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踪

本人有残疾,退休后回忆一生平凡,记下来以打发无聊,并望与网友共享。
正文

十七章

(2016-04-14 18:58:42) 下一个

美国印象

 

       当地时间六月二十五日中午他俩抵亚特兰大。还在飞机盘旋时,就只见下面一片墨绿,偶然有几幢矗立的高楼和团团银光反射(后来才知道是停车场),要在墨绿中才搜得到些许房舍。走下飞机,随人流涌到外国人入关的窗口,一个穿制服的白人老妇在给旅客解释着什么。他拿出字条,指着我们不懂英文一行讯问。老妇口中喃喃,示意他俩排队并一直站在旁边,不时向他笑笑。轮到他俩时,老妇跟签证的黑人妇女叽哩哇啦一遍,那人和蔼地对他笑一笑,他忐忑的心顿时放下。老妇望着他连说几句生硬的汉语北京?他以为问是不是北京人,回答四川。老妇依然北京,北京,他才明白是问从什么地方来,说出香港广州。老妇摇摇头,用手指比了个摊开的动作,他才想起刘棘交待过入关要出示机票,赶紧从挎包中取出机票。签证官看了看,便在申报卡上盖章,签字。老妇ok"之后又拗口一句汉话很好

       老妇继续领着他们到电梯前,按钮,陪他们走进去。出来又走了一段路,到行李认领处。指点他们从大转盘中取下行李。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已把手推车拖来,帮他们把箱包放上去。到通关口,他自觉地排到长列后面。老妇示意跟她走,到关口台前,跟里面的妇女说了几句,递上他们的申报表。那妇女挥挥手即让他们通过。老妇又帮他们把两个箱子放上安检传送带,顺利通过,到个自动扶梯前,指着下面地铁,地铁两句,满脸堆笑地目送他们走向扶梯,才转身离去。

       走出地铁车厢,张西望,不知去路。一黑一白的两妇女来到面前说话。他只好又祭出不懂英语的法宝。俩人示意他们跟着,上自动扶梯,过通道,似乎又回到安检的地方(其实不是,模样相仿而已)。莉惊叫一声。他向白人妇女出示请问电话在什么地方?的英文。对方领他到一柜台前跟里面的人哇啦了几句,像是要借其工作电话。那人摇头拒绝。白妇带他左转右拐,终于找到公用电话,替他投币,拨通了棘的手机。他说不出所在位置,要棘问旁边的洋妇。两人叽哩一阵,又把话筒给他。棘说洋妇承诺送他们到机场某出口,叫棘去那里会合。三人一路走到,棘夫妇迎面跑来。洋妇对他们满足地笑笑。棘感谢之后,他又补了一句撒克欲。棘瞪他一眼,往停车场的路上才提醒他,英语里的谢谢一定要带N,即生克欲,否则会被误会成骂人。难怪先前对第一个接触的老妇说了几个撒克欲,没有任何反应。天呀!人家对他们如此善意,竟然回赠令人不快的粗话,岂不罪该万死?

       女婿开车,到一越南小餐馆吃河粉。开头觉得味道不错,加入一种盘子里盛的闻着很香的菜叶(口感不好),以及挤了些柠檬汁进去,反倒不好吃。

       餐馆所在的地方不像是大街,车来车往,没有人行横道,走路的随意穿越。他一见车来,赶紧停下。开车的反倒摆手让他先过。这与出国前那种司机趾高气扬,撞死不负责相较,是何等天壤啊!

       佐治亚大学位于亚特兰大东边个多小时车程的阿森斯。棘住的公寓均是两层。她那二楼的套房约60平方,虽然只有一间卧室,客厅的开间很大,摆张床四个人肯定住得下。然而入住的合同约定二人,物业便不允许追加长住者。棘夫妇在小区内另租一屋,每月200美金,晚上过去睡觉。

 

       亚城的纬度比会理高,天气却热得多。公寓周围都是森林,湿气重,雨后更觉闷热。天晴时,微风拂来,特别在林间小道漫行,顿觉凉爽。无论黑人、白人,路上相遇,总要嗨!打声招呼,面露微笑。反倒是黄皮肤黑眼珠的同类见到,还不理睬。有天他在阳台上浇花,楼下一个漂亮的金髪女郎开车经过,便从车窗里对他笑容挥手。他也报以微笑和嗨!棘夫妇上班后,他们一般都会踅入森林散歩。浓阴蔽日,古木参天。要在中国,只有原始森林才有此景象。林中不时有伐倒的松木横卧,笔直长数十米也没人来斫断,似是让其自腐肥土。枝枝杈杈更没人理会。他们几次想从森林中绕出,按顺时针和反时针方向兜回住所。但森林边沿不是网球场,就是围着的游泳池。有一处显然是托儿所,几个孩子在嘻戏。带孩子的阿姨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林外的马路一般没有人行道,路网交叉,初来乍到辨不清方向,只好原路反回。

       那地方可能是个居住区,周边好几个公寓。各个公寓的房屋样式,墙壁色泽全不相同,很容易辨识。公寓周围是森林。看起来是随着人口增长,住宅需要才把林地开辟出来,而不是像中国那样在空地上建屋,再在周围植树。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空地。一般公寓都有网球场、游泳池。马路对面的公寓还有足球场,环境更好。似乎全住着白人。附近就有幼儿园或托儿所。在马路边走难得碰到行人。只有出来遛狗的,相遇时早早就把狗链收紧,直至拉住脖颈,以免他们被死盯着的,凶悍的狼狗吓着。公寓里恐怕一半的人家养狗,早晚大都牵出来遛。始终没见过路上、路边或草坪里有狗屎,亦未听到过狗叫。大约连狗也养成了良好的习惯吧!

