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璞集

先连载陈殿兴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两部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和《罪与罚》,然后再介绍他写的俄国作家的爱情故事。
个人资料
正文

第二部第四章

(2016-08-04 15:14:42) 下一个

                                       第  四  章

 

    佐西莫夫是个又高又胖的人,脸有些浮肿,苍白,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淡黄色头发是平直的,戴着眼镜,胖乎乎的手指上戴着一颗硕大的金戒指,看上去二十六七岁。他身穿一件肥大考究的风衣、浅色的夏季长裤,总之,他的全部衣着都是肥大、考究、崭新的。衬衣是无可挑剔的,表链是粗实的。他举止缓慢,似乎萎靡不振,然而懒散的表现又恰到好处。自负心是极力加以掩饰的,但是却常常流露出来。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难处,可是都说他精通本行业务。

    “我呀,老兄,到你的住处去过两次......。瞧醒过来啦!”拉祖米欣喊道。

    “看到了,看到了。喂,我们现在感觉怎样,咹?”佐西莫夫问拉斯柯尔尼科夫,他凝视着拉斯柯尔尼科夫,坐到沙发上拉斯柯尔尼科夫的脚旁边,一坐下就尽量仰卧起来。

    “他总是闷闷不乐。”拉祖米欣继续说。“我们刚刚给他换了内衣,他差一点儿没哭起来。”

    “可以理解。内衣可以以后换嘛,假如他不愿意换......。脉搏不错。头还有些痛,对吗?”

    “我没病,完全没病!”拉斯柯尔尼科夫气恼地坚持说,他忽然在沙发上坐起来,眼睛闪了一下,立即又躺到枕头上,把脸转到墙那边。佐西莫夫凝神观察着他。

    “很好......一切正常。”佐西莫夫懒洋洋地说。“吃什么了吗?”

    拉祖米欣把情况讲完,问可以给他什么吃。

    “什么都可以给......菜汤啦,茶啦......。磨菇,黄瓜,当然别给,牛肉也不要给,还有......哎,我们闲扯什么!......”他跟拉祖米欣互相递了一个眼色。“药水拿开,什么都拿开;我明天看看......。今天也可以......算啦......”

    “明天晚上我领他逛去!”拉祖米欣决定说。“到尤苏波夫花园去。然后上‘水晶宫’1 去吃一顿。”

    “明天我不想动他,不过......稍稍......好吧,到时候再看吧。”

    “唉,遗憾,今天我恰好要庆祝乔迁之喜,两步远。真想叫他也去,跟我们在一起,哪怕躺在沙发上呢!你去吧?”拉祖米欣忽然问佐西莫夫。“注意,别忘啦,你答应过嘛。”

    “可能要晚些到。你拿什么招待?”

    “没有什么,茶,伏特加酒,鲱鱼。还有大馅饼。全是自己人。”

    “具体是谁?”

    “全是附近的人,几乎全是新认识的,真的,——除了老叔,可他也是新来的,昨天刚到彼得堡,来办什么事情;我们五年见一次面。”

    “他是做什么的?”

    “当了一辈子县邮政局长,一直受穷......现在领退休金,已六十五啦,不值一提.......不过我喜欢他。波尔菲里先生也来,他是这儿的分局侦查科长......法学家。噢,你认识他嘛......”

    “他也是你的什么亲戚吧?”

    “很远的什么亲戚;你怎么皱眉头?你们吵过一次,所以你大概不来啦?”

    “我才不在乎......”

    “那再好不过啦。嗯,还有些大学生,一个教师,一个官吏,一个音乐家,一个军官,扎梅托夫......”

    “请问,你或者他,”佐西莫夫用头指了一下拉斯柯尔尼科夫,“跟扎梅托夫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呢?”

    “唉,你们这些爱挑剔的人哪!原则!......你好像全是由原则驱动的,原则就是你身上的发条。按自己的意愿转个身也不会。我认为,人好就是原则,我别的什么也不管。扎梅托夫是个极好的人。”

    “而且搂钱。”

    “就算搂钱,有什么了不起!搂钱怎么样!”拉祖米欣突然有些做作地生起气来。“难道我对你夸奖他搂钱了不成?我说他在某一方面是好人!说实话,要是各方面都看的话,好人还会很多吗?而且我相信,要是这么挑剔起来,我大概连五脏六腑加到一起顶多值一个烤葱头,而且还要把你搭上!......”

    “太少啦。我认为你值两个烤葱头......”

