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纠结
“老谷,你知道,按照我们行里的规定,除了当天持有金库钥匙的值班的人,还有两个以上的行领导在场,否则其他的人是不能随便打开保险库的门的。——你也看到黄沙为什么被江局长击毙了!”邱利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邱行长,你刚到储蓄所,你是怎么断定黄沙是被江局长击毙的,而不是其他的人?”谷丰收突然反问道。
“哦?难道不是江局长开的枪吗?刚刚江局长给我打了电话,说了这事,还让我和几位市里的领导到这里来看看情况。”邱利民一怔,可能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不过他还是显得镇静自若的。
“你的反应倒是挺快的,邱行长!”谷丰收冷笑着说。
“谷队长,你这话什么意思?”邱利民有点生气地看着谷丰收,“你看这一天多来发生了这么惨痛的凶杀案,我都成了惊弓之鸟了!既然储蓄所这边的事你们已经料理好了,那我就走了,我得赶紧回农行去监督着,免得那边再发生什么不测!”
“邱行长,既然眼下我不能打开金库的门,你又不愿意负责任,那么我们也不勉强你了。”谷丰收“丁丁当当”地抖弄着手里的两把钥匙,“这两把钥匙,可以说是本案重要的证据。你不想打开金库,那么当着几位领导的面,我现在就将这两把钥匙交给你了。”
“谷队长,你这就是在开我的玩笑了。我虽说是农行行长,可我怎么能轻易地拿走江局长交给你的这个罪证呢!”邱探风看了一下几位领导,尴尬地说。
“两位领导,说老实话,我就是有些怀疑郑小寒的这把钥匙是假的,是宋为国故意找借口塞给黄沙的。”谷丰收对余副市长和刘书记说,“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么黄沙抢劫金库的罪证,暂时就不能确立了。”
“看来郑小寒的这把钥匙的确是案情的关键!”刘副书记说。
“谷队长,你说郑小寒的钥匙是假的,这怎么可能呢?!要不你就打开金库瞧瞧看?”邱利民有点急了。
“邱行长,你对案件的判断看来是有些主观了。你凭什么就能判定宋为国找到的这把钥匙是真的呢?”
邱利民听了,一时语塞了。
“还有,黄沙只不过是拿到了一把黄森岩的钥匙,还构不成犯罪事实。而宋为国留给他的郑小寒的钥匙,未知真假。因此他在猝然间开枪打死了小罗,这是过失行为,不是故意犯罪。”谷丰收走了几步,忽然将脸转了过来,“现在我们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实黄沙就是罪犯,一切都是推测。——本来我怀疑我这两把钥匙可能是假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它们很可能都是真货!”
“我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邱利民脸色缓和了些。不过话一出口,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个错误了。
“这就是案情症结所在。”谷丰收冷笑着说。
“嗯……这说明,罪犯是经过了严密的策划和准备的!”邱利民不安地说。
“据我所知,邱行长是个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人。可是你为什么当着领导们的面,却不让我打开保险库呢?这只能说明,保险库里估计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而这些秘密,也许就跟你有关!”
“谷队长,你……”邱利民又气又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谷?你说话可得有些分寸,不能随意对一位同志如此定性的!”余副市长皱着眉头说。
“我当然是在有所凭据的情况下才敢这样说的,只是现在还没有拿到足够的证据而已。”谷丰收说。
“老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跟江局长在隐瞒着什么!吗?真是岂有此理”邱利民有点神经质地说。
余副市长听到邱利民提到了江建人,神色马上就严肃起来。
“邱利民,瞧你这话说的!江建人可是你给牵扯进来的,我们可没有怀疑他的意思。我问你,如果你以前曾经借用任何名义,动用过这储蓄所金库的两把钥匙的配件,那么你还能确定,眼下可以打开储蓄所保险库的钥匙,只有储蓄所里的值班人员才有的吗?你就没有考虑到,还有没有别有用心的人,另行配置了钥匙?”
“余市长,我敢以我的人格担保,我们银行金库的钥匙,是绝不可能在镇上任何地方配置的!”邱探风杵着脖子说。
“老谷,我们农行系统有着严格的规定,私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配置金库的钥匙,否则就是犯罪行为!”沙溪市农行的洪行长笑着说。
这时,我的思路开始渐渐地跟上他们对话的含义了。我看了杨石一眼,想悄声跟她说句话,只见她皱着眉头,屏住呼吸,唯恐漏过了营业大厅里那些人的任何一句话,我便取消了说话的念头。
“洪行长说的对。对于使用保险库的钥匙,我们农行系统是有严格的规定的,目的就是为了防范监守自盗。”邱利民说,“我任行长快八年了,只动用过一次金库的钥匙。我以一个正直的共产党员的荣誉保证,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国家和集体的事,虽然有过渎职行为!”
