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虎上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小时我也叫有文艺范的老师提溜上台瞎吼过那段京剧。自己更常梦想着找只傻老虎叫我打打,当个杨子荣式的”小英雄”来改变自己出身不好的命运。可惜家乡没有老虎可打,几十年后家乡好不容易出个“周老虎”,还叫人家打了假,这都是后话。
本文中的“打狗上山”则是我们自己的真实童年故事。
曾经很富裕,成分很高的外婆家住在离我家50里外的大深山里。离最近的公路还有好几里翻山越岭的小路,路边住的人家都养着看家狗。和外婆家就一小山梁相隔的一爱好打猎的人家居然养了三只凶猛的猎狗。
在哪些不正常的年代里,身为教师的父母不便在年节时去探望外婆。这探亲送礼的任务就自然地落在哥哥和我的身上。作为女强人的外婆,一生特别注意对子女们的教育,她把俩儿子六女儿都培养的个个品学兼优。虽然外婆家成分比我们家还高,但也有舅舅,姨姨靠过硬的技术在远方作着重要的工作。一个姨姨在朝鲜战争中还是志愿军总司的机要发报员。连我报考大学的志愿书里在政治一栏也把他们的名字写入其中。孝顺的舅舅姨姨们也常给外婆寄来各种当地买不到的好吃好用的物品。这好吃的东西也成了童年的哥哥和我愿意走那50几里路,冒着被烈狗咬伤的风险去看外婆的动力。
每次去外婆家前,除了妈妈要为外婆,舅舅,表哥家买各种礼物,我和哥哥还要做很多细致的军事准备工作,那些准备绝对不比杨子荣上威虎山前所想所做的少。总之好吃但又怕狗的我俩绝不想在还没吃上好东西前把自己的肉捐献给这几里山路上的烈狗们。
在那没有坦克巡航导弹的冷兵器年代里,我们自制了狼牙棒(头上钉了钉子的木棒),为我们常不离手的弹弓在河滩上找了四大裤兜大指头大小的圆石子(打得最准又最有杀伤力)。研究了路上要遇到的几家的狗的资料和我们的攻防策略。两兄弟背着装着礼品的背篼,扛着狼牙棒,塞满石子的裤子就像日本兵的马裤,雄赳赳地上路了。现在在想想这咋就有点去西天取经的画面感。
没有钱买车票而且那时时有时无的公车也不靠谱,几十里的公路都是靠我们自己的11号车去丈量的。饿了吃点自带的干粮,渴了喝点岩缝中流出的甘泉。当然我们最怕的就是这最后的几里山路。快到有狗的第一家前,我们都要先休息一会。首先得把背篼里的东西好好固定一下,兵法云“走为上“,但“走“时决不能丢盔卸甲,因为背篼里是我两吃好的的资本。其次检查我们狼牙棒上的钉子直不直,弹弓的胶皮绑的牢不牢,松紧一不一样,石子能不能随时掏出来,还得试试本来已经很准的命中准头,…。兄弟俩再次明确了防守分工后才又上路。
前几家的狗都是一些普通的看家狗,看着全副武装的我们,也就像过去的民团一样干嚎嚎一会,不远不近地追随我们一段距离后也就收兵回营了。最难对付的就是这家猎人的狗,多而训练有素可比74师。我们一般选择躲避战术弃路而走路边的一条小水沟。但一旦被狗发现,我们就马上冲回大路因为在大路上防守猎狗比躲在沟里更容易。哥哥虽只比我大三岁,处处则以大人自居,老是保护着我。他挥舞着狼牙棒在前面形成一道防线,我则在他后面伺机用弹弓打狗的脑袋。山里的狗见棒并不怕,躲着棒照向前冲,我们的恐惧感也越来越重,歇斯底里地骂着狗,但丝毫也没敢放松防守。好在弹弓子最后打中了领头狗的脑袋,狗“嗷”的一声,攻击停顿了一下,没见过外部世界的它们似乎在想这是什么秘密武器呢,然后就“嗷嗷”逃回家里。
其后的几天里,我们兄弟俩就吃着外婆,舅母,表嫂用吊着的鼎罐做的各种好吃的山味肉和饭菜,外婆给我们而舍不得给她孙子们的糖果,点心,罐头,在火塘里烧的土豆,红薯。白天跟着表弟在山里疯玩,晚上围着火塘,望着上边熏得红红的滴着油的腌肉,缠肠,血豆腐,豆腐干等各种各样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的年货,给表弟们讲我们那“大城市”的故事,…。
几天后,我们得回家了。来时的背篼里又装满了外婆家给我家的礼物。有次送礼回家前外婆把我两叫到她自己的屋里,塞给每人两块钱,在那个年代,我们那岁数,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外婆一再吩咐我们不要让妈妈知道。最后表兄送我们走完有狗的那段山路,又一次艰巨任务完成了。
拿着两块钱回家的哥哥一分不用地把钱藏了起来。我则没经受住同学的怂恿,拿了一毛钱买了一副最便宜的扑克,和同伴玩起来。可惜保密不严,叫妈妈知道了。
“扑克是你的?”
“是“
“哪来的钱?”
“放学路上捡的”
“去,出去再给我捡一次!“
…
“知不知道我们的家规?“
”知道“
”知道是什么?“
”任何时候都不能说谎。“
…
“知道就好。现在,你们的钱我给你们保管起来!“
我这攥得流汗的钱,连带哥哥还没划开的两张票子就被妈妈保管起来了。不过,妈妈用她那一月37元的工资养活我们一小家,确实不易。我们兄弟一点怨言也没有。
这就是我永远望不了的”打狗上山“故事。
对了,下次回家,得向妈妈要回她替我保管的那两元钱。还得向哥哥道歉由于我没经受住严刑逼供,让他也受到了巨大的经济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