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璞集

先连载陈殿兴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两部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和《罪与罚》,然后再介绍他写的俄国作家的爱情故事。
个人资料
正文

第六部第三章

(2016-08-07 16:37:55) 下一个

                                          第  三  章

 

    他急忙去找斯维德里盖洛夫。这个人对他能有什么用处——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这个人身上暗藏着能够支配他的一种权力。他一意识到这一点,便再也不能安之若素了。况且现在已到时候了。

    路上有个问题使他特别焦虑:斯维德里盖洛夫是否见过波尔菲里?

    根据他的判断,而且他绝对相信:没有见过,绝对没有见过!他反复思考,回忆了波尔菲里来访的全过程,最后断定:不,没有见过,当然没有见过!

    可是假如还没有见过的话,那他会不会去见呢?

    眼前暂时他觉得不会。为什么?他对这一点也解释不清楚,即使能解释清楚,他现在也不愿意为这件事去特别伤脑筋。这一切使他焦虑,而同时他却又无心顾及此事。怪事,也许谁也不会相信,但他对自己目前即将降临的命运却似乎并不关心,而是漠然置之。使他焦虑不安的是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重要得多,极端重要,也是跟他有关,而不是跟别人有关,但那是另一个问题,主要问题。何况他已感到精神十分疲惫,尽管这天上午他的头脑是最近几天以来最清楚的。

    而且在发生的这一切之后,还值得费心思去战胜这些无足轻重的新困难吗?比如说,值得去设法不让斯维德里盖洛夫去见波尔菲里吗,值得去研究、打听斯维德里盖洛夫的情况吗,值得为他浪费时间吗!

    哦,这一切使他感到多么厌烦哪!

    可是他仍然急于去找斯维德里盖洛夫。他是否期待从他那里得到某种新机遇——指点或者出路呢?要淹死的人是见一根稻草也要抓的呀!莫非是命运,是一种本能使他们靠近?也许这不过是厌倦、绝望;也许他需要的不是斯维德里盖洛夫,而是别的什么人,斯维德里盖洛夫不过是偶尔想到的罢了。需要的是索尼娅?现在他去找索尼娅干吗?去请她再掉眼泪?而且索尼娅使他感到可怕。索尼娅是无情判决的化身,她的决定是不容改变的。这里要么是走她的路,要么是走他自己的路。他没有力量见她,尤其是现在。不,试试斯维德里盖洛夫也许更好些:这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不能不在内心深处意识到他对斯维德里盖洛夫早就有某种需要了。

    不过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共同点呢?甚至在恶行上他们也并不一样,而且斯维德里盖洛夫使他很不愉快,显然这个人太堕落,一定奸诈狡猾,也许还很凶狠。关于此人,流传着那样一些传说。固然,他安置了卡捷琳娜的遗孤,可是谁知道他有什么用意,想干什么?此人总是老谋深算,居心叵测。

    这几天拉斯柯尔尼科夫的脑海里总闪现着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使他非常不安,虽然他用力驱赶过它,但他心里感到十分难受!他有时想:斯维德里盖洛夫过去总在他身边转悠,现在仍然在他身边转悠;斯维德里盖洛夫偷听了他的秘密;斯维德里盖洛夫曾经打过杜尼娅的坏主意。假如现在仍然在打她的坏主意呢?对这个问题几乎可以给予肯定的回答。假如现在他探听到了他的秘密,因而掌握了支配他的权力,他要是用这个权力作武器来胁迫杜尼娅呢?

    这个想法有时甚至在睡梦中都使他痛苦,可是只有现在走在去找斯维德里盖洛夫的路上这个想法才第一次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只是这么一个想法就已经足以使他悲愤填膺了。第一,这么一来,情况就全变了,甚至他的处境也全变了:需要立即向杜尼娅公开秘密。可能需要投案自首,以使杜尼娅不去迈出不谨慎的一步。信?今天上午杜尼娅接到了一封什么信!彼得堡能有谁给她写信呢?(难道是卢仁?)固然,那儿有拉祖米欣守护,可是拉祖米欣什么也不知道。可能需要也向拉祖米欣公开?拉斯柯尔尼科夫想到这一点,心情极为恶劣。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见到斯维德里盖洛夫,他心里彻底决定了。谢天谢地,这里细节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的实质。如果他斯维德里盖洛夫胆敢阴谋算计杜尼娅,那......

