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璞集

先连载陈殿兴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两部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和《罪与罚》,然后再介绍他写的俄国作家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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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伊万 ·七

(2016-07-23 15:02:15) 下一个

                           七、再会斯梅尔佳科夫

 

   斯梅尔佳科夫这时已经出院。伊万知道他的新居:就是在这座歪歪斜斜的小木房里。这座小木房进门有两套住宅,中间隔着门斗,玛丽亚跟妈妈住一套,斯梅尔佳科夫单住一套。谁也不知道他是根据什么条件住在这里的,是白住还是付钱。后来人们推测,他是作为玛丽亚的未婚夫住在这里的,暂时是白住。母女俩都很尊重他,都把他看成是比自己高的人。伊万叫开门,在玛丽亚指引下往左拐,直接进了斯梅尔佳科夫的住宅。房间里壁炉是用瓷砖砌的,烧得很热。墙上糊的是浅蓝色壁纸,这些壁纸已破裂不堪,在壁纸下面的缝隙里蠕动着多得可怕的蟑螂,所以沙沙声不断。家具十分简陋:靠墙放了两条长凳,桌子旁边摆了两把椅子。桌子是木板做的,但上面铺了一方带玫瑰花图案的桌布。两个小窗户的窗台上各摆了一盆天竺葵。墙角神龛里供着圣像。桌子上摆着一个瘪得很厉害的小茶炊,托盘里放着两个茶杯。不过斯梅尔佳科夫已喝过茶,所以茶炊已熄灭...... 他坐在桌子旁边的长凳上看着笔记本在划什么。墨水瓶放在旁边,一个插着蜡烛的铸铁矮烛台也放在旁边。伊万根据斯梅尔佳科夫的脸色断定他已完全康复。他的气色好些了,也胖了些,鬈发已挺立起来,鬓角也抿光了。他穿着一件花哨的但又旧又破的棉睡袍,鼻梁上带着一副眼镜,这是伊万以前从未见过的。这个微不足道的情况竟使伊万感到加倍生气:“这个畜生,还戴上了眼镜!”斯梅尔佳科夫慢慢抬起头来,透过眼镜凝神看了看来访者,然后轻轻摘下眼镜,从长凳上站起来,但态度并不那么恭敬,甚至有些懒怠,他所以要站起来,只是为了要保持最低限度的礼貌,否则就要失礼了。这是伊万瞬间的想法,这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主要的是斯梅尔佳科夫的目光,他的目光十分凶狠,不友善而且甚至傲慢,那意思好像是说:“干吗瞎溜达,上次不是全讲好了吗,又来干什么?”伊万勉强控制着自己。

   “你这里好热。”他说完,站在那里,解开了大衣扣子。

   “请脱掉吧。”斯梅尔佳科夫说。

   伊万脱下大衣,扔到长凳上,然后用哆哆嗦嗦的两手端起一把椅子迅速放到桌子旁边坐下。斯梅尔佳科夫先坐到了长凳上。

   “首先,这里是否只我们俩?”伊万严厉急切地问道。“有没有人会听到我们的谈话?”

   “没有人会听到,您自己看到了:中间隔着门斗。”

   “听着,亲爱的,上次在医院见面我走的时候你说要是我不说出你善于假装癫痫发作,你就不对侦查员全部公开我们在大门旁的那次谈话,你干吗要这么说?全部是什么意思?你当时怎么想的?你是威胁我吗?我跟你有勾结吗,我怕你?”

   这番话,伊万说的时候十分生气,显然他要让对方知道他蔑视拐弯抹角,主张直来直去。斯梅尔佳科夫两眼凶狠地闪了一下,左眼眨了眨,尽管他照例说话克制,不紧不慢,但他立即决定回答,心想:“你想直来直去,那就直来直去好了。”

   “我当时的想法,我说那话的目的,就是您预先已知道您的亲爹要遭到杀害,您却把他撇下走了,免得日后人们对您的情感有坏的看法,也许您还有其他别的考虑,——这就是我当时答应不向官长公开的内容。”

   斯梅尔佳科夫说这话时,尽管慢条斯理,态度平和,可是他的语气里却可以听出一种强硬、凶悍和挑战的意味。他放肆地盯着伊万。伊万的眼睛最初一分钟甚至冒起金花来。

   “怎么?什么?你精神正常吗?”

