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
无意间从视频中看到一少年歌者,珠花满头, 秀发及腰,于追光灯下,亭亭玉立,银嗓如铃,清越婉转,惊艳全场。如此颠倒众生之鬼魅,别说过三关,过五关也一定畅通无阻,哪里用得着云长老哥怒挥偃月,大开杀戒,关关血战。
许多年前出关,入关,再出关,验关关员拿了我的玫瑰红护照反来复去的看,接着再翻回到第一页,竟然用手指在上面抠了起来。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kao, 碰上个来事儿的,牌桌上的戏言当真应验了!
现今国人拥有护照,如同早年拥有"红宝书",几乎人手一册。轮到当年你我这一茬,门户虽已敞开,但进进出出,仍然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潜规则加准原则。好在一哥们的娇妻一丈青是督办这一桩事的,电话那头她一口允诺: 四张照片,出生年月日,下午送过来,正好凑一桌麻将! 想都没想就接了招: 好嘞,赢了请客,输了护照免费! 一丈青笑道: 想空手套白狼,小心出不去!
一场混战厮杀到子夜方见分晓,当即被冠以 "乌鸦嘴": 女主人粉面微嗔,一声 "挂账!" 自认成了杨白劳,在下不幸化身黄世仁。更出奇的是,债务刚好略超护照 "工本"。于是不置可否,洋洋得意: 戏她一戏何妨? 待护照到手,工本照附。债务免了,人情做了,礼物也省了,岂不是一箭三雕!
护照如期到手,皆大欢喜。打开一看傻了眼: 第一页压模照片左角边,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 当场就指出: 嘿,我胳膊窝咋会吹泡泡,会不会在验关时当成伪造品? 一丈青不以为然: 温老三,你这人总是说三道四,挑肥拈廋。若需补办,全额免费。金牌乌鸦嘴!
海关关员埋头抠了半天没抠出名堂。看他如此认真投入,觉着好笑,百无聊赖的添了一句: 小心, 别抠坏了。关员抬眼,低声威慑道: 老实点! 冷不丁的吓了一跳,时空错乱,以为进了收容所,面对三扫管教人员。又以为时光倒流,街坊老大告诫鼻涕小弟: 闭嘴,若给我父母知道,事后有你好看! 顿时幡然醒悟: 绿卡只是一张纸,手持玫瑰红护照,享受国民待遇自然而然,理所当然。
朝周遭望望,人人各忙各,个个各尿各的生意。便讪讪应道: 开个玩笑而已。关员视为回嘴,就放弃抠照片,追究起本尊: 你不像北方人。你有广东口音。你住东岸哪里? 中国领事馆在哪条街上?
换个场合,我会哈哈大笑。那时的本尊,修长挺拔,红衣长发。偶尔与一众老外比肩街头,也常常是高出一头,鹤立鸡群。再者, 一生钟爱之物乃玉米合面馒头,哪来汤汤水水的广东口音! 不过因长相似南方人,身高像北方人,被南北双方人士质疑出处倒是常有的事。即便今日,纵然从地球头晃荡到地球尾,仍是两边不靠谱: 在居住国被称为 "中国人",在中国被称作 "外国人"。
过了关验。安检之前,一如既往: 回头望望,山河茫茫。于是坐下清理手中的证件: 护照,绿卡, 登机牌,行李回执,北京至北美的机票,西岸至.... 陡然发现少了一张机票: 一张三日内由西岸去东岸的转程票! 赶紧回到验关台,抠护照的关员已换班离去。新任抖了几下废纸篓: 什么也没有。
愣愣想了片刻,转身走向安检。失踪的转程机票成了一桩无头案: 在验关台拉开包之前; 它不太可能单独走失。在去安检的十余步途中,没看见任何人弯腰拾起任何纸片。于是推测,只是推测: 抠护照的那位关员匆忙收拾下班,发现桌上遗漏的那张纸片,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塞进裤兜,下班。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呵,那个不知深浅的傢伙,活该! 塞进裤兜,扔进厕所垃圾桶。或者,鬼知道!
听人说故事: 一位落签两年的北京大老爷们水土不服,苦苦思乡。天天拉京胡唱京剧,每每热泪盈眶。后悔移民悔得肠子都青了,正申请搬回去。说是倘若不成,便要去天安门广场,坐在毛主席像前,天天哭诉。听完故事无言以对,由于也在适应期,心有戚戚焉。
那次过关的经验,不能说是后来入籍的决定性因素,但仍然是众多因素之一。至今仍保留着那本玫瑰红护照,不是因为纪念我的 "腋下" 被人抠过,而是因为它是一个人过往的见证: 你从哪里来,生在哪里,长在哪里。故国,故乡,与生俱来,与政治无关,与信仰无关,与恩怨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