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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另一种(3)

(2019-03-02 09:14:20) 下一个

  回到饭店房间,黛珊就忙着坐下来仔细察看照片,把自觉可以放大的挑选出来放在一边。献科将服务员下午刚换过的袋装茶叶扔进纸篓,热水烫了杯子,抖了些黛珊带来的龙井茶叶进杯,泡上水,一边等茶叶在水里煎熬、升腾、舒展,一边开了电视来看。他在国内时也曾经喜好喝茶抽烟,出了国,先是有意无意地把烟给戒掉了,然后因为不方便,连茶也不多喝了。有时献科就想,他在国外为什么对什么事物都不上瘾,一切都无可无不可的,让生活少了很多可以打发寂寞的乐趣。也许是因为自己喜欢简单的生活吧,献科心里这么总结着,一边用手指试了试茶杯壁上的温度,觉得不那么热了,就端了杯子,揭盖,撇了撇两三根还浮游在壁缘的茶叶,喝了一口,然后抽气龇牙,又笑对黛珊道:“得了,别光顾着自敢儿臭美了!喝口茶、解解渴吧!”

  黛珊害怕茶水沾上照片,就小心翼翼地先把照片放在一边,再来喝茶。两个人说点相片的事情,又说明天怎么中午前退房,怎么布置已经订下的、在献科家附近的酒店新房等等。献科边听边笑,黛珊就道:“你用没用心记啊?别以为你博士脑子就好使啊!”献科就更有些得意起来:他在留学生的圈子里呆惯了,大家对什么硕士、博士早已经司空见惯而毫无敬意,甚至时不时地拿“博士满地走,硕士不如狗”之类的笑话嘲笑或者自嘲。回到南京,却被亲戚朋友们没有道理地敬重着,黛珊也常常语气里流露出这样的“准崇拜”心理,让献科不时有十分受用的感觉。

  献科笑好了,就道:“有时还是觉得难以想象,我们正在合奏着一曲婚礼进行曲呢!”黛珊道:“你又不会弹吉他,弄乐器什么的……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当初不是你同意的嘛,可没人逼着你结婚呀!”献科忙道:“得了,我就害怕你不是百分之百愿意嫁给我呢!”黛珊也就笑,道:“可不是嘛!你又没正式向我求过婚,我居然也就答应了。都是她跟你串掇好的!”

  献科看她娇俏可爱,就转到床上坐下来,却伸手臂环住了黛珊的腰肢,把脸伏在她的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当然地以为那是他买了送黛珊的资生堂香水味道。黛珊禁不住他的撩拨,嗔怨了两句“天才刚刚黑呢!”“家里还等着我们回去吃晚饭呢!”却到底退了手上镯子,与他做了一回。两个人出了点汗,躺在有点逼窄的床上,也不想起来,就胡乱说点话。黛珊忽又问道:“当初要不是她逼婚,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呀?打算过回来没有啊?”

  黛珊的这个“她”是指她的后母。起初献科并不知道薛美娟不是黛珊的亲妈,后来听她时不时流露出点有意嫌疏之意,到他们“订了婚”,黛珊方才告诉他这么一件不是秘密的秘密,让他觉得简单的生活原来并非那么容易就可遇可求的。尤其是在黛珊某一次跟他说:“我从十二岁开始,从她进了我们家的门,我就一直想离开这个家,甚至离开这个城市,离他们越远越好!”献科忽然觉得心头发凉,似乎因为知道黛珊嫁他不单是要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更为的是找一座出逃的桥梁。虽然这桥梁比起那些专想出国的姑娘们来说也不算得多么出格,献科却还是难以消除那点隐约的忧患。

  其实薛美娟对黛珊也根本谈不上不好,只是十来岁的小女孩心底有了偏见,那一点留给母爱的空间就再没有重新开放过、接纳过什么。而他们的“订婚”,也完全是因为薛美娟的一棰定音。献科当时渐渐养成每个星期给黛珊一两次电话的习惯,不想某个周末黛珊正好暂时不能接电话,薛阿姨就跟他聊了几句,然后问他:“我看你和我们家珊珊两个也蛮般配、蛮聊得来的,可是啊?你们两个年龄也都到位了,离得这么远,你一个人在那边也辛苦,再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再回来,打算顺便把婚事办了嘛?有些事情,我们和你父母可以在这边都帮你们办好了,两边亲戚吃顿饭也就是了……”献科无处可避,只好说自己很愿意,只不知道黛珊的意思。薛美娟就笑起来:“说你是个书生,还真是个书生。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和你开口说呀,是不是?你也不说,我就想,也只有我来捅破这层窗户纸了……”献科唯有在这边附和地笑,等到后来跟黛珊说了话,就成了消息通报了。再挂了电话,他一人坐在他在纽约皇后区的一卧柏文的沙发上,看有线电视盒子里的时间跳到十二点多,想到他和黛珊两个人的事情在这么一个初秋的星期五的晚上忽然定了下来,自己不由又傻笑了一回。

