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我走去“救世军”路上,遇见薇薇安。我们站在Bloor街人行道上交谈。我说在Cabbage Town的Yard Sale淘了两只Royal Doulton 的兔子杯带去Montreal送小朋友。她说这杯子贵。她上周六参加了他们那条街邻居联合的Yard Sale,筹得了两千多元,给“加沙”。她捐出了物。真好。我赞。我收到“救世军”的邮件,也有为“加沙”筹款的。我去捐两件衣服,是留学生搬家后Free的衣。我穿合适的优衣库开襟衫毛衣,米色,白衬衫,宽松。这是我大学二年级最想要的款式。现在,我有足够的衣,代捐了。
龄给我的多大粉红色卫衣被我捐了。给我藏青的多大卫衣是她穿过半旧的,我便捐了前者,八成新。我知道她或许会说我捐的太快了。做不到捐款就以另一种方式,如果能够捐出半杯水。
远离战争,不见硝烟;避开疫情,不必恐慌。屋顶有瓦,碗中有饭,碟内有菜,寒冷添衣,出门有鞋,袜子合脚,下雨有伞。熄灯即睡,睁眼天亮。皆为幸运。
在AGO二楼长廊像回到我的船舰甲板码字。
我先去了韩国城的Lab做体检,再搭地铁去牙医诊所,Edward街123号。早到了,坐底楼的咖啡吧喝一杯加一只可颂,$5.35。验血后我在地铁站对面椅子上吃了黑巧克力一只鸡蛋和三块饼干。
我有厨师长家属福利配鞋垫,伊朗骨科医生的弟弟也是诊所牙医。哥哥十分健谈,他说有朋友在中国读书,发给他的视频显示中国的数字化先进,不像这里太落后,造一条地铁线好几年。他说将来中国会是“第一”。他穿HOKA跑鞋,我说正考虑买HOKA,如果价格差不多,我准备回上海买了,带上父母一起买。长途飞行,我准备穿那双德国呢拖鞋了。他只需用ipad 拍张3D照片,不像以前要踩个脚印磨。
十分钟后,沿着Dundas街过University 街,等AGO开门。从University街往右便是中国领事馆签证处的楼。湖边的CN电视塔在太阳下格外清晰。车水马龙是城市的脉搏。这样平常的九月上午,我仍然感觉活着的幸福,健康的可贵。
是教师节。父亲的老学生去看他,一起吃饭。我昨天笑话厨师长,如果开学仪式在同学前自我介绍,应该说,我的岳父母是老师,小舅子是老师,太太是老师,我也终于挤进教师队伍了。他戴上眼镜挤出斯文,手指甲也被剪得干净。
第一个进二楼草间弥生的镜室。这是我N次进入,每次一分钟的体验都是新鲜,在镜面或金属球里看见自己,或大或小,或远或近。
再走到Henry Morre展厅,Beatrice Hastings 的肖像挂在进口走道,莫迪里阿尼的作家情人。莫迪里阿尼喜欢的是雕塑,留下25件石刻,却因缺钱和健康原因只能画画。这幅表现主义的作品被从一楼搬到二楼Henry Moore展厅旁边,大概由此。这一次,我只想记住与但丁初恋女友同名的英国女人名字,但一查,这位Beatrice 换笔名好比换马甲。
浦东美术馆的奥赛印象派展,我母亲也去看过了,十月中旬将结束。厨师长回上海的春天赶上的是贝聿铭展。厨师长用一张聘书拿到半价门票。提醒我11月带上原来的工作证回沪。
第一次做心脏检查,脱衣躺下。当身上贴着硬币大小的检测仪时,我想将来有一天会这样被反反复复检查了。老去,要接受各种考验。
坐在皮沙发上,眼前玻璃墙对面仍然是维多利亚尖顶老房子,房前一棵树叶渐近变红的枫树。上周我们来也是坐这个位置看枫树,听得见505电车经过的摩擦声。
厨师长从楼梯台阶最后一格踏空摔跤,擦破了手肘与膝盖,没有流血。过了几天了,还没有完全结痂。他要我看,说痛的。要我帮他托下长袖,他做弯腰动作。我说,急什么,我小时候夏天,两只“脚馒头”(“脚”读“jie ”音。指膝盖)都是这样的,好了又摔跤了,乡下石子多。涂红药水。你这么怕疼,老了躺在病床上怎么办?
将来有安乐死的。可是你连话也不能说了,只能眨眼表示同意。要不要我牺牲四年,陪你,手拉手,这样你就不怕了。
如何一起共同面对下半生,比一起走过的日子更为严峻了。
一九九零年的师大校园广播里香港歌手唱“只要你过得比我好”。不晓得经年之后,谁与谁天各一方,并且推翻了歌词。只要“我”过得好,才是那个“你”过得好。各自努力,双赢。
但就怕在一起却有伤害。晚来的痛连结痂的过程都等不到了。
大约黄老师去世一两年后,我接到G的电话。他说这两天在多伦多。黄老师去世后,他背着黄老师的骨灰游了台湾,再回上海安葬。作为台胞的黄老师一直生前想去的。我不记得其它话。搁下电话,厨师长说,你怎么不请G来家里吃饭。我说不想见他。
艺艺姐妹在2010年夏天,说G再婚了,女人是单亲妈妈,有个儿子,来自嵩山。母子两个很快团聚到了BC省。G的新夫人也就是艺艺的年纪。
印象里,艺艺说黄老师生前是知道G嵩山之行后的收获。
坐在洋台上的黄老师想背诵陆游词,却记不全了,如想看月圆,却等来的月牙儿。这弯弯的两头也像尖尖的牛角。一个人钻在牛角尖,出不来,就是伤害了自己。
黄老师等不到加拿大的养老金,等不到去台湾或欧洲,等不到坐邮轮。其实如果不出来,她在上海,也蛮好。西北生活了大半辈子退休回到南方,有自家院子,有茉莉花香。
黄老师喜欢我的老房子。2007年春节来吃晚饭,有一条蒸鱼。艺艺也正巧来探亲。艺艺说,现在上海都不请人到家里吃饭了。
黄老师说,以前为了G在铁路局的工作不出错,保证他吃好睡好,接着是三个儿女。最后轮到自己。
我打电话给厨师长,他说学校的开学活动晚了,但会回家烧冬瓜汤。我便烧了米饭,先吃一碗,等他到家做菜。
我仍然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