       有天他俩顺着马路走了很远,来到像是集镇的地方。路边是一家家的超市、书店、餐馆、加油站等。每家占地都很宽。特别是店前均有花圃、停车场,店徽、店名的广告牌,汽车出入口标志。快餐店侧面的车道立着一大块牌子,上面有该店各种汉煲、饮料以及套餐的照片,全都标有价格。顾客可以坐在车内,对着牌下的通话器报出要买的种类。里面ok,ok"之后,车行到店后的窗口交钱或刷卡,所点的食品和一叠餐巾纸就送到你手里。不下车便完成购买过程。

       一天,刘棘说实验室要开会,轮到她带吃的,安排爹妈做十个人的凉面。他们中午准备妥贴。棘四点钟开车来拿。不一会儿,打电话回来,说带去的凉面已一扫而空,而且还有两个人未到。众人都夸好吃。有人强烈要求第二天还要吃。有的要刘棘学会做法,今后一轮到她派餐就做给大家。这种工作集体,又是他闻所未闻。

       天黑得晚,棘晚饭后往往带他们逛商店。有个好大的五金建材卖场,从砖瓦水泥到木板铁钉应有尽有。据说当地人多自己购地建房。差什么材料现用现买,各种规格型号俱全。抵得上是装配。不必备好料才开工。

       无论晚上出去,上午出去,总会碰到穿短裤背心的女青年或赤裸上身的男士在林间跑步。不少男女牵着各式各样的小狗或牧羊犬散步。女婿九点多还要去游泳。人们哪来搓麻将的时间。

       有天棘把他俩载到湖边散步。家里,车中都是空调,大自然中反倒闷热。绕湖一圈他就汗流不止,上衣背湿。湖岸的树丛中有许多垂钓的。棘站在一个黑人青年旁边观战。那人把刚拽起来的一条大鱼慷慨相送。棘邀请其与爸妈合影。那人丢下钓竿,笑嘻嘻地站过来,还跟棘攀谈。原来是佐治亚大学的清洁工,要棘洗出照片后给其一张。见到那只花花绿绿,重约斤把的猫鱼抖动得难受,他要棘把它放生。便绕到一处湖湾,钓鱼人视野不及,放鱼入湖。怎奈沙滩水浅,鱼折腾了几下,翻不过身子。他拣一树枝去拨,鱼乘势猛拍尾翅,把泥浆溅到他脸上衬衫上。最终拍入深处,摇头摆尾而去。

       他也学会了上网,自然是棘先设好程序,只需一点鼠标就能进入。比如万维、华夏、南方、新浪网等。还调得出在家里时一直订阅的《南方周末》。棘买的电话卡,打回国内每分钟6分钱。他便随意跟亲友们越洋通话。为了他们消磨时间,棘经常租回不少磁带、光碟。比如在国内的禁片《天浴》、《活着》,以及风行不久的《寻枪》、《洗澡》等等均一一过目。还看了周润发主演的《阿郎的故事》。这样的日子也算过得了。

       周末去植物园。其内的树木比公寓旁森林中的高大。有的几人合抱,旁边立个标牌。棘翻译一个铜牌上的英文,是为纪念代表佐治亚州在独立宣言上签名的某人而植。据说偌大的植物园只有几名雇员,全靠志愿者轮流着每周来服务一两次。园内车道交错。有几处划出横线停车的地方。尽管是假日,游人稀少,车位也空着许多。开在里面的商店、饭馆,价格跟外面差不多顾客寥寥真不知如何赚钱。一个庞大的玻璃温室看得人眼花缭乱。好些奇花异木,棘看了英文翻不出中国名称。园内除小路边、树荫下随处有木椅、石凳供人歇脚外,倒处有饮水龙头,口渴即解。不像国内,非得买纯净水或进茶馆不可。当地有很多类似的游憩场所,均不收门票,分散下来,每一处的游客就不多了。