    拉斯柯尔尼科夫这一个月实在是已经疲惫不堪,以致他现在解决此类问题只能用一个办法:“那我就把他杀了。”——他在冰冷的绝望之中想。沉重的心情压迫着他的心,他在街中央停下,张望起来:他这是上哪儿,走到了什么地方?他现在是在Z大街上,刚过草市广场三四十步。左边那栋楼的整个二层是一家酒馆,窗户都敞着,根据窗口晃动的人影来判断,酒馆里已挤满了人。大厅里飘荡着歌声,单簧管声,提琴声,土耳其手鼓声。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他正要退回去——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拐到Z大街来了,忽然在一个敞开的窗口看到斯维德里盖洛夫嘴里衔着烟斗坐在靠窗的一张餐桌旁边。这使他大吃一惊,甚至感到可怕。斯维德里盖洛夫默默地注视着他,打量着他。使拉斯柯尔尼科夫立即又感到大吃一惊的是斯维德里盖洛夫似乎想站起来趁没有被看到偷偷溜走。拉斯柯尔尼科夫立即装作没有看到他,若有所思地朝旁边看去,只是用眼角继续观察他。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心惊慌地跳起来。果然不出所料:斯维德里盖洛夫显然不想被他看到。斯维德里盖洛夫拿下嘴里的烟斗,已经想躲开了,可是站起身来,推开椅子,大概忽然看到了拉斯柯尔尼科夫已看到他而且正在观察他。他们之间发生了类似斯维德里盖洛夫第一次拜访拉斯柯尔尼科夫赶上拉斯柯尔尼科夫睡觉时的情形。狡黠的微笑出现在斯维德里盖洛夫的脸上,渐渐扩展开来。两人都知道对方已看到自己而且正在观察。终于斯维德里盖洛夫高声大笑起来。

    “喂,喂!想进就进来嘛;我在这儿!”他从窗口喊着。

    拉斯柯尔尼科夫进到酒馆里。

    他在一间紧靠大厅、只有一个窗户的小小后屋里找到了斯维德里盖洛夫。大厅里摆了二十张小桌,在歌手的拼命喊叫声里有一些商人、官吏和许多其他人在喝茶。从什么地方传来台球撞击声。斯维德里盖洛夫面前的餐桌上摆着一瓶已打开的香槟酒和一个盛着半杯酒的玻璃杯。小房间里还有一个拉手风琴的少年乐师和和一个面颊红润的妙龄歌女。这歌女十七八岁,花条纹裙子的下摆掖在腰里,头戴一顶带飘带的窄边矮盔头小帽,尽管隔壁在合唱,她仍然在手风琴的伴奏下用相当嘶哑的女低音唱着一首通俗歌曲......

    “够啦!”拉斯柯尔尼科夫一进屋,斯维德里盖洛夫就打断了她的歌唱。

    少女马上就停下来,恭恭敬敬地等待着。唱押韵的通俗歌曲时,她的脸上也是带着一种严肃恭敬的神色。

    “喂,菲利普,拿个杯子来!”斯维德里盖洛夫喊了一句。

    “我不喝。”拉斯柯尔尼科夫说。

    “随您便,我不是给您要的。喝吧,卡佳!今天没什么事了,走吧!”他给她倒了一满杯香槟,拿出一卢布钞票放到桌上。卡佳像一般女人喝酒那样,把一杯香槟一气喝完,也就是说嘴不离开杯子喝了二十口把酒喝完,收起钞票,吻了吻斯维德里盖洛夫的手——斯维德里盖洛夫异常认真地让她吻;然后她就离开了房间,少年也带着手风琴跟了出去。这两个人都是从街上叫来的。斯维德里盖洛夫到彼得堡还不到一星期,周围已像对族长一样对待他了,堂倌菲利普也已经是“熟人”,在他面前曲意逢迎。通大厅的门锁起来;斯维德里盖洛夫在这个房间里像在家里一样,也许天天呆在这里。这个酒馆又脏又破,连中等水平也不够。

    “我是要到您的住处去找您的,”拉斯柯尔尼科夫开始说,“可是不知为什么方才忽然从草市广场拐到Z大街来了。我从来不往这儿拐,也不到这儿来。我通常是在草市广场往右拐。而且到您那儿也不走这儿。刚拐过来就看到了您!真怪!”