“邱利民同志的为人,我们是清楚的。我想他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的。”洪行长笑着说。
“各位领导,我不相信除了前晚值班的当事人黄森岩和郑小寒之外,还会有人持有储蓄所金库的钥匙!这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前天晚上黄沙从黄森岩那里得到了钥匙,但是却来不及作案。因此今天晚上他贼心不死,又铤而走险了。”邱行长推断说。
“那么宋为国找到的那把郑小寒的钥匙,又当做何解释?邱行长,恐怕黄沙不会这么弱智吧?!”谷丰收点着一支烟,缓了缓口气,“依照你的意思,黄沙拿到的黄森岩的那把钥匙,肯定是真的,而不是仿制的了?”
“唔……”邱利民嗫嚅着说不上话来。
“但是前天晚上黄沙得到了黄森岩的钥匙后,用它打了金库的第一道门,却打不开第二道门,他一直拖延到了今晚,得到了郑小寒的那把钥匙后才动手的,对不对?”谷丰收紧紧地逼问着。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邱利民犹豫了一下说。
“那么,郑小寒为什么偏偏要将钥匙藏在洗手间的手纸筒里,而不是别的地方呢?储蓄所里偏僻角落那么多,你不觉得她这样做,显得太轻率了吗?”谷丰收盯着邱利民说,“而凑巧的是,钥匙正好被宋为国上厕所时,‘无意中’发现了!”
邱利民直着眼睛,一时说不上话来了。我推测,他现在对谷丰收的质问,已经有些应付不上了。其实,刚才他对钥匙的事完全可以装聋作哑,根本就没必要辨解的。他可能是心理上太不踏实了,才开始急躁起来。
“大家明眼可以看得出来,郑小寒的做法从常理和逻辑上都是说不过去的!我的推测是,因为在黄沙做案之前,早就有人知悉了他的下一步的行动,比如跟他关系密切的宋为国,于是他们就想让黄沙‘被塑造成’一个抢劫犯。但是,这些人又不能让黄沙的计划得逞!”谷丰收在几个领导面前走动着,显得既自信又毫无顾忌,一边抽着烟,“实际上,躲在黄沙背后的那些人,一直都在有意识地在控制和操纵着黄沙的行动。这中间,宋为国起到了衔接的作用,因为在黄沙眼里,他是铁杆的哥们和行动的合伙人,只有他才最清楚黄沙的意图,然后,他又将黄沙的计划一一告诉给了幕后主持人。
“老谷,你说的幕后人到底是指谁?”刘副书记忍不住问道。
“这个……我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确认。不过,只要我们顺藤摸瓜,就不难发掘出他们的面目的!”
谷丰收的一番话,让大厅里的人都有些震惊了。
“老谷,难道黄沙背后真的还有其他的同谋?”余副市长惊讶地问说。
“余市长,我说的不是黄沙的背后,而是邱利民的背后!”谷丰收慢慢地说。
“谷丰收,我不得不服了你的推断能力了!”邱利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呀,毕竟是干刑侦工作的,想象力丰富,说起案情来有板有眼。你的警惕性高啊!不过,要说到这个抢劫案还有个什么背后的人,这未免太离谱了吧?这也是对我们整个银行系统领导同志的一种极端不负责任的污蔑!”
“邱行长,我的话到底是想象的,还是事实,这点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谷丰收冷笑着。
“你,你血口喷人!”邱利民几乎是暴怒地说。
“老谷,你继续说下去。”刘副书记说。
“按照常理来推测,我想郑小寒在值班时,她不大可能会把那把钥匙藏在卫生间里的,这种草率的做法虽然是可行的,但是却不符合她的性格。你们想,这个营业厅的卫生间是男女共用的,如果她把钥匙藏在纸卷中,就难保黄森岩在使用卫生间时,偶尔发现到它。”谷丰收分析着,“但是,如果是宋为国临时将一把真假难辨的钥匙,放在卫生间的纸卷筒里,然后用这办法引黄沙上钩,为他提供犯罪的可能,这从情境上还说得过去。不过这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宋为国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又是如何得到了那把钥匙的?”
“嗯……”刘副书记沈吟着。
“因此,宋为国找到的那把钥匙,就是本案的关键之一!”谷丰收说。
大厅里的人都在凝神听着谷丰收推演案情。我和杨石的四周只有滴滴嗒嗒的雨声。杨石似乎有些累了,干脆就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墙跟。
“我昨天早上乘隙去了一趟郑小寒的家,出人意料的是,小寒她母亲告诉我说,前天傍晚小寒回家吃晚饭时,将金库的钥匙带回了家,藏在一个隐秘之处。但是她不知道小寒吧钥匙藏在了哪里?”