    “可我认为你只值一个烤葱头!再耍贫嘴试试!扎梅托夫还是个孩子,我还要揪他的头发哪,因此应该吸引他,而不是推开他。推开一个人,并不能帮助他改过自新。何况他还是一个孩子呢。对孩子必须加倍谨慎!哎呀,你们这些进步的木头人儿,什么也不懂!既不尊敬别人,又使自己生气......。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们大概要一起干一件共同的事业哪。”

    “我想知道。”

    “是关于一个油漆工的案子。我们要把他择出来!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麻烦。案情现在十分清楚!我们只是从旁边加把劲罢了。”

    “怎么又出来了个油漆工?”

    “怎么,难道我没有对你讲过?没讲过?瞧,我只给你讲了开头......只讲了有个老太婆被杀,就是那个高利贷者,官吏遗孀......唉,现在一个油漆工也被牵扯了进去......”

    “这桩凶杀案,在你讲之前我就听说了,甚至还对这个案子感兴趣......部分......是因为一个原因......我在报上也读到过!现在...... ”

    “利扎韦塔也被杀了!”纳斯塔西娅忽然对拉斯柯尔尼科夫冒了一句。她一直留在屋里,站在门旁听着。

    “利扎韦塔?”拉斯柯尔尼科夫用刚能听得到的声音问道。

    “利扎韦塔,就是那个小贩,怎么你不认识?她到楼下来过,还给你修过衬衣呢。”

    拉斯柯尔尼科夫把脸向墙里转过去,在黄地白花的肮脏壁纸上他选定了一朵拙劣的带紫色线条的白色小花,看它有几片叶子,叶子上有什么样的锯齿形豁口,以及有多少线条。他觉得手和脚都木了,好像失去了知觉似的,不过他这时也并不想动,固执地盯着一朵小花。

    “跟那个油漆工有什么关系?”佐西莫夫好像有些特别不满似的没理睬纳斯塔西娅的插话。纳斯塔西娅叹了口气,不吱声了。

    “也被当成凶手了!”拉祖米欣热切地继续说。

    “有什么罪证吗?”

    “有个屁罪证!不过也是根据罪证,不过这罪证并不是罪证,这还需要证明!正像他们一开始把那两个......哦,叫什么来着......噢,科赫和佩斯特里亚科夫抓了起来怀疑他俩一样。呸,这件事做得真蠢,甚至从旁边看都令人作呕!佩斯特里亚科夫今天可能到我家来......。顺便说说,罗佳,这个案子你知道,那还是在你生病前一天发生的呢,那次派出所议论这件事,你正好在场,当时你昏倒了......”

    佐西莫夫好奇地看了看拉斯柯尔尼科夫,拉斯柯尔尼科夫一动没动。

    “你知道吗,拉祖米欣?我看你很爱管闲事。”佐西莫夫说。

    “不管怎么说,我们要把他择出来!”拉祖米欣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喊道。“最可气的是什么?最可气的不是他们乱怀疑——怀疑是可以的,怀疑是好事,通过怀疑可以找到真理。不,最可气的是他们怀疑而且认真相信自己的怀疑。我敬重波尔菲里,可是......。例如,是什么一开始就把他们弄糊涂的呢?门本来是从里面扣的,可他们跟门房到来的时候,门却是开的:这就是说人是科赫和彼特里亚科夫杀的!这就是他们的逻辑。”

    “你别发火嘛;不过是拘留了他们罢了。不能......。顺便说说,我遇到过这个科赫。他原来是到老太婆那里去赎过期的抵押品,对吧?”

    “不错,他是个骗子!他也收购期票。投机商!我们不谈他!我生什么气,你知道吗?我气的是他们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在这桩案子上本来可以开辟一条新路。只根据心理学资料就可以表明应当如何找到蛛丝马迹。可他们说:‘我们有事实!’然而事实并不是一切;起码成功的一半在于如何运用事实。”

    “你会运用事实吗?”

    “可是不能沉默呀,当你感到、觉得你可以帮忙解决问题,如果......唉!......你了解详细情况吗?”

