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岩在身边轻轻打起了鼾声,李竞却睡不着。借着微弱的光亮,她轻轻起来,找到了自己的睡衣,穿上,又轻轻躺回罗岩的身边。做爱前后的细节慢慢地在她脑子里重新聚拢,让她迷惑、恐惧又欣喜。也许潜意识里知道,这次来跟罗岩见面,发生这样的事情是难以避免的,可是她仍然难以置信自己就这样完成了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一直是封闭的,在罗岩进入的时候,疼痛和快感里,她感觉不仅是身体终于走出了封闭,长期封闭的精神篱笆也被罗岩拆开了一个缺口。只是突破封闭的短暂快乐之后,她却产生了更加强烈的不安全感。原来的封闭虽然让自己很少快乐,但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现在的状态却让她觉得有巨大大恐慌和危险在未来的道路上等待着。
她想起罗岩跟自己说去拿避孕套的细节。如今慢慢回味着,她心里忽然有许多莫名的滋味泛上来。诚然,她可以假想,他是想到两人会做爱的,因此作了准备。可是能作这种准备的男子,与其说是细心,不如说是老练吧。那么,罗岩老练到什么程度呢?李竞无法判断他是否是有经验的,或者有多少经验,只是隐隐觉得他知道女人身体的秘密,了解自己的需要……她想不清楚,更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纠缠于这样一个细节:是自己真地很爱很爱他吗,所以要这样探究关心他的过去?可是如果真地很爱他,是不是即使他过去有过什么,自己也不会、不应该计较呢?她陷在自造的两难困境中,渐渐模糊地睡去,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子身边。
早上醒过来,因为外面阳光和积雪的双重作用,屋子里显得很亮。罗岩轻轻地翻着一本书,看见她睁开眼睛,就笑着问道:“醒了?”李竞看见他赤裸的上身,庆幸自己夜里穿上了衣服,不然这时候不知道要尴尬成什么样子。罗岩要吻她,李竞挡开了,指了指双方的嘴巴。罗岩就道:“你先洗还是我先洗?”李竞道:“你先洗吧,我再躺会儿。”
她听着洗澡间哗哗的水声,兀自出了会神。罗岩却很快就出来了,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叫她去洗。李竞取了内衣进去,盘了头发,倒对着镜子看了半日,虽然一夜没怎么睡,眼睛却似乎炯炯有神,整个脸也带得神采奕奕的,她不禁对着镜子笑了笑。美丽和年轻,也总是映照在别人的眼里,才更让自己得意的吧。
她洗完了,就到卧室来梳头。罗岩从厨房出来,笑道:“我煮了点稀饭,家里有酸菜香笋,就稀饭,好吃得很。”李竞笑道:“你这人倒会享受生活。”罗岩走进来,却笑道:“我给你梳头吧。”李竞回头看他,抿嘴笑,道:“你?”罗岩红了脸,却坚持道:“我怎么了?!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给我妈梳头扎辫子,她嫌我弄不好──其实我手艺还是不错的。后来大了,她要我给她弄,我都不好意思了。”李竞就把梳子给他,笑道:“我很久没扎辫子了,你今儿给我扎个辫子看看。── 我小时候,妈妈要是忙,就让爸爸给我扎辫子,他老是给我扎一对冲天小辫子,要多丑有多丑,最后只好请妈妈重新梳了……”
罗岩的手艺还算不错,给李竞扎了一根大辫子,虽然有些松垮,却还不算太难看。李竞对着镜子看,又笑了一回道:“我扎了这个辫子,看上去傻乎乎的!”罗岩一边盛稀饭,一边道:“哪里,显得更年轻了!”李竞就道:“你是说我已经老了?”罗岩忙道:“不敢,是更天真无牙了!”李竞笑着生气道:“你才老得无牙了呢!”罗岩就拉她去吃早饭,嘴里道:“你是‘昨天二十,今天十八’的天真无牙!”李竞捧了碗笑,却又道:“看你这么油嘴滑舌的,这些话你都使用过多少次啦?”罗岩笑道:“一次性使用!”李竞冷笑道:“一次性?!留着更好的呢,是吧?”罗岩笑着看她的眼睛,低声道:“别跟我来文字狱,好不好?”李竞撑不住要笑,就开始吃稀饭。
天气已经彻底放晴了。他们中午吃了饭,出去走了一会儿,回来将近四点钟,外面却又将黑未黑的了。因为路上说起算命的话题,罗岩就兴致勃勃拿了扑克牌来给李竞算命。李竞给他报了几个数字,就开了电视,随便放了一盘《围城》来看,却是方鸿渐跟唐晓芙决裂的一场戏。史兰芽在那里冷冷地说了一通话,陈道明呆若木鸡地往外去,两个人在门口想拉手的样子,却终于没拉……李竞觉得这个电视里的唐小姐似乎不象小说里掩饰得好,对话也有点过,就找了原书来看。
罗岩算好了,笑道:“你的爱情、财气、命运都在这几张牌里面了──又看书干什么?”李竞淡淡道:“觉得电视跟书有点不吻合,查查看。哦,这段话是这么说的:方先生的过去太丰富了!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待我……呵呵,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过份?你看麻绳上,sex版面里,时不时就讨论男生要求老婆是处女是否合理的问题,却没人说女生也可以这么要求男生的。唐晓芙酷呆了!”李竞起初并没有特别的意图,可是说到一半的时候,明确地想试探罗岩了。罗岩低着头,看那排成四列的纸牌,沉默不语。李竞有些残忍地望着他,然后笑道:“怎么不说话?”罗岩抬头道:“你说什么了?我正在看牌给你算命呢。”李竞笑了笑,站起来道:“该做晚饭了。刚才走会儿,好象还挺累的。今晚我们吃什么呢?”
李竞渐渐说服自己:罗岩是有过去的。也许,就象自己和郭涛的那一段过去,不过罗岩和他以前的女友走得更远些罢了,应该可以理解的吧──可是,那会是什么样的女人呢?他们究竟好到过什么程度呢?整个晚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常常偷偷观察罗岩的神情,却总也得不出什么明确的结论,她更不知道得出什么结论又能怎么样呢。
洗了澡,她倒有些盼望着罗岩的温存了。电视里正在演一个故事,男女主人公深夜电话打了好几个小时,男的居然自慰了……她看得有些脸红,听见罗岩洗澡的声音,心跳却更有些不规则了。
她关了电视,进了卧室,关了门,去床上躺着。电话铃却忽然响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一个男生在那边愣了一下,然后说他叫王飞,因为是周末,想找罗岩打牌;既然他在洗澡,就算了。李竞笑了笑,挂了电话,心想罗岩要被人诘问了。电话铃又响起来,这次她不犹豫地接了。那边却是一个女的,开口道:“罗岩吗?周末干嘛呢?你们那儿的雪也很大吧?”李竞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梅菲停了一下,问:“请问是罗岩家吗?”李竞镇定了语气道:“是。他在洗澡。您是留言还是待会儿再打过来?”梅菲犹疑了一下,匆忙道:“我是他的同学,梅──嗯,没什么事,我以后再找他吧。再见!”李竞淡淡说了声“再见”,万千疑问却同时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