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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茶岭有个约会

(2020-09-14 14:43:51) 下一个

不是标题党,主要是龙叔看到一剑那个“我和茶轩无瓜葛”题目有点堵。

人家班主搞活动,主题相当有诗意:我和茶轩。 你怎么发挥都该是个浪漫的故事。比如:

我和茶轩不得不说的话
我和茶轩缠绵难分的那段故事
我和茶轩不得不提的缘分

你要实在懒惰,完全可以直接用“我和茶轩”,或者以示与别人区别,用个“茶轩和我”。 读者一看,都会觉得是个有内容的故事。

可是一剑居然弄出来: 我何茶轩无瓜葛。 大家看看是不是废话,没有瓜葛你参加个啥活动?有公司办活动,邀请员工和家属参加。你既不是员工,也不是家属,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你非要走到主席台,拿着麦克风对大家说: 大家听我说句哈,我和这个公司没什么瓜葛。。。。

不说一剑了,龙叔本来没打算参加活动,但觉得需要给某些人一点礼貌方面的示范。于是,龙叔随便找个题目: 我和茶岭有个约会。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龙叔家乡有个地方,叫茶树岭,简称茶岭。 看名字你一定觉得这里长满了茶树。其实不然,那里除了一片并不浓密的松树,没有什么东西。但是我们那里方圆几十里都知道这个地方,原因是一条仅有的国道经过那里,并在那里设了车站。

于是我们那里很多人的很多故事便和这名字联系在一起。

比如龙叔,一提到这名字,就想起当年拿着行李从这里上车去读大学的情景,那是龙叔一辈子想起来都能甜蜜的画面。

当然,还有许多故事,比如那年龙叔失恋后回乡。从长途汽车上下来,听到小卖部一个银铃般的招呼: “龙哥回来啦!过来喝杯茶!” 那是我同学的妹妹,一位记忆中长相一般的小女孩子,一下子就变成了亭亭玉立性格开朗的大姑娘。 在我喝茶的时候,她的笑声让我觉得为生活苦恼完全是个羞耻。别以为我后来和这她有什么故事哈,她还是我同学的妹妹。但就是她这无意的招呼让我觉得生活应该非常美好。

自然还有别的故事。 比如下面这个:

1948年的事,19岁的兆材与媳妇茶花结婚了。那是一个农忙季节,附近的村民都忙着插秧。兆材家里殷实,父亲是个私塾先生。一般习惯,婚礼这种事情都会安排在秋后农闲之后。兆材父亲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兆材结婚后要离家出远门。

兆材是家中长子,5岁时丧母。父亲很快续弦。与很多那个时代的后妈一样,继母对兆材不好,尤其是兆材的几个弟弟出生以后。那时兆材祖母还健在,但已经分家。祖母看到兆材受欺负,就找家族长辈将兆材要过来跟自己一起生活,兆材父亲每年供应些稻米。

祖母的照顾让兆材安稳地度过了童年。13岁那年,祖母去世了,兆材不得已又只能与继母他们一起生活。那时候兆材已经跟父亲读了几年私塾,不仅识文断字没问题,一手毛笔字写得非常漂亮。父亲忙的时候,他就帮着在私塾教书。由于他性格温和,学生们都喜欢他。

当时国共开战,每年都要抽壮丁。兆材那时已经有4个弟弟了。像这样弟兄多的家庭,怎么也得被抽一个。继母担心着自己生的孩子,于是就想让兆材当兵填了家里这个名额。

老人们说,当地规矩虽然对兄弟多的抽壮丁,但一般不会让长子去当兵。可兆材父亲弄不过媳妇,于是答应她,如果抽壮丁,就让兆材去。

作为读书人,兆材父亲毕竟认识一些有地位的人。有人告诉他,国军宪兵想招识字的当文书。 兆材父亲找兆材说: 这个虽然是当兵,但不需要上战场。

19岁的兆材已经受够了继母的欺负,觉得离开家是个解脱,于是满口答应。

那时兆材已经和邻村的茶花定了婚。两家大人商量了一下,干脆参军前把婚礼办了。

老人们说兆材结婚三天后就走了,也有人记得是五天。前几年我回家,95岁的周太奶奶告诉我是三天,说5天的是把婚礼那天和走的那天都算上。他俩夫妻一场一共就三天时间。 周太奶奶告诉我: 兆材是哭着走的。不过两人分别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兆材走到荫塘埂的时候,我看见他用袖子擦泪。 不过他没看见茶花在家里咬着毛巾哭。。。为什么咬毛巾? 傻孩子,怕兆材听见她哭呀。

几个月后,有人从广州给兆材父亲捎来一封信, 兆材父亲看完后就把信烧了。 那时,我们那里已经解放了。

兆材父亲告诉了茶花,但要她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兆材随部队到台湾去了。

茶花在兆材家生活到1957年。老人们说,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什么,兆材后母对茶花很好。活不让她干,好吃的都先给她。当茶花娘家决定让茶花改嫁时,兆材父亲还有点不愿意,但后母坚决表示了支持。不仅如此,还给茶花置办了很好的嫁妆。

有人说: 后母因为私心才希望茶花走,免得以后分家得财产。 但茶花为后母做了辩护,说后母跟她说过,当时让兆材当兵确实是她主意,但现在很后悔。后母是哭着说的。茶花说: 我相信她。

1959年后母病世了,临死前茶花特地回来照顾了她几天。

几十年后, 1989年,当兆材从台湾回乡的那天,茶花早早地就在茶岭那里等了。家里人告诉她车子中午才到,但她坚持早去。那天她衣着虽然很素,但头发梳的很整齐。老伴在一旁开玩笑:你这头发梳得比出嫁还认真。

一年多前就收到信了。兆材在台湾也成了家,时间是1965年。

很多人都给龙叔描述过两人在茶岭的那次重逢,但我一直觉得不够清晰。但是两人拉着手走过茶岭那段小山路的情景是确定的: 他俩几乎说不出话,只是哭。

后来还是兆材的三弟劝住了兆材,茶花的老伴劝住了茶花。然后,兆材要给茶花的老伴跪下示谢,被茶花的老伴拉住了。茶花的老伴对兆材说: 别这样, 兄弟。 茶花在我家受过苦,但从来没受过委屈!咱别哭了,晚辈人看着笑话。

有其他从台湾回来的老兵说过兆材。兆材到台湾后一直在宪兵司令部管文书。1989年因心脏病才以一等士官长级别退役。正因为如此,这时他才能回乡。

兆材那次在家呆了一个多月。 走的时候,茶花在茶岭送的别。对着坐上车的兆材说: 下次回来我再在茶岭接你。

兆材说: 一定一定。。。。

世事难料,兆材再也没有回来。 2017年,兆材逝世了。

龙叔前段时间在油管上搜到一段视频,那是兆材的追思礼拜。兆材的儿女为他制作了很好的视频, 我特别对其中的一段印象很深。一张兆材年轻时的军装黑白照片,边上写着: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那照片应该是上世纪50或60年代照的,兆材的脸上显示的是平静。 但我依然能看出他眼光是盯着茶岭的,他不可能时刻不想着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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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湖山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行者一路歌' 的评论 : 歌兄客气啦:)
行者一路歌 回复 悄悄话 感动!你讲的故事,篇篇都是我的最爱!问好湖山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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