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璞集

先连载陈殿兴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两部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和《罪与罚》,然后再介绍他写的俄国作家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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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错判 ·五

(2016-07-23 21:08:23) 下一个

                    五、风云突变

 

   这里要说明一点:还在阿廖沙之前就传伊万出庭了。可是法警向审判长报告,说证人由于突然感到身体不适或者是什么病发作不能马上出庭,只要身体一有好转,他愿意随时出庭作证。不过这话谁也没有听见,人们是后来才知道的。伊万的出现最初几乎并没有引起人们注意:主要证人——特别是两个女情敌——已提问完毕,人们的好奇心已暂时得到了满足。听众中甚至可以感觉出来厌倦情绪。还要听取几个证人的证言;从已听过的全部证言来看,他们大约也提不出什么特别新的情况。时间已经不早。伊万走路慢得出奇,谁也不看,甚至还低着头,好像在皱着眉头考虑什么。他的衣着是无可挑剔的,可是他的脸色,起码给我的印象他是有病:灰蒙蒙的,像垂死的人的脸色。两眼无神,他抬起眼来扫视了一下大厅。阿廖沙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呻吟了一声。我记得这一点。可是对这件事也极少有人注意到。

   审判长开始先告诉他,说他可以不宣誓作证,说他可以作证也可以保持沉默,不过所提供的证言当然应当是诚实的,等等,等等。伊万听着他的话,呆呆地看着他;不过他的脸忽然慢慢搐动起来,形成了微笑。惊讶地看着他的审判长刚把话说完,他就忽然大笑起来。

   “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大厅里马上鸦雀无声,感到要出什么问题。审判长不安起来。

   “您......也许身体还没好吧?”审判长说完,用眼睛寻找着法警。

   “放心,阁下,我相当健康,能够告诉您一些有趣的事呢。”伊万忽然完全平静而恭敬地答道。

   “您有特别情况要报告?”审判长仍然不信任他。

   伊万低下头,迟疑了几秒钟,然后又抬起头来,有些结巴地说:

   “没......没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要报告。”

   开始对他提问。他回答问题是极不情愿的,尽力简短,甚至有些厌恶情绪——这种情绪在不断增长,不过他回答得还是条理清楚的。对许多问题用不知道搪塞了过去。对父亲同米佳的帐目他一无所知。“没有关心这件事。”——他说。有关威胁杀死父亲的话,他是听被告说的。关于装钱的大信封,是听斯梅尔佳科夫说的。

   “全是重复同样的话,”他忽然疲倦地中断了回答,“我不能向法庭报告任何特殊的情况。”

   “我看您不舒服,而且我理解您的心情......”审判长说。

   他对左右两边——检察长和辩护人——说如认为有必要可提问,这时伊万忽然用疲惫不堪的声音请求说:

   “放我走吧,阁下,我觉得很不舒服。”

   他说完这话,没等得到允许便忽然转身要退出大厅。可是走了四步就站下了,好像拿定了什么主意,轻轻笑了笑,转身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阁下,我像民歌里那个农村姑娘唱的:‘我想站啊就站,想走啊就走......’旁边一些农妇捧着长袍或者裙子,等着她起来打扮好,去举行婚礼,可她总唱‘我想站啊就站,想走啊就走.....’这是我国民间风俗......”

   “您想用这个说明什么问题?”审判长严肃地问道。

   “瞧,”伊万忽然掏出一沓钱来,“瞧,这些钱......这就是装在那个大信封里的那些钱。”他用头指了一下摆着物证的桌子,“有人为了这些钱杀死了我父亲。放在哪儿?法警先生,请您转交。”

   法警把钱接过来,转交给了审判长。

   “这些钱怎么到了您手里...... 假如这就是那些钱的话?”审判长惊讶地问道。

   “我是昨天从凶手斯梅尔佳科夫手里得到的。他上吊前我到他那儿去过。杀我父亲的是他,不是我哥哥。他杀的,我教的...... 谁不希望父亲死呢?”