    “我等你讲油漆工的事呢。”

    “瞧!好吧,请听我讲。凶杀案发生后第三天一早,他们还在围着科赫和佩斯特里亚科夫转磨呢——尽管他俩对自己的每一步都提出了证明:显而易见不是他俩!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件最出人意料的事。有个在那栋楼对面开小酒馆的姓杜什金的农民来到派出所交出了一个装着金耳环的珠宝盒,并且讲了这么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前天傍晚八点刚过,’——瞧,有日子有钟点!——‘一个叫尼古拉的油漆工来找我——他这天来过几次——拿来这个装着金耳环和宝石的盒子,要抵押两卢布,我问他哪儿来的,他说在人行道上捡的。我再没有多问,给了他一卢布,因为我想,他不在我这儿抵押,也会到别处抵押,反正要换酒喝,那就最好让东西留在我这里吧,像俗话说的,留在手边,用来方便。万一有事,听到风声,我就上交。’哎,他讲的当然是老奶奶的梦,纯粹是胡诌八扯,因为我了解这个杜什金,他自己就收抵押品放债,收购赃物,他把尼古拉值三十卢布的东西骗到手决不是为了‘上交’。他不过是胆小找借口罢了。我们且不说他!请听下去。杜什金继续说:‘这个尼古拉本是农民,跟我同省同县,是扎莱斯基县人,我从小就认识他。尼古拉不是酒鬼,可是爱喝酒,我知道他在这栋楼里干活,跟米特里在这儿刷油漆,他跟米特里是同乡。尼古拉拿到一卢布以后马上就破开,一下子就买了两杯酒喝完,拿着找回的钱走了,我那时没有看到米特里。第二天,我听说阿廖娜太太和她的妹妹利扎韦塔被人用斧子劈死了。我认识她俩。我立即对耳环产生了怀疑——因为我知道被害者是收抵押品放高利贷的。我到尼古拉和米特里住处去,暗暗探听虚实,先问尼古拉在不在,米特里说不在。米特里说尼古拉出去逛去了,说他天亮醉醺醺地回来在家里呆了十分钟又走了,米特里后来再没有见过他,是自己把活儿干完的。他们干活的地方跟被害者走一个楼梯,在二楼。听到这些情况后,我当时跟谁也没有提,尽量了解了杀人的情况后,回到家里感到怀疑。今天上午八点——这是第三天的事,尼古拉进来找我。他喝过酒,但不很醉,可以听懂我的话。他坐在长凳上默不作声。酒馆里除了他只有一个外人,还有我的一个熟人躺在长凳上睡觉。再就是我们的两个小伙计。我问他看到米特里没有,他说没有看到。我问米特里来没来干活,他说没来,前天以后没来过。我问他昨儿个在哪儿过夜。他说在沙滩,在科洛姆纳。2我问耳环哪儿来的。他说在人行道上捡的。他说话的神色有些不对,眼睛不看我。我问他那天那时那刻在那个楼道的四楼发生了那么一件事听说过没有,他说没听说过。听话的时候瞪着眼睛,脸色忽然煞白,白得像白粉一样。我讲给他听,看着他,他突然抓起帽子起身要走。这时我想扣住他,说:尼古拉,等等,不把酒喝完啦?我给小伙计使了个眼色,叫他守住门,我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他一下子溜到街上,撒腿就跑,马上就钻进胡同,我再没能看得到他。这时我的疑团解开了:是他作的孽......’”

    “当然是他!”佐西莫夫说。

    “先慢下结论!听完再说!不言而喻,分局立即撒下人马去搜捕尼古拉。杜什金也被拘留了,并进行了搜查。米特里也一样。科洛姆纳也翻了个底儿朝上。直到第三天尼古拉才被带到。他是在某城关附近的一家客店被扣住的。他到那儿,从身上摘下了一个银制的小十字架,要换一杯酒喝。换给他了。过了几分钟,老板娘到牛棚去,从门缝里看到他在旁边的仓库的横梁上拴了一根带子,做了一个扣儿,踩在一块木头上,想把脖子套进去。这婆娘拼命大喊起来,人们闻声赶来。‘你原来是这样一个人!’‘把我带到某区分局去吧,我坦白自首。’这样,他就在全副护卫下被送到了某分局,也就是我们这儿的区分局。于是就问他姓名、职业诸如此类的问题,问他年龄,他回答‘二十二’,等等,等等。问他跟米特里干活的情形,问他某时某刻看到过谁在楼梯上走没有,他回答说当然会有人在楼梯上走,可我们没有注意。问他听到什么声音、什么动静没有,他回答说没有听到特别的声音。问他是否知道那天有个寡妇和她的妹妹在某时某刻被杀被抢,他说丝毫没听说过。他是三天后在小酒馆里第一次听掌柜说的。问他耳环哪儿来的,他说是在人行道上捡的。问他为什么第二天没有跟米特里去干活,他说逛去了。问他到哪儿逛去了,他说了一些地名。问他为什么要从杜什金那儿跑,他说当时很害怕。问他怕什么,他说怕判刑。问他:‘你既然知道自己什么罪也没有,怕什么?’哎,佐西莫夫,信不信由你,这个问题提过,而且一字不差,我全知道,有人准确地告诉我了!怎样?怎样?”