    “您干吗不直截了当说是奇迹呢!”

    “因为这也许不过是巧合。”

    “这些人是什么癖性啊!”斯维德里盖洛夫哈哈大笑起来。“心里相信奇迹,嘴里却不肯承认!您自己也说‘也许’不过是巧合嘛。这里的人多么害怕发表自己的见解呀,拉斯柯尔尼科夫先生,您想象不出来!我不是说您。您有自己的见解,而且不怕发表出来。因此您引起了我的好奇。”

    “再没有其他原因了?”

    “这也就足够了。”

    斯维德里盖洛夫显然处于兴奋状态,不过也只是有一点点兴奋而已。他只喝了半杯香槟嘛。

    “我觉得您是在知道我有您所说的自己见解之前就到我那儿去了。”拉斯柯尔尼科夫指出。

    “唉,当时是另一回事。每人都有自己的安排。关于奇迹,我要告诉您,您好像这两三天只睡觉了。我亲自给您指定在这家酒馆见面:您直接到这里来,并不是什么奇迹。我给您讲了全部路线,讲了酒馆的位置,以及能够找到我的时间。记得吗?”

    “忘了。”拉斯柯尔尼科夫惊讶地答道。

    “我相信。我对您讲过两次。地址机械地刻在您的记忆里啦。于是您就机械地拐到了这里,不知不觉地严格按着地址走的。我对您说话时,并没有期望您会听懂我的话。您暴露得太明显了,拉斯柯尔尼科夫先生。还有:我深信彼得堡有许多人边走路边自言自语。这是一座住满半疯子的城市。如果我们有科学的话,医学家、法学家和哲学家都可以根据自己的专业对彼得堡进行极有价值的研究。很难找到像彼得堡这样对人的心理产生这么阴暗、激烈、奇怪影响的城市。气候影响1 算什么!然而这是全俄国的行政中心哪,它的个性必然反映在各个方面。可是如今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我已从侧面观察过您几次。您离开家门的时候还昂首挺胸。可是走过二十来步以后,您就低下头,把手背到背后。您虽然眼睛在看,可是显然无论对前面还是两侧,您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最后,您的嘴唇就开始翕动,自己跟自己说话,而且有时您还伸出一只手来朗诵什么,最后还在大路上停下来站好久。这是很不好的。也许除我以外,还会有什么人会发现,这对您是不利的。其实我无所谓,我也治不好您的病,可是您当然理解我的意思。”

    “您知道有人监视我?”拉斯柯尔尼科夫探究地打量着他问道。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斯维德里盖洛夫有些惊讶地回答说。

    “那么就让我安宁吧。”拉斯柯尔尼科夫皱起眉头咕哝说。

    “好吧,让您安宁。”

    “您最好告诉我,您既然到这里来喝酒而且两次约我来这里,那么方才我在街上朝窗口看的时候,您为什么想躲开?这我看得很清楚嘛。”

    “嘿!嘿!那么,我当时站在您的房门口,您为什么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装睡而实际上您根本没有睡呢?这我看得很清楚嘛。”

    “我可以有......原因......您自己知道嘛”

    “我也可以有自己的原因,尽管您无法得知。”

    拉斯柯尔尼科夫把右臂肘支在桌子上,用右手手指托着下巴,凝神盯着斯维德里盖洛夫。他看他的脸约摸看了一分钟,这张脸以前也总使他震惊。这是一张像面具似的有些奇怪的脸:脸色白中透红,嘴唇鲜红,胡须是浅色的,还相当浓密的头发也是浅色的。眼睛有些太蓝,而眼神却沉滞呆板。这张跟年龄相比显得过分年轻的漂亮的脸有一种令人特别不快的东西。他身上穿的是考究的薄薄的夏季服装,衬衣尤其考究。手指上戴着一个镶着贵重宝石的大戒指。