       第一次进沃尔玛。货物琳琅满目,价格也不贵(不乘以8.27换算成人民币的话)。比如当年会理十元一斤的油桃,才几十美分一磅。西瓜两三块钱一个,足足有十多二十斤。生姜却贵得吓人,不到三两的一块,计价一元四毛多。这里的顾客主要是低收入者。工作人员也大部分是黑人。他见一黑人大汉,牵着个小女孩经过儿童玩具区,女孩拿起一个造型夸张的布娃娃,亲了又亲,显然爱不释手。大汉却向她解释着什么,把布娃娃放回原处,匆匆拉着女孩离开。女孩仍回头恋恋不舍。他顿时掠过刘棘幼年时拉着他在玩具摊前的同样镜头。那时的确买不起,只好用各种各样的说辞哄她。收银员是个黑人姑娘,拿起菠菜,却不知道名称,问了旁边另一个年长些的才从价目表上找到,敲入计价。美国的黑人胖子很多,据说跟喜欢吃麦当劳之类垃圾食品,少吃蔬菜水果有关。姑娘可能从未吃过菠菜?最不可思议的是女婿拿的一瓶葡萄酒,收银员硬要看驾照(相当于身份证)才结算。他们四个都是成年人,一眼就能瞄出来(不许卖酒给18岁以下的)。这也太死板了吧!超市里的日用品大部分是中国造。那天拿了一手推车的东西,主要是够吃一周的食品,穿用的也不少,汽车后备厢都塞满了,才122美元。

       “沃尔玛离他们住的地方太远,非驾车去不可。周围的环境熟悉后,他们步行20分钟,可以到Kroger"著名的零售连锁店。这是个价格比沃尔玛稍贵的超市,顾客大多是白人。买十件以下的物品,可以自助付款。即将商品上的条码对着付款机的窗口一晃,里面的一声,屏幕上便显示品名、金额。把货品放到旁边的购物袋里。末了,按屏幕上的No",显示合计金额。把钞票或是硬币塞入相应的缝里,或是刷卡,机器就吐出小票和找补的零钱。除非机器出了故障,招呼工作人员来处理,没人监控你的付款情况。

       “Kroger还能兑零钱。美国人不知道是什么习惯,商品单价总要带0.09,比如1.992.49等等。每次购物用现金支付,都要找些硬币回来。尤其是一分的硬币,几个月下来就一堆。走到兑币机前,按屏幕上的相应指令,把硬币倒进金属框,里面就哗哗哗地响起来,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跃,直至停住。按下结束的指令,右上角的缝里就会出一纸条,列明钱币总额和扣出8.9%手续费的金额。可以凭这张条当现金在超市内购物。他觉得好玩,把第一次不受理退出来的两枚硬币再次投入,机器缝里居然吐出$0.02的收据,没有手续费。看来机器也像美国人一样,不计较小的得失。他和莉每次买老年人票,均没被要求出示证件或挡驾。回想起来,占那点小便宜,你又赢得了什么?人们经常说的素质,岂不是自叹弗如。

       首次去Kroger是棘领着穿过林子,买好东西原路返回。第二次他和莉买了点豆芽,试着顺马路绕回来。马路对面有几家店,想过去逛逛。但有红绿灯的路口,人行横道面对的指示灯总是一张白色的手掌。马路上方一直是绿灯,车子穿流不息。他心想这灯是不是坏了。也没见有人过马路。回去问棘,才说路口的电线杆上有按钮,行人一按,指示灯才变。果不其然,隔天亲身体验,绿灯变红,对面的手掌变成人走的动画,两边的驾驶员在停驶的车中给他俩行注目礼。由于走路人少,路边的人行道不宽。经过商场、机关的路口,见有车出来,他们都会习惯性地停下让车。而无论你离口子两三米,还是已到面前,车子都会煞住,你不走司机会摆头或手示意你先走。

       

       第一次品尝地道的西餐是个周末,一个叫雷恩的自助餐馆。远远就见到路边跳跃的花兔,举着木牌,对来往的车辆又叫又晃。棘说木板上写着每客7.8元,欢迎就餐。他们从开空调的车里出来,一鼓热浪,马上冒汗。刚才广场气象显示牌的气温是F99度。而装兔的女郎却裹着一身斑马状的毛皮外衣,头上扣着竖起两只长耳朵的兔帽,岂不热得要命。原以为只有在中国才有路边拉客吃饭的现象,在发达的美国照样,而且用如此残酷的方式。

       进入餐厅,向门内的柜员告出四位。被引导一桌旁。环顾四周,几乎座无虚席。取牛排、烤肠要排队。他面对几十上百种菜肴、果品、点心却无从下手。挑了几样听说过的比萨、意大利通心粉之类,却难以下嚥。牛排倒生不熟,绵扯扯的,咬开还有血。莉吃了一点点就对所有盛在盘子里的倒了味口。他最感兴趣的是土豆,用锡箔包好烤出来,味道跟小时候用子母灰捂出来的差不多。要不是棘建议他少吃点,尽量尝些别的,光吃土豆也能饱。尝是尝了好几样,啥东西都带点酸味,但又酸得不正常,甚么都不好吃。四个人含税吃了33元,又给了4元小费。以此间的工资物价比倒是便宜。要是乘以8.27可值不得。

 

       

       刘棘同学王建的妈妈张阿姨,从国内来了半年,邀请他和莉参加教堂举办的美国独立日晚餐会。他俩按其吩付准备两个菜,一个凉拌鸡,一个炒土豆丝。五点半棘开车送他们到张的住处,等教堂的车来接。