   “完全正常。”

   “难道我当时知道要发生凶杀案?”伊万终于喊了起来,用拳头狠狠敲了一下桌子。“‘其他别的考虑’是什么意思?——说,坏蛋!”

   斯梅尔佳科夫沉默着,仍然用放肆的目光打量着伊万。

   “说,臭崽子,‘其他别的考虑’是什么意思?”伊万喊起来。

   “关于‘其他别的考虑’,我当时指的是您那时大概也希望您父亲死。”

   伊万跳起来,用拳头狠狠地打了他的肩膀一下,打得他靠到了墙上。他顿时满脸流泪说:“先生,打一个软弱的人可耻!”说完,他忽然用一条满是鼻涕的蓝格棉布手帕捂住眼睛,轻轻啜泣起来。这样大约过了一分钟。

   “够啦!别哭啦!”伊万终于又坐到椅子上命令说。“别使我失去最后的忍耐!”

   斯梅尔佳科夫从眼睛上把破手帕拿开。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每根线条都显示着方才所受的侮辱。

   “这么说,你这个坏蛋当时认为我和米佳串通一气想杀死父亲吗?”

   “我不知道您当时的想法,”斯梅尔佳科夫委屈地说,“因此您进大门的时候我拦住您,想在这一点上试探您。”

   “试探什么?试探什么?”

   “就是试探您愿不愿意您父亲快些被杀死。”

   最使伊万愤怒的是斯梅尔佳科夫顽固坚持不肯改变的这种放肆的口气。

   “这是你杀的!”伊万喊了一声。

   斯梅尔佳科夫轻蔑地笑了笑。

   “人不是我杀的,这一点您自己清楚。我认为对一个聪明人用不着再多说什么了。”

   “那你为什么当时对我产生了这种怀疑?”

   “像您知道的那样,只是由于恐惧。因为在当时那种形势下,我吓得直哆嗦,所有人我都怀疑。所以也决定试探您,因为假如连您也都跟您哥哥抱着同样的希望,那就一切都完了,我也会像一只苍蝇一样跟着完蛋。”

   “可两星期前你不是这么说的呀。”

   “那次在医院跟您谈话时,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认为您用不着费话就能明白,您自己也不愿直说,因为您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嘛。”

   “胡说!可是你得回答我,一定要回答:我为什么会使你的下贱心灵产生这种卑鄙的怀疑?”

   “杀人——您是无论如何不能干,而且也不想干的。可是希望别人干,您是希望的。”

   “你说得好坦然哪,好坦然哪!可是我为什么会希望呢?我图什么呢?”

   “图什么?遗产哪!”斯梅尔佳科夫恶毒地甚至有些报复地接过话茬说。“因为父亲死后,你们哥儿仨每人差不多可分得四万卢布,也许还要多些;要是费奥多尔先生跟格鲁申卡小姐结婚的话,格鲁申卡小姐婚后会立即把财产转到自己名下,因为她很不傻嘛;这样,父亲死后你们哥儿仨连两卢布也分不到。当时离结婚还远吗?真是千钧一发啊:只要格鲁申卡小姐一点头,费奥多尔先生就会拼命跟她跑到教堂去。”

   伊万痛苦地控制着自己。

   “好吧,”他终于开口说,“你瞧,我没有跳起来,没有揍你,没有打死你。接着说下去:这么说,在你看来,我是怂恿米佳去干这种事咯,指望他去干咯?”

   “您怎么会不指望他去干呢,因为他杀了人,会被剥夺贵族的一切权利,名衔财产都会被剥夺,然后去流放。这样,父亲死后他应分得的那份财产就留给了您和阿廖沙先生咯。你们俩平分,每人得的就不是四万,而是六万咯。您当时一定指望米佳先生去干!”