    “难道我还必须对付您吗?”拉斯柯尔尼科夫忽然失去耐心单刀直入地说,“尽管您要加害我的话,您也许是一个最危险的人物,我也决不想屈服。我会马上叫您看到我并不像您可能认为的那么贪生怕死。您要知道,我是来直截了当地告诉您,您要是继续打我妹妹的坏主意,您要是想利用您近来偷听到的情况,那我就在您把我送进监狱以前先把您杀了。我说话算数,您知道我是说到做到的。第二,如果您想对我宣布什么——因为我近来一直觉得您好像想对我说什么——那就请快些宣布,因为时间宝贵,因为也许很快就要晚了。”

    “您这么急着上那儿去?”斯维德里盖洛夫好奇地端详着他问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排。”拉斯柯尔尼科夫神色阴沉地不耐烦地说。

    “您自己方才希望开诚相见,可是对这第一个问题就拒绝回答。”斯维德里盖洛夫含笑批评说。“您总觉得我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总用怀疑的目光看我。没有什么,在您的处境里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过,不管我多么想接近您,我也不愿劳神去劝您相信事情恰恰相反。真的,得不偿失,而且我也不想同您谈任何特别的话。”

    “那么,您为什么找我?您不是总在我身边转悠吗?”

    “不过是因为您是个令人好奇的观察对象罢了。我喜欢您的离奇处境——就是这个原因!另外,您是令我感兴趣的一位女士的哥哥,而且我当时常常听到这位女士谈您,我听到了许多关于您的情况,因此我得出结论:您对她有很大影响力。难道这还不够吗?嘿嘿嘿!不过我承认您的问题对我来说太复杂,我难以回答。唉,比如说,您现在来找我,并不是办什么事,而是想得到一种新机遇,是这样吧?是这样吧?”斯维德里盖洛夫带着狡黠的笑容追问着,“既然如此,那么请想象一下,我在来彼得堡的火车上也曾对您抱有希望,以为您能对我提供点儿新机遇,以为能够从您这里得到点儿什么启示!瞧我们俩都多么富有!”

    “您想得到什么启示?”

    “对您说什么呢?难道我知道吗?您瞧,我一直坐在这么一个小酒馆里,享受一番,不对,不能说是享受,而是因为总得有个什么地方坐坐啊。唉,就拿这个可怜的卡佳说吧——您看到她了吧?......唉,尽管我曾经是个老饕,是个俱乐部2美食家,可我也能吃这种东西。”他用手指了一下桌子角,上面摆的一个白铁盘子里剩下了一些可怕的牛排和土豆。“顺便问问,您吃午饭了没有?我吃过一点儿,不想再吃了。比如说酒吧,我根本不喝。除了香槟,我什么酒也不喝,而且香槟也是一晚上只喝一杯,就这样脑袋还痛呢。我方才要香槟,是为了提提神,因为我打算上一个地方去,您看得出来我情绪特殊。因此我方才才像小学生似的想躲您,怕您妨碍我。不过,好像,”他掏出怀表来,“还可以跟您在一起呆一个小时;现在是四点半。您相信吗,人应该有个什么营生做,唉,当个地主,做个神甫,是个枪骑兵、摄影师、记者......是个什么都好,可我什么都不是,什么专业也没有!有时简直无聊。真的,我想,您也许会对我讲些什么新鲜东西。”

    “您是什么人,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是什么人?您知道,我是贵族,在骑兵里服役了两年,然后来到彼得堡鬼混,后来就跟马尔法结婚,住在农村。这就是我的历履。”

    “您似乎曾经是个赌徒?”

    “不,我算什么赌徒,我是耍假牌的赌鬼。”

    “您耍过假牌?”

    “不错,耍过。”

    “那么,您挨过打咯?”

    “有时侯挨过。怎么?”

    “这么说,您也会要求人家决斗......一般说来,决斗能使人精神振奋。”

    “我不反驳您的见解,而且我也不善于发议论。老实说,我赶到这里来,多半是为了女人。”

    “刚刚埋葬完马尔法就这样?”

    “不错。”斯维德里盖洛夫笑了笑,以令人折服的坦率回答说,“这有什么呢?您似乎认为我这么谈论女人不好?”

    “也就是说,您问我堕落好不好?”