       王建家住的学生公寓,租金只及校外住的一半。比棘住的虽然稍为简陋,但厨卫俱全,加上张阿姨能干,收拾得清爽有条理。卧室和客厅各放一张单人床。客厅的沙发是垃圾箱旁边拣的,坐起来丝毫不比新的差。

        六点过接送的面包车来了,只有七座。有一对带婴儿的夫妇,丈夫见挤就自动提出不去了。原来是法律规定坐车不能抱小孩,要把婴儿椅用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节假日警察又查得严,父亲只好让位给孩子。开车的中年妇女十分亲切,对搭车的人反倒口口声声谢谢。一路找话题跟车内的人交谈。莉尽管坐驾驶室,仍旧晕车,对人家的主动搭话爱理不理。他赶紧声明莉左耳穿孔。小宁(司机自我介绍叫宁一心)笑呵呵地说那我得提高声音啰!随即大声跟莉说话。到达目的地,小宁介绍前来迎接的她先生,一个高廋的帅哥。张阿姨说小宁是佐大畜牧学院的研究人员,丈夫是医生,均来自台湾。两口子都热情礼貌。餐后在空地上举行庆祝仪式时,两人搬来椅子,要他坐下,指指另一张这把给刘妈妈留着。(彼时莉与张阿姨上厕所了)又找来几对老年人,有湖南的、山东的、银川的,相互问好搭讪,十分友好。

        此前把所带的食物摆到屋子里的长条桌上,他才发现中国人的小气。他以为自己带去的自己吃,两个小饭盒只装了一半。美国佬带的却是大盘大碗,鸡肉也是大砣大砣。他们带得少,还可用第一次参加,不知底里为由。张阿姨已经参加过多次,也只带了一盒凉拌粉丝。聚餐者大半是中国人,年轻的留学生看样子什么也没带,完全是蹭吃。回家说起,棘承认当年才到美国,也是每周去蹭吃。要不是老美大方,都像他们那样带一点点,就只有用教堂供应的牛油面包和饮料充饥了。也可能华人都知道老美带得多,少带点以免浪费。

        吃完后主持人把大家召集到前面提到过的空地。临时由汽车拖来的平板车成了舞台。牧师为美国祈福。大家低头默祷。预订的表演者上台或唱或跳。每个节目都赢得了热烈的掌声。约半小时后,仪式结束。各人提着自己坐的折叠椅到一高坡草坪上,等待夜幕降临,观看从阿森斯市内放的烟花。烟花总共现了15分钟。前14分钟都是一枚一枚地放。待到集束的花朵爆发,璀璨的夜空闪亮,人们欢呼雀跃时,便嘠然而止。比起国庆节中国城市的燃放,又是小气多多。然而,乘着小宁的面包车回程中,路上却堵得够呛,说明人们还是顶在意的。

        早就听说美国志愿者组织的强大。今次有所领略。这些教堂积极份子均是志愿者。仪式中间不断派发传单。仪式结束时,下次活动的举办时间、内容、分工等等就印好送到每个人手里。天擦黑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曾见她与丈夫带一婴儿)拿着塑料板到每个人面前要求签名。签完后她都笑迷迷地说声生克欲。看来,美国人的身体强健,一是得益于酷爱锻炼,一是爱笑。心态使然也。晚餐会上,他还见一亚裔女青年,左脚跛的程度跟他差不多,模样一般。一个小帅小帅的白人伙子一直牵着她的手,亲蜜极了。

       小宁和他的摆谈中很认真地宣讲基督徒的博爱。说起当年她的婆母来照顾她生孩子,不幸查出癌症,住院医疗等费用几万美元,她与丈夫才工作不久,哪来这么多钱,只好一直欠着。待把婆婆送回台湾,料理完后事回来,到医院商量分期付款时,才知道教会已经把帐全结了,而且是哪家教会都不清楚。她们全家都十分感动,从此便积极参与教堂的志愿者服务。后来棘到王建家接他们,问起小宁的丈夫名叫郑大林。棘说认识认识,九七年刚到美国的时候,郑经常开着车来帮忙。

       小宁说这里的中国人很多。佐大教授中的中国人都喜欢用中国人。有个王博士,手下三名小老板都是华人。其中两个雇的工作人员全部是华人。从前教科书上读的英国是日不落帝国。实际上现在华人才是日不落。

 