    “嗯,不过有罪证嘛。”

    “我现在不谈罪证,我谈他们提的最后一个问题,谈他们思想方法的实质。真是见鬼!他们就这么挤呀挤呀,挤来挤去,他终于招认了:‘不是在人行道上捡的,是在跟米特里刷油漆的那栋房子里捡的。’‘怎么捡的?’‘是这么捡的:我跟米特里刷了一天油漆,直刷到晚八点,我们准备收工,米特里拿起油漆刷子在我脸上刷了一下,刷完就跑,我就追。我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拼命喊。到楼梯下面往大门洞跑的时候,我撞到一个门房和几位先生身上。当时撞的是几位先生,我记不清了。门房为这个骂过我,另一个门房也骂过我。门房的婆娘出来也骂我们来着,有一位先生带着夫人进大门洞也骂我们来着,因为我和米特里倒在地上打闹挡住了路,我拽住米特里的头发,把他按在地上打他;米特里在下面也拽住我的头发打我。我们并不是真厮打,是打着玩儿的。后来米特里挣脱跑到大街上去了,我追他没有追上,就一个人回到干活的房间,因为需要收拾一下。我开始收拾东西,等米特里回来,我想他该来。在通穿堂儿的门后墙角里,我踩到了一个盒子。我一看,是一件什么东西用纸包着。打开纸包一看,是一个盒子,用小镣铞钩着。打开小钩儿,盒子里是耳环......’”

    “在门后?东西是在门后捡的?在门后?”拉斯柯尔尼科夫忽然用惶惑的吃惊的眼神看着拉祖米欣喊着问道,并在沙发上用一只手支撑着慢慢抬起身子来。

    “啊......怎么回事,你怎么啦?你怎么这样?”拉祖米欣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没有什么!......”拉斯柯尔尼科夫用刚能听得到的声音回答完,又把头枕到枕头上,又把身子向墙里翻过去。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

    “大概是打瞌睡没听清楚说什么吧。”拉祖米欣终于疑惑地看着佐西莫夫说了一句。佐西莫夫用头做了一个轻微的否定表示。

    “喂,接着讲啊。”佐西莫夫说。“以后呢?”

    “以后吗?他一看到耳环,便把房间、米特里全忘了,抓起帽子就跑去找杜什金,已经讲过,他得了一卢布,对杜什金撒谎说是在人行道上捡的,立即就大喝起来。关于凶杀问题,他仍然咬定:‘不知道,只是第三天才听说。’问他:‘为什么到现在不肯露面?’他说:‘吓的。’问他:‘为什么想上吊?’他说:‘因为担心。’问他:‘担心什么?’他说:‘担心判刑。’好啦,这就是全部情况。现在你认为他们会从这里得出什么结论来呢?”

    “有什么可认为的呢,根据无论如何总算有一些嘛。有事实嘛。总不能放任你的油漆工自由行动吧?”

    “可他们却直截了当地把他当成了凶手!他们已毫无疑问......”

    “瞎说,你说的是气话。好吧,那么耳环呢?你应当承认,那天那时老太婆箱子里的耳环落到了尼古拉手里,不管怎么说,总是落到他手里了吧。这在案件侦查中是不容忽视的。”

    “落到手里!你知道是怎么落到他手里的吗?”拉祖米欣喊起来。“你是个医生,首先必须研究人,比别人更有机会研究人的天性,难道你根据这全部材料看不出来这个尼古拉的天性?难道你不能一眼看出来他在审问时的供词全都是实话?耳环就是像他供认的那样落到他手里的。他踩到盒子上就捡起来了。”

    “实话!可他自己承认最初是撒谎了吧?”