   “您精神正常吗?”审判长情不自禁地问道。

   “问题正在这里,精神正常......跟您,跟所有这些嘴脸一样!”他忽然转身对着听众说。“一肚子男盗女娼。父亲被杀,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他气愤地蔑视说。“互相装腔作势。全是骗子!全都希望父亲死,一条毒蛇吞掉另一条毒蛇......如果证明了不是弑父案的话,他们全都会生气,悻悻离去...... 都想看热闹!‘要吃饭,要看热闹!’1 不过我也够好的啦!你们有水没有,给我喝一点,求求你们啦!”他忽然抓住自己的头。

   法警立即走到他跟前。阿廖沙猛然站起来喊道:“他有病,别信他的话,他得的是震颤性谵妄!”卡佳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吓得呆呆地地看着伊万。米佳站起来,面带奇怪的干笑聚精会神地看着二弟,听他讲话。

   “放心吧,我不是疯子,我只是个凶手!”伊万又接着说起来。“对凶手是不能要求言词华丽的......”他忽然不知为什么补充了一句,接着便苦笑起来。

   检察长显然感到慌张,弯腰对审判长说了句什么。法庭成员急忙低声交换起意见来。费秋科维奇全神贯注地听着。大厅在寂静中期待着。审判长忽然醒悟过来。

   “证人,您的话是不明白的,而且是难以成立的。请安静下来,如有可能,请接着讲...... 如果您确实有话要说的话。您能用什么证实您的话呢呢......假如您不是在说胡话的话?”

   “问题就在于我没有证人哪。斯梅尔佳科夫这条死狗不会从阴间把供词装在大信封里寄给您。应该不断给您大信封,不过一个也就够了。我没有证人...... 也许他可以算一个。”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您的证人是谁?”

   “阁下,他长着尾巴,不像样子!Le diable n’existe point! 2别理他,他是个无用的小鬼。”他忽然收起笑容,有些保密似的补充说。“他准是在这儿,可能就在这张物证桌下面,不在那儿,能在什么地方呢?请您瞧我,听我说;我对他说,我不想沉默,他却对我讲灾变......糊涂!喂,请把坏蛋放了......他唱颂歌,因为他轻松!跟那个醉鬼唱‘伊万上了彼得堡’一样;我为了两秒钟的欢乐宁愿去走完一千万亿乘一千万亿公里。您不了解我!哦,你们这儿一切都是多么蠢哪!喂,把我抓起来代替他!我来这里总是要做些什么嘛...... 为什么,为什么,不论什么都这么蠢......”

   他又开始缓慢而若有所思地环顾起大厅来。但全场已骚动起来。阿廖沙本想跑到他身边,可是法警已抓住了伊万的一只胳膊。

   “这是怎么回事?”伊万喊起来,瞪着法警的脸,忽然抓住法警的两肩,狂暴地把法警摔到地板上。这时警卫赶过来,把伊万抓住,伊万疯狂地嚎起来。带他出去的时候,他嚎着,喊着一些不连贯的话。

   法庭里乱成一团。我无法有条不紊地叙述下去,因为我自己当时也心情激动,未能冷静观察。我只知道平静下来以后法警挨了训斥,尽管他有根有据地对上司解释说证人一直是健康的,一个小时前他有些头晕的时候名医看过他,直到进大厅前,他说话一直是连贯的,因此无法预见到后来发生的任何情况;相反,是他自己坚持一定要出庭作证的。可是在人们多少平静下来恢复正常之前,紧接着又爆发了另一场风波:卡佳小姐的歇斯底里发作了。她大声喊着,哭着,可是不肯离开,挣扎着,央告着不要把她带走,忽然她对审判长喊道:

   “我还有一件物证,刻不容缓......刻不容缓!......这张纸,是信......拿去,快读,快!这是这个坏蛋写的信,就是这个坏蛋,这个坏蛋写的!”她指着米佳。“是他杀的父亲,您马上就可以看出来,他给我写信说要怎样杀死父亲!方才那个人是病人,有病,震颤性谵妄!我已看到他病了三天啦!”