   “我容忍你胡说八道!听着,坏蛋:假如我当时指望过谁的话,那当然是指望你,而不是米佳,我发誓,我甚至预感到你要干坏事......当时......我记得我的印象!”

   “我当时也想过,只有一分钟,您也指望我,”斯梅尔佳科夫嘲笑地咧了咧嘴,“所以当时您在我面前更加暴露了自己,因为您既然已预感到我会干,而您又离开,这就好像准确地告诉我:你可以杀害我父亲,我不妨碍。”

   “坏蛋!你竟是这么理解的!”

   “一切都是通过您去不去切尔马什尼亚看出来的。这还用说!您准备去莫斯科,您父亲再三请您去切尔马什尼亚一趟,您拒绝了!而仅仅因为我说了一句蠢话,您却忽然同意去了。您那时为什么同意去切尔马什尼亚?既然不去莫斯科,而去切尔马什尼亚,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听了我的一句话,那就是说,您是期待我做什么的。”

   “没有,我发誓,没有!”伊万咬牙切齿地喊起来。

   “怎么会没有呢?否则,您听了我当时对您——您是您父亲的儿子——说的那些话,您首先就会把我送到警察局去惩处......起码当场就会打我几个耳光,而您呢,相反,丝毫没有生气,立即友好地完全听从我的极其愚蠢的话去了。这么做是荒谬的,因为您应当留下保护您父亲的生命...... 我怎能不得出自己结论呢?”

   伊万皱着眉头坐在那里,两个拳头痉挛地顶在膝盖上。

   “不错,遗憾,我当时没有打你几个耳光。”他苦笑了一下说。“当时拽你上警察局是不行的:没有人会相信我,而且我也没有根据告你,可是打耳光......唉,遗憾,我没有想到:尽管禁止打耳光,我也会把你的狗脸打得稀巴烂。”

   斯梅尔佳科夫带着几乎是欣赏的神态看着他。

   “在通常情况下,” 斯梅尔佳科夫用他曾站在费奥多尔餐桌旁边跟格里戈里争论信仰问题并气他的时候所使用过的得意洋洋的学究腔调说,“在通常情况下打耳光现在的确是被法律禁止的,所以人们现在都不打了,而在特殊情况下呢,不仅在我国,而且在世界各地,即使在最彻底的共和国法兰西,也都照旧打呢,像在亚当夏娃那个时代一样,而且永远不会停止,而您在当时那种特殊情况下却没敢打......”

   “你学法国话干吗?”伊万用头指了一下桌子上的笔记本。

   “为什么我不能学呢,增加知识嘛,我想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到欧洲的这个天堂去转转哪。”

   “听着,坏蛋,”伊万两眼发亮,浑身哆嗦起来,“我不怕你指控,你愿意告发我什么告发去好啦。假如说现在不揍死你的话,那只是我怀疑这桩罪行是你干的,我要把你拖到法庭上去。我还要揭露你!”

   “我看你还是沉默为好。因为我一身清白,您能告我什么,谁信您?只要您一开始行动,我就把一切情况全讲出来,否则我用什么办法保护自己呢?”

   “你认为我现在怕你吗?”

   “尽管我现在对您讲的这些话,法庭不信,可是公众信,您会无脸见人。”

   “这又是‘跟聪明人谈谈也有益’吗?”伊万咬牙切齿地说。

   “您说的完全对。但愿您做个聪明人。”