       一个星期天,他和莉按约仍到王建家,再坐教友专门来接的车去做礼拜。这是雅典城华人基督教会举办的主日崇拜。一行六人乘坐的面包车到达教堂时已经九点三刻。教堂外停了好几辆车。一个年轻人打开教堂门,请大家鱼贯而入。几个年轻人忙着装麦克风、幻灯机。坐定后,张阿姨抱着一大摞聖经,发给每个人。十时整,担任领会的林小姐(约二十多岁,马来西亚裔,在佐大念书,丈夫是安徽人)带着大家默祷。然后就着幻灯放的教材,插入一些个例讲了神的属性,比如超然性、无限性,全知全能全在等等。一个钟头的讲解,听众尽管哑然,究竟懂了多少,不得而知。因为像他旁边一个沈阳来的老妇便不时与邻座交谈,对主讲人十分不礼貌。林小姐面目清秀,纤纤玉体,和蔼可亲。她的先生坐在第一排洗耳恭听,当妻子读到聖经的几章几节时,就转过身来,请大家翻到第几页。这次礼拜只有不到三十人,据说是最少的一次,因为包括教会主要成员在内的许多信徒,应邀到邻州的某教堂做礼拜去了。为此惹得沈阳那个赵姓老妇不满,下来就去质问领会,说是岐视,没有通知她去。这个人应该是受过洗的,可见其信仰也不纯粹。

       林小姐讲毕,进入崇拜程序,轮流唱歌。宁一心的女儿,一个高挑漂亮的高中生弹风琴伴奏。领唱的包先生嗓音洪亮。他对幻灯放出的五线谱盲然不知,奇怪的是竟然跟得上曲调,没太走音,似乎与神心有灵犀。一首歌罢,由林小姐领着众人读一段诗,再唱一首。进入证道程序,一个秘鲁到美国的华裔讲自己的心得体会。她自我介绍父母是广东人,在家中讲广东话,来佐大后才学着点普通话。因而讲得很吃力,不时夹杂英语。听众中的大学生又替她翻译过来。临走,张阿姨要他带一本聖经回家读,开车接送他们的张女士又给了四本杂志,他俩满载而归。听讲过程中,张阿姨给他们一人送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散会时几个男孩在抢桌上的饼干。他才明白那天小宁说张阿姨是教会的招待(他以为是召集人)没错。比如头次印发的安排中,当天的招待姓仲和姓李,可能都到邻州去了,才由张阿姨顶替。每次印发的安排中都有上週奉献$·····”的数字。他问张阿姨是不是都得捐款。张说国内来的老人在当地没有收入,可以不捐,她就从没捐过。后来读了聖经,才知道基督徒都应该把收入的十分之一作奉献,怪不得教会如此有钱。在美国,车开不远准能见到教堂,星期天人们都赶着去做礼拜。

       做完礼拜,回到王建家,张阿姨硬要留他俩午餐,说要陪着耍一天,还要他们去参观她的菜园。她介绍说,学校雇人把闲置的农地开垦出来,分成两三平方的小块。学生及家属向管理办公室申请,每年三月份分地,在所分的地上标出申请人的宿舍号码就由这家人下种、管护和收获。秋后十一月不能再种,交回管理处,第二年三月又重新分配。须续种的也要重新申请,且不会分给你上年种的那块。他俩考虑到天气热,张阿姨又当了半天的招待,不便让她再操劳,苦苦推辞。张便把早晨刚摘来准备款待他们的黄瓜和四季豆相送,一个个硕果,可想见莊稼肯定不错。张阿姨保证她种的是绿色食品,没用化肥农药,全靠周围林子里腐烂的树叶、果子作底肥。是的,这里的树林里倒处都是困山木,几十米长,伸伸展展的松、杉倒在地上,架在树杈无人收拾。松果遍地。松鼠、野兔窜来窜去。鸟雀啁啾。生态没得说。

 

       宁一心夫妇邀请他和莉周六到家里参加餐会。宁的大女儿开车来接。小车拐进一片坡地的丛林里。一幢小楼座落在浓密高大的树木中间。女子在车上按钮后,车库门缓缓升起,直接把车开进去。库里即有通向厨房的后门。从车上下来的五人垮上门外的台阶,脱鞋,见地上已经摆了六七双。美国家庭一般都有地毯,不用拖鞋,光着脚就行。推开小门,厨房宽大,一溜的灶台、洗菜池和箱箱柜柜。穿过厨房是餐厅,一个可以围坐十多人的长椭形餐桌,把屋子占据得很充实。主人招呼他们下了几级阶梯,来到客厅。按说客厅不少于30平方,但周围又是壁炉,又是书架、沙发、电视、音响,加上中间为客人准备的折叠椅,便显得拥挤。他俩被安排坐沙发。各人都找位子坐下。主人请大家自我介绍。从坐在前面的张阿姨开始,有湖北、湖南、四川、山东、台湾、南韩来的。除一对湖南的年轻夫妇(男的念数学博士,才来一年多;女的陪读,到此四个月)都是老年人。

       为了感谢男主人当年对棘的帮忙,他给宁的两个女儿各带了一件成都买的小工艺品,此前进门后,就私下塞给宁的小女儿,又对宁夫妇一再称谢。而夫妇俩竟然都声称不记得了。从几次接触中,这些教会人士真正是活雷峰,助人不图回报。

       这天的主要节目是看录相《耶稣传》,全部是汉语普通话配音,汉字字幕,而且拍得很清晰。接近三个小时的录相并没有使他疲乏,唯一的遗憾是沙发没有正对电视机,要侧着身子,莉又在视线前晃来晃去,他的颈子要随之扭动,殊觉不适。耶稣受难的故事本来早就听说过,今次观看,亦很感动。尤其是对话精炼,极富哲理,并无枯燥的说教。