   她拼命地这么喊着。法警把她伸给审判长的那张纸接过去,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捂住脸,开始无声地抽泣起来,浑身哆嗦着,不敢出声呻吟,怕被带出大厅。她交的那张纸就是米佳在京华酒馆写给她的那封被伊万认为可以数学般准确地证明米佳是杀人凶手的信。咳,人们正是承认了它的数学般的准确性,没有这封信的话,米佳也许不会被毁掉,起码不会被毁得这么可怕!我再重复一遍,把握住细节是很难的。我现在还觉得当时的一切都乱成了一团。审判长一定把这个新文件马上告诉了法官、检察长、辩护人和陪审团。我只记得开始提问卡佳这个女证人的情况。审判长客气地问卡佳心情平静下来没有,卡佳急忙喊道:

   “我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我完全可以回答您的问题。”她补充说,显然仍然非常担心法庭会因为什么原因不肯听她的证言。法庭请她详细些说明这是一封什么信以及她是在什么情况下收到的。

   “我是在血案发生前夜收到的,他是前一天在酒馆里写的,也就是说是在他犯罪前两天写的。瞧,信是写在一张什么帐单上!”她气喘吁吁地喊道。“他当时恨我,因为他下贱堕落,跟了这个骚货......还因为他欠我这三千......哦,他因为卑劣地侵吞了三千卢布而恨我!这三千卢布是这么回事——我请你们,我求你们听我说完:在他杀父亲三星期以前,他一天上午到我这儿来。我知道他需要钱,而且知道为什么需要——就是为了勾引这个骚货,带她远走高飞。我当时知道他已背叛了我,想抛弃我,那时我自己给了他这些钱,自己提议让他汇给我在莫斯科的姐姐。给他钱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脸说他愿意什么时候汇都可以,‘过一个月也可以’。哎,他怎么会不明白呢,我这是在对着他的眼睛说:‘你需要钱好背叛我跟那个骚货去,那就给你钱,我自己给你,拿去吧,要是你那么不知羞耻肯拿的话!......’我想揭露他,那么结果呢?他拿了,他拿去跟这个骚货在那儿一宿就挥霍光了......可是他明白了,明白我什么都知道,我请你们大家相信,他当时也明白我给他钱是考验他是不是无耻到肯拿我的钱的程度。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看着我的眼睛,他全都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可是却拿走了我的钱!”

   “说得对,卡佳!”米佳忽然喊道。“我看过你的眼睛,明白你在羞辱我,可是我还是拿了你的钱!鄙视我这个无耻小人吧,全都鄙视我吧,我罪有应得啊!”

   “被告,”审判长喊道,“您再说一句话,我就下令把您带出去。”

   “这笔钱折磨着他。”卡佳急急忙忙地继续说。“他想还给我,他想过,这是真的,可是他为了这个骚货也需要钱。所以他就打死了父亲,可是并没有把钱还给我,而是带着她到那个农村去了——在那儿你们抓住了他。他在那儿把打死父亲抢来的钱挥霍光了。在打死父亲一天前,他给我写了这封信,他是在喝醉的情况下写的,我当时马上就看出来,他是为发泄仇恨写的,而且知道,肯定知道我不会给任何人看,即使他杀了父亲。否则他就不会写了。他知道我不想报复他、毁掉他!可是你们读读吧,仔细读读吧,请仔细些读读吧,你们会看到,怎样杀死父亲,父亲的钱放在什么地方,他事先在信里全写了。看看吧,请别疏忽,那儿有一句话:‘只等伊万离开就去杀。’这就是说,他事先已做了周密考虑。”卡佳幸灾乐祸、阴险狠毒地提示法庭说。哦,可以看出来,她对这封致命的信认真读过,反复研究过,连里面的每个细微的地方也没有放过。“他不喝醉是不会给我写这封信的。不过你们看看吧,什么都事先写出来了,完全跟他后来作案的情况一模一样,全部行动计划都在这里!”