谷丰收接着说道。他的话在大厅里引起了骚动,尤其是邱利民,脸色有些变了。
我不觉惊异地看了一眼杨石,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裤带里的两把钥匙。只见杨石的脸上不动声色,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我想,到底我身上的这把郑小寒的钥匙是真的,还是谷丰收说到的那把郑小寒藏在家里的钥匙是真的?
“邱利民,你可能不知道吧?郑小寒是个非常负责任的员工。每次轮到她值班的时候,她都要在傍晚时候,骑上十几分钟的车,回一趟家,然后悄悄地将金库的钥匙藏起来,以免发生意外。然后,第二天一大早上班前,她又要赶回家去一趟,再把钥匙取回来。”
“唔,看起来这女孩挺细心的。”刘副书记说。
“当然,郑小寒没有将这事告诉任何人。因为严格地说起来,她这样做是违反了农行规定的。”谷丰收说。
“这事我倒真是不知道。”邱利民板着脸说,“谷队长,你说的没错,严格来说,郑小寒这样做是失职的!”
“这就是另外的事了。我因此断定宋为国在卫生间里拿到的那把钥匙,根本就是假冒的!”
“如果这把钥匙是假的,宋为国为什么要将它交给黄沙呢?黄沙倘若打不开金库,不就构不成犯罪事实了吗?”邱利民冷笑说。
“我的意思是,宋为国交给黄沙的这把要栽赃与他的钥匙,很可能是真的,它可以打开保险库的门。但是,这把钥匙却不是郑小寒持有的那一把,它只是配件。宋为国背后的策划人,也许根本没想到郑小寒会将钥匙藏在家里的。他们以为郑小寒一死,就死无对证了。”谷丰收歪着头接上了另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宋为国这样做,让我排除了他是黄沙同谋的嫌疑。实际上他是另一拨犯罪分子们的同谋,或者说是走卒。因此,我认为宋为国的罪证,可能比他做为黄沙的同谋,更耐人寻味。而做为宋为国的上级和亲姐夫的邱行长,你又是怎么看待他这样做的动机呢?”
谷丰收说着,一边重重地抖了抖手中的那两把钥匙。大厅里静默着,我只听到了邱利民正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估计是又气又急了。这时,他要么给谷丰收一个满意的答复,要么就是在默许谷丰收对老宋的怀疑了。而老宋身上一旦有了缺口,那么他的背后,最可疑的人无疑就是邱利民了!
我和杨石对望了一眼。杨石微笑着冲我摇了摇头,随后就半仰着头,专注地等着大厅里的对话继续下去。
“老谷,你不能单方面地就听信了郑小寒她妈的话。况且,郑小寒藏在家里的那把钥匙,还没找到呢!”邱利民辩解说。
“这也是我昨天没有拘留黄沙和宋为国的原因。不过,我估计宋为国从手纸卷里拿到的那把钥匙只能是真的,不然的话,他这样做就只能弄巧成拙了。当然了,以宋为国的能力和权力,他是设计不出这种连环套局的,他不是下棋的人,只是整个行动中的一枚重要的棋子而已。”
“老谷,你当着我们的面做出这样大胆的推测,应该要负责任的,因为依你所说,案件可能会牵扯到很多人。因此我们更需要确凿的证据。”刘副书记严肃地说,看来他对谷丰收的推断,已经有几分相信了。
“你放心吧,刘书记,没有足够的证据,我是不会轻易做出推测的。宋为国在引黄沙上钩时,尽管其做法的技术含量很低,但是黄沙在仓促之间也辨不清真假了。然而宋为国和他背后的那些人,事先显然不知道郑小寒会把钥匙藏在家里这个事实,因此就拿了一把事先就配置好的金库的钥匙,交给急于要打开金库的黄沙,这样就可以给黄沙栽赃了。”谷丰收一如既往冷冷地说。“现在我们该做的事就是来见证一下,宋为国在卫生间里‘找到’的这把钥匙,能不能打开金库的第二道门了!”
“老谷,看来你还真有一手,你接着说。”余副市长显得兴致很高。
“我觉得,做为农行一个普通职员的宋为国,他可能还知道金库的密码,并把它告诉给了黄沙,而且他居然还能配有一把金库的钥匙,他真是神通广大啊!邱行长,你不觉得宋为国做的事,有些太出格了吗?他是如何得到密码的?又是如何配到钥匙的?凭他一个保卫科的小职员,他有这些能力吗?!”
大家听到这里,都疑惑地看着邱利民。
“老谷,这不可能!宋为国得到的那把钥匙,绝对不可能是配置的!”邱利民急了,忍不住脱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