   伊万站起来,气得浑身直哆嗦,穿上大衣,再没有跟斯梅尔佳科夫说什么,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快步走出了房间。傍晚的清新空气使他精神振作起来。一轮明月在天空明亮地照着。他心里各种想法和感受在翻腾着,像一场可怕的噩梦。“现在去告发斯梅尔佳科夫?可是告他什么呢:他毕竟是无罪的嘛。相反,他倒会指控我。真的,我当时为什么到切尔马什尼亚去了呢?为什么?为什么?”伊万问着自己。“不错,我当然在期待什么,他说的对......”于是他又第一百次回忆起在父亲家里最后一夜他走到楼梯上去偷听父亲的动作,不过这次回忆使他痛苦得不得了,像万箭穿心一样,站了下来:“不错,我当时期待过这个,这是事实!我希望过,希望的就是父亲被杀!我希望过父亲被杀吗,希望过吗?......必须杀死斯梅尔佳科夫!......要是我现在不敢杀死斯梅尔佳科夫,那我就不值得活在世上!......”伊万没有回家,直接到卡佳那儿去了,他的样子使卡佳吃了一惊:他像疯了似的。他把自己跟斯梅尔佳科夫的谈话一字不漏全告诉了卡佳。无论卡佳怎么劝他,他都不能平静下来,一直在屋里踱着,断断续续地说一些奇怪的话。他最后坐到桌旁,臂肘支在桌子上,两手托着脑袋,说出了一个奇怪的看法:

   “要是杀人者不是米佳,而是斯梅尔佳科夫,那我当然就是帮凶,因为我怂恿了他。我是否怂恿了他,我不知道。可是只要人是他杀的,而不是米佳,那我当然也是凶手。”

   卡佳听完这话,默默站起来,走到写字台前面,打开上面的一个小匣子,拿出一张纸来,放到伊万面前。这张纸就是后来伊万对阿廖沙说的“能数学般准确地证明”父亲是米佳杀的那份文件。这是米佳喝醉后写给卡佳的一封信——就是他在野外遇到阿廖沙回修道院的那天晚上写的。阿廖沙对他讲了格鲁申卡在卡佳家里侮辱卡佳,他跟阿廖沙分手后,就急忙去格鲁申卡那里;不知他看到格鲁申卡没有,可是深夜他到了京华酒馆,在那儿喝了个酩酊大醉。于是就要来笔和纸,写下了对他具有重要意义的文件。这是一封满是狂言乱语、罗里罗嗦、语无伦次的信,就是说,是一封“醉信”。就像一个喝醉了的人,回到家里,异常热烈地对妻子或者家里什么人讲他刚受了什么侮辱,侮辱他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坏蛋,而他自己又如何好,以及他要如何报仇——话讲得老长老长,语无伦次而且激动,用拳头敲着桌子,流着醉汉的眼泪。写这封信用的纸,是酒馆给他的一块肮脏的劣等书写用纸,背面记着什么帐目。显然滔滔不绝的醉话写不下了,米佳便把最后几行写在已经写过字的地方。这封信的内容如下:

 要命的卡佳:

明天我要弄到钱,把你那三千还给你,那就永别了,性情狂暴的女人;永别了,我的爱情!我们结束吧!明天我要向所有人去弄钱,假如弄不到,我向您保证,我就找父亲去,打破他的脑袋,把他枕头下面的钱拿来,只要伊万离开就可以办到。我去服苦役,三千要还给你。你要宽恕我。我向你深鞠一躬,因为我在你面前是卑鄙小人。请宽恕我。不,最好不宽恕:这样我和你都会轻松些!去服苦役也比接受你的爱情强,因为我已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你今天已有了过分清楚的认识,你怎么会宽恕呢!我要打死偷我钱财的贼!我要离开你们大家到西伯利亚去,为的是不想见到任何人。也不想见到她,因为折磨我的不仅是你,还有她。永别了!

又及:我写的是诅咒,可是我崇敬你!我听到我的胸膛里的声音。还剩下一根弦在响。最好把心分成两半!我要打死自己,可是先要打死那条狗。从他手里夺回三千,掷还给你。尽管我在你面前是卑鄙小人,但不是窃贼。等着三千吧。在狗的褥垫下面,系着粉红色缎带。我不是贼,我要打死偷我钱财的贼。卡佳,别用轻蔑的眼神看我:米佳不是窃贼,是杀人凶手!杀了父亲,毁了自己,为的是堂堂正正地站着,不忍受你的傲慢。而且不爱你。

    又又及:吻你的脚,永别了!