       七点多开始吃晚饭。主食是摊饼,可以挑选几种生鲜的蔬菜和烤鮭鱼、火鸡丸子放在上面,拌点沙拉酱裹着吃。他第一次欣赏此做法,菜夹多了,裹不拢,只好盛在塑料盘子里用筷子送进咀。桌上摆着樱桃、提子、香瓜、西瓜等水果。后两种去皮,切成方块,有人夹入摊饼合着吃。他和莉却是饭后各品尝一点。还有馒头、包子、米饭,他们哪里还吃得下去。

       餐毕回到客厅略事休息,女主人说,我们看了录相,大家来分享一下心得。先由男主人带领作主题祷告。然后一个山东来的洪爸爸(教会里除称呼兄弟姊妹外,对年长者统称某爸爸、某妈妈)提问,不知天主教与基督教的区别何在。郑大林引经据典,从历史上的宗教沿革,到现代的流派分析娓娓道来。小宁也是言必称聖经某页某章某节,可见夫妇俩功底之深。除两人轮流主讲外,那对年轻夫妇也提了些有趣或有深度的问题。比如女的问,基督徒称死为睡着,因其已经永生,而不信教的人死便死了,不得永生,是否有些狹隘?小宁回答说,既然不信主,永生还有什么用,死便死了。郑更从哲学角度加上聖经原话,说明异教徒亦要受相应的审判,死后也要面对上帝,否定了教徒与非教徒在生死上的区别。郑的讲解既贯穿了聖经的精神,不拘泥于支言片语的结论,又能从普通人的想法中发掘人性脆弱,而且十分谦虚谨慎,觉不出半点高人一筹应有的骄傲。他感到,若是在彼长住,说不定亦会成为像郑那样的基督徒。

       年轻人又问,她接触聖经,参加活动数月,并未接到过任何神的启示,也没有获得感应,不知道为什么。郑答,耶稣不只一次告诫我们慎用神的启示、感应等词汇。自己信教三十多年,也从未有过启示、感应。但自己从心灵上信仰上帝,在权衡一件事的善恶时能从容面对,敢说这不是神的启示使然?在回应小伙子关于三位一体的提问时,同样用了高超的哲学语言,并引用了先哲的问答。他似懂非懂,矇矓中像是受了洗礼。

       这大约又是美国人精神生活的一面。普遍的安闲、活泼、单纯均来自主的心灵慰借。中国人的愁眉苦脸,的确是来自无谓的你防我,我防你;你想超过我,我必赶超你。旅美一趟,不虚此行。

       美国一般八月初开学。中旬的一个周六,张阿姨约他俩去教堂参加迎新晚会,主要是为初到的大陆和台湾学生提供社交园地并结对帮助。六点钟进去后,一人发一张纸片,自己写上名字,贴在胸前。参加过活动的是老朋友,为红边。第一次去的是新朋友,为蓝边。他俩有幸戴了红边的胸牌。大约六点半,晚餐开始。一人一份的纸盘里有一支鸡腿,一个卤蛋,几砣红烧牛肉,一些炒白菜、焖玉米、大米饭。加上一杯甜茶。所有的饮食都是教会出钱买原料,分给基督徒们做的。七点十分开会,由一漂亮的女主持人作欢迎寄语。接着,每次活动都领唱的包先生,配着幻灯打出的曲谱指挥大家唱《让赞美飞扬》。一个到美三年的安徽留学生讲信仰见证。历数其初来乍到,从无神论者到皈依基督的过程。说了半个小时。本次活动的主轴是台湾来的佐大李教授作旅美生活指南专题报告。其到美国已有二十年。从小到开车购物,大到生活目标确定,以及与人沟通,英语练习等,都结合切身感受,如数家珍。连他这个非学生都听得入迷。不少新朋友在做笔记。原定晚九时的茶点招待不得不推迟到十点一刻。吃完了,喝足了,志愿者们将没分完的饭菜一一用塑料袋装好,有谁需要可以随意取。没有用过的盘子也可以带走。还宣布了一系列的家庭结对计划,橄榄球观赏计划,参观农场计划等。分派专人负责留学生的交通、购物一应事宜。真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为了一家人住在一起方便,棘早就预定了公寓中两室两卫的一套,要等这家人腾房后搬入。美国的规矩与中国不同。中国人搬进二手房,由自己打扫,若是原先的住户邋蹋,只能自认倒霉。美国的却跟搬进新房差不离。他们这屋,原先住的是刘棘的同学,也是为了父母探亲才租的。父母不习惯,才耍了三个月就走了,各方面都未弄脏。但公寓方收房后依然重新粉刷了墙壁,水洗了地毯。据说交房时发现有间卧室地毯上有足球大一团黄迹。那同学承认是放的什么铁件生锈造成的。在场的管理员说要罚85元更换地毯。通行的是原住户交房前必须把屋子整理干净,否则就罚款用于雇人打扫,谁也不敢怠慢。搬家倒很顺利,棘请来两个同学伙子,负责床、桌等大件。小东小西他和莉早两天就收拾进一个个的塑料袋里,丢车上拉过去便成。苦的是打扫旧屋,尤其是厨房、卫生间。用专门的洗洁精把炉台、电炉炉芯擦了好几遍。马桶中的便渍,浴缸中的水锈,以及瓷砖、玻璃,用了一大瓶洗涤剂。两个人,加上刘棘下斑回来帮忙和最后把关花了一整天才完成。幸好棘去交钥匙时,管理员说看过,不查了,也不罚你的款。他惴惴不安的心才放下来。