   她这么拼命地喊着,当然已不顾一切后果了,尽管不言而喻她也许一个月前已预见到这种后果了,因为当时她可能就恨得浑身哆嗦着幻想过:“是否在法庭上宣读这封信?”现在她什么都豁上了。我记得这封信好像马上就被书记官当众宣读了,并且产生了震撼人心的印象。法庭问米佳是否承认这封信。

   “是我写的,是我写的!”米佳喊道。“不喝醉是不会写的!......有许多原因使我们互相仇恨,卡佳,可是我发誓,我是怀着恨爱你的,而你对我却不是!”

   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绝望地搓着手指。检察长和辩护人开始交叉提问。问的主要是这样的问题:“是什么动机使您刚才隐匿了这份文件,提供了精神语气完全不同的证言?”

   “不错,不错,我方才说谎了,说的全是谎话,违反了荣誉和良心,不过我方才想救他,因为他那么恨过我,那么蔑视过我。”卡佳像疯子一样喊道。“哦,他非常蔑视我,从来都蔑视我,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吗,他从我为了感谢他借给我钱给他磕头那一刻起就蔑视我呀。我看出来了...... 我当时马上就感觉到了,可是我长久不相信自己的感觉。我有多少次在他眼睛里看出来:‘当时毕竟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哦,他不懂,他丝毫不懂我当时为什么跑去找他,他只会疑心下贱勾当!他只会用自己的心去猜度别人,他以为人全都跟他一样。”卡佳气得咬牙切齿地说,她已怒不可遏。“他之所以愿意跟我结婚,只是因为我得到了一笔遗产,只是因为这个,只是因为这个!我总疑心他是因为这个!哦,他是一只野兽!他终生都相信,我一辈子都会因为曾主动去找过他而在他面前羞愧得浑身发抖,他可以为这件事永远蔑视我,从而称王称霸。这就是他要跟我结婚的原因!就是这么回事,完全是这么回事!我曾想用爱,用无限的爱去战胜他,我甚至想忍受他的背叛,可是他并没有明白,什么也没有明白。难道他会明白什么吗!他是一个恶棍!这封信我是第二天晚上收到的,是酒馆的人送来的,而上午,那天上午,我还想宽恕他一切,一切,甚至他的背叛!”

   当然,审判长和检察长安慰了她。我相信,他俩也许甚至感到羞愧:竟趁她狂怒之机听取了这种自白。我记得,我听到他们对她说过:“我们理解您的沉重心情,请相信我们是有感情的。”等等,等等。可是他们毕竟从一个歇斯底里发作的失去理智的女人那里得到了证词。最后,她异常清晰地(这种清晰的头脑即使在精神非常紧张状态往往也会出现,虽然转瞬即逝)描述了伊万这两个月为了拯救哥哥这个“坏蛋和凶手”几乎要发疯的情景。

   “他折磨自己,”她喊道,“他总想减轻哥哥的罪行,他对我承认他自己也不喜欢父亲,也许他自己就希望他死。哦,他严于律己,他非常严于律己。他用良心折磨自己!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把我看成自己唯一的朋友,每天来找我,跟我谈。我能做他的唯一的朋友感到荣幸!”她忽然两眼闪闪发亮,像向谁挑战似的喊道。“他去找过斯梅尔佳科夫两次。有一次他来对我说:‘如果凶手不是哥哥,而是斯梅尔佳科夫(因为这里人们都在瞎猜,说是斯梅尔佳科夫杀的),那我也可能有罪,因为斯梅尔佳科夫知道我不喜欢父亲,也许会以为我希望父亲死。’于是我就把这封信拿出来给他看,他就彻底相信父亲是哥哥杀的了,这就把他完全摧毁了。亲哥哥是弑父凶手——他受不了!一星期前,我看到他因此病了。最近几天,他坐在我那里说胡话。我看到他精神错乱了。他边走路边说胡话。人们在街上看到过这种情况。莫斯科来的名医应我的约请前天给他检查过,并对我说他已接近谵妄。这都是米佳这个坏蛋引起的!他昨天听说斯梅尔佳科夫死了,他那么震惊,以致精神失常了...... 这全是这个坏蛋引起的,都是为了救这个坏蛋!”