又又又及:卡佳,祈祷上帝保佑人们给我钱。这样就不会流血啦,否则就要流血!打死我吧!

                                                                                      你的奴隶和敌人  ·卡拉马佐夫

   伊万读完文件站起来时已深信不疑了。这就是说,人是大哥杀的,而不是斯梅尔佳科夫。不是斯梅尔佳科夫,也就不是他伊万啦。这封信在他眼里忽然获得了数学般准确的意义。在他看来,米佳的罪行已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顺便说说,伊万从来没有怀疑过米佳会跟斯梅尔佳科夫同谋,而且这跟事实沾不上边。伊万彻底安心了。第二天早晨,他回忆起斯梅尔佳科夫和他的嘲笑时只有轻蔑的感觉了。过了几天,他甚至感到奇怪:他怎么会为斯梅尔佳科夫的怀疑而感到苦恼难受呢。他决定忘掉他,蔑视他。这样过了一个月。关于斯梅尔佳科夫的情况,他再没有向任何人打听过,只是偶尔听说过两次,说他病得很重,精神不正常。“结果会疯。”——年轻医生瓦尔温斯基有一次这么说过斯梅尔佳科夫,伊万把这话记住了。本月最后一星期,伊万自己开始觉得身体很不好。他已找卡佳从莫斯科请的、开庭前赶来的医生诊治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跟卡佳的关系达到了极端紧张的程度。他俩像互相钟情的敌人。卡佳对米佳的怀恋,虽是转瞬即逝,但却很强烈,已把伊万气得要完全发疯了。奇怪的是,直到我们描写的阿廖沙从米佳那儿来到卡佳家里所看到的最后一幕,伊万一个月以来从来没有听到卡佳对米佳的罪行提出过疑义,尽管她不断怀恋米佳(他对这一点非常痛恨)。还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他觉得他恨米佳一天比一天厉害,而且他明白不是因为卡佳怀恋他才恨他,而是因为他杀了父亲才恨他!他自己完全感到并意识到这一点。可是在开庭前十天,他却去找米佳,提出逃跑的计划——这计划看来早就考虑好了。这里除了促使他采取这一步骤的主要原因之外,还因为斯梅尔佳科夫曾说过大哥被判刑对他伊万有利,因为这样一来他和阿廖沙分得的遗产数目将会由四万增加到六万。斯梅尔佳科夫的这种说法刺痛了他的心,他决定自己牺牲三万组织米佳逃跑。从米佳那儿回来的时候他的心情非常忧郁不安:他忽然开始觉得他希望米佳逃跑不只是为了牺牲三万以求得心里坦然,而且还有别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在心灵深处我也是同样的凶手呢?”——他问过自己。一种遥远而灼热的回忆使他心神不宁。主要的是这一个月他的自豪感受到可怕的损伤,不过这等以后再说...... 却说跟阿廖沙分手回来抓起自家的门铃绳后,伊万忽然决定去找斯梅尔佳科夫,是因为他胸中突然烧起来的一股特别的怒火。他忽然想起来卡佳方才当着阿廖沙的面喊:“这是你,只有你一个人要我相信他(即米佳)是凶手!”想起这一点来,伊万甚至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要她相信过米佳是凶手,相反,他从斯梅尔佳科夫那里回来还曾怀疑过自己是凶手呢。相反,是她,她当时把文件拿出来证明大哥是凶手!而她现在却忽然喊:“我自己到斯梅尔佳科夫那儿去过!”她什么时候去过?伊万一无所知。这就是说,她并不完全相信米佳有罪!斯梅尔佳科夫能对她讲什么呢?可怕的怒火在他心里燃烧起来。他不明白,半个小时前他怎么会放过这些话,没有当时对她喊起来。他扔下门铃绳,动身去找斯梅尔佳科夫。“这次我也许要打死他。”——他路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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