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大雪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在苍茫的田野上发出刺眼的光芒。寒冷刺骨的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低调起来了, “ 呜呜 ” 地低吼着放肆地在旷野里横冲直撞,刮起落在地上的雪花如雾如烟般的漫天飞舞,让我稍微感到欣慰的是,天地之间比起早上刮的狂风安静了许多。
此时此刻我的手脚都冻得麻木了,想家的愿望从未有过如此的强烈,等不及父亲的发话,我竟然胆大妄为地转过身,逃命似地拔腿就往西边家的方向走。
父亲倒是很想再找一些野鸭,见我当真了,赶紧地将手中装着捡来的十只冻死的野鸭子的蛇皮袋,甩在背上扛着,紧走几步跟在我的身后。
冻僵的泥巴路上铺着薄薄的一层的雪花,像是被洒上了一层白花花的盐似的。我归心似箭地埋头匆忙地赶路,雪花覆盖下的土路又硬又滑溜,我只好像企鹅一样张开双臂,一步一滑地走得东歪西倒。
我那瘦小的身体,在旷野里仿佛见风又长高了几分。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花棉袄袖子突然短了许多,露出冻得通红的手腕,十个手指头都冻成小胡罗卜,手背上红肿的冻疮也冻破了皮,被寒风吹得又痒又痛。我的棉裤吊在脚踝上,幸好穿的是长袜子,皮肉总算不被风吹雪打了,只是刺骨的寒风从敞开的裤脚处钻进来,感觉两个小腿也快冻僵了。我脚下的那双旧棉鞋还算争气,一点漏洞都没有不说,而且还踏踏实实地、毫无怨言地承受着我疲惫不堪的身心压力。
偶尔从厚厚的云层里露出苍白的太阳,偏西后就飞快地往下坠去,转眼大地就变得阴沉沉的了。当我们穿过农场的农工的宿舍后,父亲急着在天黑之前赶回家,领着我抄近路从棉田边上的田埂走。
近二尺宽的田埂,左手边是干枯的、大约三米深的排水沟,右手边是光秃秃的的棉田。我尽量靠着右边走,而横扫过来的呼啸的北风,却总是倔犟地将我往左边的排水沟里刮,使我不得不用全身的力气去抵挡着不被大风吹倒,同时还得操心脚下被大雪覆盖的坑坑洼洼的路面,免得一脚踩空。
田埂被越积越多的雪覆盖起来,我看不清哪处高和哪处低,横着双臂,心急火燎地走得气喘吁吁的。头上罩着的围巾又使我出气和进气都不容易,只好拉下围巾在脖子上,光着头在寒风中赶路。
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在恶劣的天气之下,我再怎么小心翼翼地走路,终究还是碰到鬼啦。一不小心地脚下打了个滑,节骨眼上偏偏又撞上北风正使劲地刮过来,使得我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在寒风中挣扎着晃了晃,便 “ 咕咚! ” 地一下狠狠地摔倒了。更糟的是我脸朝下,脚朝天,倒栽在左手边的排水沟里,重重地给老天爷磕了一个响头。
我命由天不由己啊!耳边传来父亲的惊叫声:“ 兰儿!兰儿!”
跌得晕头转向的我被父亲从沟底下捞上来,放在田埂边上坐好,父亲还将围在我脖子上的绿色围巾重新搭在我的头上。幸运的是我没有摔断手臂和腿,不幸的是发现自己的双手掌都被冻土擦破了皮,鲜红的血从破皮下不断地渗出来,滴在白雪上分外刺眼。心有余悸的我还感觉到额头上也很痛,父亲用他的袖子轻轻地擦了好几下我的额头,大概也流了很多的血。
父亲将铁叉在地上戳了好几下,抠出冻僵的黄泥巴后用力搓成粉末状,抹在我的额头和手掌的伤口上,血慢慢地止住了。父亲爱怜地摸着我的头,心疼地问:“ 兰儿!还痛吗?”
“ 痛呀!” 我想起自己一整天的在色湖滩上帮着父亲来回奔波地找野鸭,心里委屈得不行,泪眼汪汪地回答道。本来我就又冷又饿又累,再加上又摔了一跤,差一点人为食亡了。我是越思越想心里就越酸酸的,鼻子也感到酸酸的,嘴巴扁了扁,忍不住 “ 抽抽嗒嗒 ” 地哭起来。妈妈呀妈妈!家里这么穷,你为什么还要生我啊?年纪这么小的我却受着大人的罪,这个世界真的不美好呀!
父亲默默地将他手上的破手套脱下来给我戴上,又将他腰上系着的麻绳解下来,一头系紧在沉重的蛇皮袋口,余下的一段麻绳则结成圈套,越过头顶斜着套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蹲下来背我。父亲的右手拄着鱼叉,借力站起来,他的右胳膊下吊着装有野鸭子的蛇皮袋,左手弯到后边托着我的双腿,半躬着腰,踉跄着步子往前走。
趴在父亲背上的我心里好受多了,父亲平时跟我说话不是很多,总是一本正经地教育我和哥哥,更别提把我背在他的背上,当然在我更小的时候,父亲有没有背我就不记得了。而我这个天生的笨蛋,此时竟然一下子开窍了,准确地说我不愿白白地浪费这份百年难遇的亲情,心安理得地趴在父亲的背上。
凛冽的北风还在 “ 呜呜 ” 地吼着,冷气钻心入骨。鹅毛般的雪越下越大,几乎填平了田野上所有的大小窟隆。排水沟里几枝枯枝从雪中探出头,残留在枯枝上的几片败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天地之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眼前又到了独木桥,过了桥就属于我们村的地方了。望着积雪的独木桥,弓着背,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我突然感到害怕起来,自己让父亲背着过桥,倘若独木桥撑不住,塌了,后果将不堪设想。脸上还掛着未干的泪水的我,感觉到父亲的脚步越来越慢,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沉重。在独木桥头,我挣扎着下来自已走。
父亲的头发上,眉毛上,还有胡子上全沾满了雪花,像外国的圣诞老人一样。他将肩上掛着蛇皮袋的麻绳换了一个肩膀背着,冰冷又粗糙的大手拉着我的小手,一步一步地走过了独木桥。我不忍心再让父亲背着,他也累了一天,便打起精神走在父亲的前面,踏着埋到脚脖子上的雪花,终于喘着粗气翻过了横在面前的百里长堤。平时走惯了的乡间牛车路,全长大概不到二里,从坝脚下往南走五十米左右再右拐,然后向西一直延伸到我们的村。
天已经黑下来了。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想:快到家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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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好过程,结果交上帝 。” 说得真好!
曌早上好!谢谢到访留言分享!
“ 很不错的回忆,能够感受到当时的委屈和心酸。”
Melee 早上好!谢谢到访留言和鼓励!那个时候乡下的大人和孩子都不容易啊。
“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同感!
居士早上好!谢谢居士到访留言和分享!我相信命运,相信只要努力了会有收获,相信好人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