   啊,不言而喻,能这么讲话,这么坦率地倾吐心声,也许一生只能有一次,例如走上断头台临死前的一分钟。卡佳这么做,一方面因为她有这样的性格,另一方面因为她所面临的是这样一个时刻。这仍然是那个敢作敢为的卡佳:当年为了救父亲,她不顾一切去找那个年轻的渔色之徒;刚才为了多少减轻一些米佳所要受到的打击,她一个高傲贞洁的姑娘,在广大听众面前,牺牲少女的脸面讲述了“米佳的高尚行为”。现在她似乎也在牺牲自己,但已是为了另一个人——也许只是现在,仅仅此刻,她才第一次完全感觉到、认识到这另一个人对她多么可贵!他供认杀人的是他,而不是哥哥,她忽然意识到这会毁掉他,她为他心胆俱裂,便牺牲自己去救他,救他的荣誉,救他的声望!但有个可怕的想法掠过脑海:她描述自己跟米佳从前的关系时是否对米佳有所诽谤——这是要考虑的问题。不,不,她喊米佳因为她磕头而蔑视她的时候,并非有意诽谤他!她相信这一点,她深信也许从这次磕头开始,憨厚的当时还崇敬她的米佳就开始耻笑她,蔑视她。正是由于高傲,她才决定用爱缠住他,用歇斯底里的矫情的爱缠住他,因为是从受到伤害的自尊心出发,所以这爱便不像爱,而像报复。哦,也许这矫情的爱会发展成真正的爱,也许卡佳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可是米佳背叛了她,使她的心灵深受侮辱,心灵不肯宽恕他。报复的时刻突然降临,这个倍受侮辱的女人心中那么长久痛苦地积郁的夙怨突然一下子爆发了。她出卖了米佳,但也同时出卖了自己!而且,不言而喻,她刚把心中的积愤倾吐完,紧张情绪一消失,她便感到羞愧难当。于是歇斯底里又发作起来,她倒到地上,又哭又喊。她被架走了。架走卡佳的当口儿,格鲁申卡喊叫着离开座位向米佳奔去,所以人们没来得及拦住她。

   “米佳,”她喊道,“你的那条毒蛇把你毁了!她在你们面前暴露了真面目!”她气得浑身哆嗦着对法官们喊道。根据审判长的手势,她被架出了大厅。她不肯服从,挣扎着要回到米佳身边。米佳也喊起来,要冲到她身边去。他们俩都被制服了。

   我想来看热闹的太太们该满意了:这热闹是丰富多彩的。我记得,接着是莫斯科来的那位名医出庭。好像在这之前,审判长就派法警去吩咐给伊万医疗护理。名医报告说病人正处在谵妄最危险的发作状态,因此应当马上把他送走。回答检察长和辩护人的问题时,名医证实说患者前天就找他诊断过,他当时就警告说谵妄很快就要发作,可是患者不愿治疗。“他的神智肯定不是处于健康状态,他自己就向我承认,说他睁着眼看到幻影,在街上常遇到各种早已去世的人,撒但每晚到他那儿作客。”——名医结尾说。提供完证言,名医就离开了。卡佳提交的那封信归入物证里。合议庭商谈以后决定继续进行法庭调查。卡佳和伊万所意外提供的证言纳入记录。

   我不描写下面的法院调查了。而且其余证人的证词不过是重复或者肯定以前那些证人的证词,尽管各有各的特点。不过我要重复一句:所有这些证词都将集中在检察长的起诉词里,这篇起诉词我马上就要讲到。听众全都心情激动,都为最后这场风波所震撼,都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着结局、检辩双方的发言以及宣判。费秋科维奇显然为卡佳的证词所震惊。而检察长却喜形于色。法庭调查结束后,宣布休庭,休庭几乎持续了一个小时。审判长终于宣布开始法庭辩论。我们的检察长伊波利特开始发表起诉词时,好像恰是晚八点整。

 

 

 

附注:

1. 这是古罗马民众对政府喊的口号。

2. 鬼再也不来了!(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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