       搬家那天,请两个小伙子吃晚饭。在一家中餐馆,仍然是自助,每客7.5元。棘进门时向收银员报的是四个学生,两个非学生。他问啥意思。棘说学生不交税,非学生交税,是餐费的百分之七。餐馆内大大小小二十张桌左右,可以容纳百名顾客。各样海鲜、冷菜、热菜、烩面、炒饭、点心、水果、冰淇淋上百种,一样尝点都不可能。莉只拣了两小盘,十多种。他吃了两盘主食和一盘水果,在去的人中属中等偏上。王建食量最好,单虾子就是两盘,把本吃回来了。这家中餐馆的味道比西餐好多,能吃个饱。一进门就听到中国话,老板伙计都是中国人,而且几乎都是女的,矮矮小小的南方人。据说有几个是课余挣钱的留学生。

 

       亚特兰大的奥运百年广场,是名气很大的地方,每天游客熙熙。广场面积应该跟天安门差不多,只是并不空旷。周围被高矮相间的建筑环抱,各俱特色。假山、流池、喷泉错落有致。绿草茵茵,任人流连。一会儿见个雕塑,一会儿有个铜铸,一会儿又是造型别緻的灯柱。还有专为儿童堆沙、攀岩、荡船、滑梯的区域。在中国应该叫公园,也不知为何称广场。特别有一处比篮球场略小的地方,一根根水柱配合着摇滚音乐从地缝射出来,有的窜起十几米高,有的冒到腰身就落下。孩子们或光着身子,或任衣服湿透,在水柱中穿梭嘻闹。大姑娘、小伙子更是忘情地手舞足蹈。广场的人行道均铺着赭色地砖。每块砖上刻着英文,据说是当年奥运捐款者的名字。这些名字被游人的靴底擦得锃亮。广场旁边即有CNN的总部。进去后迎接你的是大屏幕。棘安排的是买票参观其节目制作过程。排队不久售票处突然通知当天不再接待,只能预订第二天的票。他对此并不遗憾,懂又懂不起,看也白看,还不如省钱吃东西。

       然后来到可口可乐公司总部。虽说是总部,楼却不高。远远地就见一个红色的巨轮转动,轮内霓虹闪着英文可口可乐的大字,轮前是个小型广场,同样有喷泉、童话世界什么的。大楼前的入口处已经排了不少人。有穿制服的拿着喇叭,数着人数一批一批地放进去。门内一个大商场,人们光顾的目的不是买东西,自然只是经过。又是排队买票,柜台上立个牌子,三行字对应的旁边是$6,$4,$3。问棘。回答六到十一岁儿童3元,老年人4元,其它6元。他见棘手中只拿着一张20元的美钞,女婿说美国要65岁以上才算老年人,还耽心人家像国内那样查老年证。结果检票员票也不看,瞅瞅揹包里没有爆炸易燃物就放行。

       乘电梯上三楼,乃其博物馆。介绍它的发家史,制造工艺,装瓶过程。绝大部分看客并无多大兴趣,仅在奇特一点的古董前照照相而已。下到二楼,人头攒动。到一溜的饮料机前,均得排队,因为每个人都可以用一次性纸杯,品尝成百种可乐的各式味道。你若有兴,也可以干它几杯。难怪美国这么多大肚皮!最令人称奇的是一台巨大的饮料机,只消在接口处放入纸杯,面对的屏幕霓虹闪烁,从几米开外向你射来一根水柱,旋又呈弧形流进纸杯后的玻璃缸里,缸体伸出到纸杯上的不锈钢管流出可乐,正好一杯。这种又享口福又看稀奇的玩法,怪不得吸引那么多游客。

       从可口可乐出来,肚子已涨得差不多了,赶紧厕所。两点了还没吃中饭。驱车二十多分钟到中国城吃重庆火锅。中国城名不虚传,店铺都是中国字号下面才有一行英文。店老闆、招待,即使不是黄皮肤、黑眼睛,也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或台湾话。火锅锅底5元,猪牛羊肉每盘2.9元,小菜1.9元,海鲜稍贵。四个人要了三荤五素和饮料,连税26元几。菜捞玩了,肉剩不少。味道是到美国后上馆子最好的。但凭良心说,要是在重庆、成都,竟然在会理,这家老闆恐怕卖不到钱,因为声明不放味精。

 