    “堕落!您说到哪里去啦!不过我按部就班回答您,先一般谈谈女人。您知道我爱胡扯。请问,我为什么要克制自己?既然我喜欢女人,我为什么要抛弃她们?这起码也是一种营生啊。”

    “您在这里只是追求堕落!”

    “这又怎么样,就是追求堕落嘛!您坚持认为这是堕落。我起码喜欢您的率直的问题。在这堕落里起码有一种经常的东西,这东西甚至建立在天性上,不受幻想所左右,在血液里像一块灼热的炭火,永远燃烧,它的火焰还要持续很久,尽管年龄增加也未必能很快熄灭它。您同意吗,这种堕落不也是一种营生吗?”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这是一种病,而且是一种危险的病呢。”

    “瞧您说到哪儿去啦?我同意这是一种病,像一切超过限度的事情一样;可是第一,这是因人而异的;第二,不言而喻,一切事情都要掌握分寸,这种念头尽管是卑劣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要是没有这种堕落,那大概就得自杀咯。我同意,正派人必须忍受寂寞,可是...... ”

    “您会自杀?”

    “瞧您!”斯维德里盖洛夫厌恶地制止说。“请您开恩,别谈这个。”他急忙补充了一句,连刚才谈话时夸夸其谈的神气也丝毫没有了。甚至连脸色也似乎变了。“我承认自己有个不可原谅的弱点,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怕死,也不喜欢听到人们谈论死。您知道我还有些迷信吗?”

    “啊!马尔法的幽灵!怎么,还继续来访问您吗?”

    “哎呀,别提;在彼得堡还没出现过;去它的吧!”他急忙喊起来。“不,我们最好......不过......嗯!唉,时间太少,我不能久陪,遗憾!本来有些话想对您说。”

    “您有什么事,是跟女人有约会?”

    “不错,跟女人有约会,一个偶然机会......不,这不是我想说的。”

    “那么,这里的龌龊环境对您已没有影响了?您已经没有力量自持了?”

    “您也希望充当这种力量?嘿嘿嘿!您现在使我吃惊,拉斯柯尔尼科夫先生,尽管我早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您给我大讲堕落和美学!您是席勒,您是理想主义者!一切当然就应当这样,要不这样,倒要奇怪了,可是在现实里总有些奇怪......。哎呀,遗憾,时间太少,因为您是个令人极感兴趣的人!顺便问问,您喜欢席勒吗?我喜欢得要命。”

    “您多么爱夸夸其谈哪!”拉斯柯尔尼科夫有些厌恶地说。

    “不,真的,不是这样!”斯维德里盖洛夫大笑着回答说。“不过我不争论,就算夸夸其谈吧。可是既然夸夸其谈不得罪人,干吗不夸夸其谈呢。我在马尔法的村子里住了七年,如今遇到了您这样一个聪明人,——您不仅聪明而且令人极感兴趣,实在想聊聊,另外我还喝了半杯香槟,已有点儿飘飘然了。主要的是有个情况使我兴奋,不过关于这个情况,我......不说。您上哪儿去?”斯维德里盖洛夫吃惊地问。

    拉斯柯尔尼科夫站了起来。他觉得心情沉重,空气闷憋,有些后悔不该到这儿来。他已确信斯维德里盖洛夫是世界上最空虚最卑微的恶棍。

    “唉!坐一会儿,别走,”斯维德里盖洛夫请求说,“给自己要杯茶吧。我不瞎扯了,也就是说,不谈自己了。我给您讲点儿别的。喂,您要爱听,我给您讲一位女士如何——用您的话来说——‘拯救’了我。这甚至可以权充对您的第一个问题的回答,因为这位女士就是您的妹妹啊。可以讲吗?也可以消磨时间嘛。”

    “讲吧,不过我希望......”

    “噢,放心!况且杜尼娅小姐即使在我这个卑劣空虚的人的心里也只能引起深深的敬意。”

   

附注:

1.德国经济学家瓦格纳在《从统计学观点考察看似随意的人类行为的合乎规律性》里提出气候对犯罪数量的影响问题。这篇文章收在涅克柳多夫编的论文集《实证法概论》里,参阅本书第5部第3章注2。

2.可能指彼得堡英国俱乐部,据说那里的菜肴做得极好。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