    “听我说下去。要注意听。门房、科赫和佩斯特里亚科夫,还有另一个门房、第一个门房的妻子以及当时跟她坐在门房小屋的一个妇女,还有当时刚从出租马车上下来挽着夫人进大门的七等文官克留科夫,一共八九个证人,都一致证明尼古拉当时把米特里按在地上打,米特里也拽住尼古拉的头发打尼古拉。他们倒在路中间,挡住道路,人们从四面八方骂他们,他们‘像小孩子’(证人的原话),一个压在另一个身上,尖叫着,厮打着,大笑着,两人争先恐后地大笑着,做出各种最可笑的鬼脸,后来像孩子似的互相追赶着跑到大街上。听清啦?现在要认真记住:楼上尸体还是温乎的,听到啦,尸体是温乎的,发现时尸体是温乎的!假如人是他俩或者只是尼古拉一人杀的,撬开箱子抢走财物或者只是用某种方法参与了抢劫,那么,请允许我只提一个问题:他们当时那种精神状态,也就是说在大门口尖叫、嬉笑、打闹,跟斧子、血、凶手的狡猾、谨慎、抢劫能吻合吗?刚杀完人——时间相距决不会超过五到十分钟,因为尸体还是温乎的嘛,便撇下尸体,明知马上有人来却不锁房间的门,扔下猎物,便像小孩子一样倒在路上打闹以引起人们的普遍注意,这有十个证人异口同声加以证明!”

    “当然奇怪!不言而喻,不可能......可是......”

    “不,老兄,不要‘可是’;假如那天那时落到尼古拉手里的耳环果真构成不利于他的事实罪证的话,虽然这已为他的供词所直接说明,但是这罪证还是有争议的,那么,就必须考虑证明无罪的事实,何况这些事实是无可置疑的呢。你怎么看,根据我国法理学性质,他们会或者能够把心理上不可能作案这样一个事实,把精神状态这样一个事实看成是一个无可置疑的事实——一个能够推翻任何指控和物证的事实吗?不,不会,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因为找到了盒子,而且这人还要上吊,‘要是他自己不觉得有罪,就不会干这种事!’这就是他们的基本论据,因此我才发火!你要理解!”

    “我看出来你在发火。等等,我忘问你:说耳环是老太婆箱子里的东西,有什么证明吗?”

    “有证明。”拉祖米欣皱起眉头有些不情愿地说。“科赫认出了这件东西并指出了抵押者。抵押者清楚地证明了东西的确是他的。”

    “糟糕。现在还有一个问题:科赫和佩斯特里亚科夫上楼的时候,是否有人看到过尼古拉,能否找到证明?”

    “问题就在这里呀,谁也没有看到他。”拉祖米欣懊丧地答道。“糟糕的是:连科赫和佩斯特里亚科夫上楼的时候也没有看到过,尽管他们的证明现在也没有很大价值。他们说:‘看到过那座住宅的门敞着,里面大概有人干活,可是路过的时候没有留意,记不清楚当时里面是否有人干活。’”

    “嗯。这么说,无罪证明只有打闹一项咯。假定说这是一项有力的证明,可是......。现在请问,你自己是怎么解释这全部事实的?如果真像他供认的那样,耳环是他捡的,你怎么解释这个事实?”

    “怎么解释?这有什么可解释的呢?事情是清楚的嘛!起码研究问题的路子是清楚的,而且是得到证明的,就是这个盒子证明了它。耳环是真正凶手掉的。科赫和佩斯特里亚科夫敲门的时候,凶手在楼上,扣着门坐在屋里。科赫一时糊涂,到楼下去了,凶手趁机跑出来,溜到了楼下,因为他没有别的出路。在楼梯上他躲进米特里和尼古拉干活的空房间——这时米特里和尼古拉恰好已从房间里跑出来了,他躲在门后等科赫、佩斯特里亚科夫和门房过去、听不到脚步声以后才从容不迫地出来下楼,这时米特里和尼古拉又恰好跑到了街上,人已散去,大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也许有人看到过他,可是无人留意:过往行人太多了。盒子是他躲在门后时从衣袋里掉出来的,他没察觉,因为他当时顾不上这个了。盒子证明他当时在那儿躲过。这就是全部过程!”

    “真会狡辩!不,老兄,这是狡辩。最高明的狡辩!”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太巧了......所有好机会都凑到了一起......好像舞台上演剧一样。”

    “咳!”拉祖米欣刚喊完,这时门开了,进来了一个陌生人,在座的谁也不认识。

 

 

附注:

1.彼得堡一家餐厅。

2沙滩和科洛姆纳是彼得堡的不同的区,不在同一个方向,而且相距甚远。从这里可以看出尼古拉在胡诌。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