而易见地显露在脸上。因为Amy最近的卵巢超声波检查的结果也不乐观,他们仅仅看到大约6枚待发育的原始卵泡。这虽然合服Amy的年龄状态,但还是令他们很沮丧。
解释他们提出的那些相关的问题以后,在结束之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有没有准备捐精者的精子作为备用?“。David 说 “ 我不打算用!”。我说,“ 恕我直言,也许你的专科医生已经对你解释过,不成熟的精子受孕率很低,即使幸运地成功了,成年后的后代会有很高的机会获得父亲同样的问题。“ ,接着我又说,“ 或者也可以考虑部分卵子用捐赠者的精子?“。“ 不!只要能找到精子,全部卵子都用我的 !”。David 阴沉着脸,咬着下嘴唇倔强地回答道 。“ 那要是找不到精子呢 ?” ,我脱口而出….。David 沉默了,并低下了头。看到他这么难过,我马上就后悔了!自己直接了当的问题,无情地摊开了他们俩目前最不想面对的问题。
Amy双眼红红的,她轻轻地抚摸着丈夫有些颤抖着的手,低声地回答, “我们考虑冻卵” 。我说 , “这虽然是一个办法,但冻卵的目的也是为了将来可用。不是吗?有没有想过,即使将来再用,也是需要捐精者的精子 “。
对于Amy 一个已经年近39岁的女性来说,卵子的质量是不容乐观的,更不要说冻存数年之后再用。我接着对他们说,“ 如果现在做成胚胎,能正常发育到5~6天冻存,等到将来、我说的是将来,如果你们想通了,有了要孩子的打算,那么直接做胚胎移植就是了。而且,就目前来说,冻存胚胎的技术比冻存卵子的技术更为成熟。” 讲完这些,再看仍然低着头的David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我相信,现在的他还想不到,如果放弃今天对将来的一个最有利的选择,也许多年以后,他会因为愧疚于妻子而后悔。
一个月后,David 的手术和 Amy的取卵日如期而至。正如所料,手术中医生在David的睾丸组织里没有发现精子。而Amy 则获得了8枚卵子。用捐精者的精子,有5 枚受精。五日后仅有1 枚幸存。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们决定立即做新鲜的胚胎移植。如此迫不及待地期待这个来之不易的胚胎成为他们的第一个,也许是最后一个孩子。
那一年的圣诞节,收到了一张来自David 和 Amy 的圣诞卡。得知 Amy 怀孕已经28周了,他们正满怀喜悦地期待这个巳经得知是Baby girl 的到来。圣诞卡的最后,他们特别提到,在他们一生中最艰难的日子里,因为我的家人般的陪伴和劝慰,让他们在另一个门里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