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後,常常會回憶過去,尤其是在年關將近的時候。想想自己,盡管身世坎坷,青年失父,中年隨前夫遠渡重洋,卻又遇婚變,獨立撫養幼女,前夫為了達到其目的的各種行為,我實在不願回憶。心里選擇原諒他,因為只有原諒他,才能解放自己。到美三年後,遭到感情,經濟,身份的三重打擊,實有走投無路之感,如果沒有國內的家人給予我精神上的支持和關愛,我也許已從高樓縱身一跳了。
小時候,我算是那個年代的留守兒童,因為父母親遠在西藏,為祖國奉獻青春和熱血,母親常說她是冒著搶淋彈雨在成都生下我的,那時是文革武鬥期間,各派正進行着你死我活的鬥爭,非常動亂,因此,在我十個月大時,母親不得己,背着我坐飛機,輾轉將我送到了父親的老家,據說當時是非常貧窮落後,平靜的鄉下。幼時的記憶非常模糊,但覺得自己很快樂,奶奶對我視如珍寶,什麼好吃的都會留下給我,并沒有受過半分委屈,四歲的時候,才被接到父母身邊,聽說我那時完全是鄉下的野孩子,不愛穿鞋,走路像跑,說話象ㄠ喝一樣,大字不識一個,連數都數不到十。估計當時母親見我模樣是非常失望的,後來經過長時間的改造,才有了姑娘模樣。
我的哥哥卻有完全不一樣的經歷,他從小由奶媽帶著,大一些後,才被送往軍區幼兒園全托,毛主席還給他們幼兒園送過芒果。當他給我講這個故事時,我對他簡直是滿滿的羨慕和崇拜,同時口水流得長長的,因為那時我還不知道芒果長成什麼樣。還有電視,那是什麼東西?聽都沒聽說過,由於幼時生長環境的不同,明顯地有着氣質差别。哥哥一直都是很文靜的書生氣質,言談舉止也很得體,我們初次相逢,他對我并不十分熱情,總是冷眼旁觀我的種種惡行,因為他也沒有長在父母身邊,所以他很特立獨行,非常善於思考。更可惡的是,他又異常聰明,是學校和家里的驕子,不僅經常囊括各種學習和體育奬項,還是醫院的孩子王,曾被選為紅衛兵代表,在萬人大會上意氣風發的演講,我坐在臺下,得意地對旁邊人說:那是我哥哥。智力平常,又不出眾的我一直都是仰視着他。由於哥哥比我大5歲,與我在一起玩兒的時間并不多,不論我怎麼想做小尾巴跟在他身後,他總有辦法把我甩掉。好在我的心態很好,自娛自樂地在醫院的職工宿舍內,高叫着開會分蠶豆,包谷了。
哥哥十五歲就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重點大學,本來他可上清華大學,但父母覺得離家太遠,北京又太冷,便沒讓他去,而為他選擇了離家較近的另一所名校。那時哥哥在我們那個地方可算名震一時。哥哥走後,我就更加孤單了,因為父母親工作都十分繁重,沒有精力顾及我,印象中,我的童年就是奔波在內外科之間,巴巴地盼着他們下班,天黑後,我會把所有房間的燈都打開,因為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房子裏,心中非常恐懼。父母親幾乎每年都有各種先進稱號,但那對於我來說,卻是輕飄飄的一張紙,非常空洞的,我更渴望的是父母的陪伴。大些後,才體會到父母的不易,由於時代造就的原因,父母也已盡他們的能力,給了我們一個他們認為是最好的安排。
盡管我不象哥哥那樣天資聰穎,但在求學的過程中,非常幸運,一路上除了小學數學老師將我嚴重摧殘,害我落下恐懼數學綜合征外,其他老師都是非常優秀,盡職盡責的,有些老師可以說是我生命中的貴人。在他們的努力幫助教育下,頑皮的我,才學業有所成。但在我即將預考前,父親積勞成疾,因病過世。
年少時的我與父親更親近些,父親的過世對我的打擊是非常大的,世態炎涼這個詞的真實意思,也是那時才開始體會到。當媽媽與我都悲傷不已時,哥哥再一次地讓我仰服。盡管那時他已畢業在另一城市工作了,又面臨入黨和晉級,但為了我和母親,選擇了擔當和家庭,他留在家里陪我們同渡難關,并幫我准備高考,整整幾個月的時間。我不知道,如果沒有他在家里為我支撑,我的高考結果會怎樣?住校時,我哥哥的老師專門將她家的一間房子拿出讓我單獨住,以便我能更好地學習和休息,那種關心和情意也是讓我終身難忘的。哥哥選擇留家慰母顧妹付出的代價是入黨推遲,晉升無望,事業受阻,女朋友也告吹了。他從未對我說過,這些都是後來聽母親說的。我也從未問過,他有沒有後悔過當初的行為?其實我是知道他的回答的。沒有什麼比家更重要的了,每個人都珍惜自己的家庭吧。
當時我們醫院的很多人都認為,傻傻的我是考不上大學的,那時大學入學率還是相對較低的,但我幸運地在老師和家人的幫助下擠入了大學的門。隨後我的學業一路都比較順。用我哥哥的話說,我是開竅很晚的那種人。回顧以往的生命歷程,父母生養了我,教育了我,但我的兄長卻曾是我生活中的脊梁。由於歷史造成的原因,父母無暇過多顧及我們的成長,所以我們兄妹二人年幼時,就只有相互扶持,互相關心和照顧彼此,反而增進了兄妹間感情,因為這種經歷,真的覺得獨生子女好遺憾。
所以雖然小時候不幸沒有生長在父母身邊,但很幸運生活在父母給我們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