  那时他已和黛珊认识十个月。回到纽约城里,他也曾经跑到哥伦比亚、纽约大学的中国人的聚会中去,企图认识一个同在纽约的中国女孩。事实上他也曾在一个大纽约区的独身男女聚会上认识过一个叫米歇尔的女生,还难得地攀谈了几句,让他忽然有了点信心。那天夜里回去已经很晚,就由着性子把给黛珊的电话给省略了。再下一个星期,他意外地在哥大的元宵晚会上再看到米歇尔,正要过去招呼,人家却根本不认识他一般,扭头走开了……献科心里有千般猜测,最后万般无奈地说服自己:还是老实点,去追、守着黛珊吧。至少,她比这边的许多女孩要漂亮得多;那么,其他方面辛苦一点、委屈一点也该是可以接受的吧。

  听了黛珊的问话,献科就道:“我当然想回来了,早就想回来了!可惜去年没有多少假了!你呢,这一年多,是不是又有很多男娃追你啊?好几次电话都没找到你呢!”黛珊笑道:“得了,那几回都跟你解释了多少次了!──说来也奇怪呢,去年秋天她把事情定下来的时候,我才去了栖霞寺呢,还求了一个签。签语说我的那个对象啊,‘说近也近,说远也远。’我回头一想,可不就是你嘛,说近吧,我们上的是一个中学;说远吧,你在美国纽约,我还在老家……”献科一愣,求签这种古老的习俗早已不在他的生活之内了,现在听黛珊这么提起,却又惊讶又感动,被黛珊枕着的胳膊就拥转了她的脸,亲了一口,又道:“那签语里还说什么了?”黛珊笑道:“都半年了,哪还记得那么清楚啊!好像还说什么‘吃穿不愁’之类的套话吧。──今年过春节的时候,我表姐还从美国加州回来了,听说了我们订婚的事情,很高兴呢。她还说啊……”献科问道:“她还说什么?”黛珊想了想道:“她说啊,她早就觉得我应该嫁到美国去啊,凭我的模样,即使你甩了我啊,在美国也总不至於露宿街头的……”黛珊表姐的原话自然并非如此,表姐还说:“其实你跟他感情好不好也无所谓了。到了美国,实在不行,你随便跟他弄点事儿,离婚还不容易?你这样的,再找个更强的中国人,甚至美国人还不是小菜一碟?我就觉得这沦落到回国来找对象的中国男生十之八九都是loser……”黛珊没明白,问她“都是什么”,海燕就笑道:“就是太老实呗!其实美国那边的中国女生也不少啊……人老实就好啊。自从舅妈去世,你在这个家里也没幸福过,将来走得远远的,也好!”献科听她言语迟疑,就笑道:“呵呵,好不容易找个老婆,哪舍得甩啊!我倒是听说不少女甩男的故事呢。有一个就说什么学校的一个老博士哥们,五年内回国结了三次婚,两次女方到了美国都很快跟他离了,另外一个女的到了美国机场就失踪了……”黛珊不满道:“哎呀,你怎么把人家女的说得那么坏呀,不安好心!哼!”献科也觉笑话说得不好,就笑道:“得了得了,我瞎说着玩的。我觉得我这两天时差总算倒过来了,今天一觉睡到九点多,一个梦都没做似的!”黛珊道:“还说呢,我最近老是做梦,而且做同一个梦:梦见我站在一排房子面前,不知道该进哪一间。后来闭上眼睛,随便推开了一间的门,以为有什么暗器啊之类的等着……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却更失望的样子,然后就醒了……”两人正这么说着,黛珊的手机响了,原是她家里人让他们赶快回去吃饭。两人草草收拾了一下,也就忙着回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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