       听说他们到美,棘的社区朋友Muril邀请去家里做客。两夫妇应该六十开外,因为曾告诉刘棘已结婚38年。但女主人身材高挑,保养得体,看上去不到五十岁。男主人Hal大块头,大胡子,也不显老,据说是海军退役,在日本住了十一年,后在佐治亚大学工作,前不久才退休,仍参加一个电脑用户协会,经常自掏腰包外出开会,两口子顺带旅游。两个女儿,一个在CNN,一个在迪斯尼,照片上的模样都很漂亮。夫妇俩有三个自认的社区朋友。除棘外,一个马来西亚华裔女,一个印度小伙。女主人找出三人合影。一张是聖诞节照的,三人都抱着礼物,棘抱着双份,说是带给女婿一份

       他和莉从国内带来一张丝巾,莉手织三顶绒帽作为礼物。女主人马上把丝巾披在肩上,口中喃喃,笑容像个孩子。二人又分别试戴属于自己的帽子,桑克欲不停。然后介绍桌子上两个扎着彩带的篮子。一个篮子里有个玩皮的绒熊和几块巧克力,是送给他俩的。主人特别声明其中一块长长的产于比利时,说世界上数比利时的巧克力最好吃。另一篮装了两瓶酒和一个贺卡,卡上的英文是祝贺棘顺利毕业。以价值论,他们都大大地捞回来了。原先听说美国人直来直去,不讲交情。真正接触了,才发现是最大方,重感情,且礼尚往来的。比如与社区朋友,除了精神交流外,物质上都是付出,不图回报,要在中国人,会烦死了。

       女主人很健谈,同他和莉自然是语言障碍,但与棘一直说个不停,不时幽默两句,开小玩笑,发出爽朗的笑声。男主人稍沉默,但也耐心地回应棘的话。对他俩没有流露任何看不起的表情。进餐时,先是祷告,划十字。边吃边聊中说到老美不吃鸡脚而中国人爱吃,他想开个玩笑,说我们这么能吃往往廋骨嶙峋,而你们吃得少(男主人的饮食只有他的一半)却长这么胖,可能就是吃头、脚、下水的缘故。棘看看他,没有翻译,说老外不高兴别人说其胖。街头碰到大腿、肩臂的肉往下坠的大胖子(以黑人居多),他多看一眼,棘也会阻止。

       可能是棘事先对女主人说了他俩吃不惯酸的。招待他们的,无论土豆泥,烧牛肉,闷萝卜加小瓜还是烤馅饼,以及淋在食物上的酱,都没了先前西餐中惯有的酸味。他和莉觉得味道不错,第一盘各样挑了一小点,转碗就是一大盘,吃得很饱。想不到坐了一会儿,又端出冰激淋和一种烤饼面上涂果酱的热食。

       女主人多才多艺。墙上挂着几幅名画和她自己创作的油画。还领他们到地下室参观未完工的陶艺。房间收拾得有条有理。橱柜里摆满布娃娃之类,说是小时候的玩具。一张擦得亮亮的摇摇椅,说是外婆的遗物。从其年轻时的照片看,既是个美人儿,又是大家闺秀。这个家庭应该算是典型的中产阶级,不愁吃,不愁穿,有余暇旅游,从事艺术,交朋结友等等。这家人的房子跟先前去的台湾人家的差不多大。而客厅中初看连电视都没有,见他们聊兴稍减,男主人才过来,一按遥控器,橱门慢慢闪开,五六十吋的大屏幕显现。装饰布局十分简洁,多少体现了中外差别。

       临别棘邀Hal夫妇下周三到家里做客。女主人爽快地答应,而且说本要去教会聚餐,就把那里推掉了。单看人家那些银餐具之讲究(女主人说是结婚收的礼)他都犯愁。棘却胸有成竹地说我来安排

       他早几天就在筹划菜谱,毕竟是此生第一次招待老外,不知人家吃不吃得来他们做的味道。棘说无所谓,他们不吃我们吃。但这岂只是吃人三餐,还人一顿?棘五年来吃了人家多少餐?自己又实在拿不出甚么看家本领。心中不免怵惕。

       周三到了,两人进门就递上一个信封,面上写着他和莉的英文名字。抽出来是张卡片,满篇密密麻麻的绢秀文字,棘译出来尽是溢美之辞,足令受者脸红。女客又说朋友们称赞她披着他们送的纱巾漂亮极了等等。这就是美国式的礼貌吧!不过,美国佬很好答待。尤其是Hal有日本经历,筷子熟练得很,准备的刀叉基本没动。七样菜,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完全是家庭做法,三荤四素,连蒸鸡蛋也作为一道菜。土豆还很受欢迎。照着书上桂花土豆,但没有做像,那里的土豆水份太重,完全成了泥。女客赞不绝口,硬要他写出做法,由棘翻译了带走。Muril虽然吃得不多,亦每样都尝过。男客的确是认认真真地吃,说不上津津有味,一定也填饱肚子。

       两夫妇在阿森斯已经住了30年。据说一直维持与留学生做社区朋友。毕业离开了的,又重新结交补上。每年感恩节、聖诞节一定要办招待,生日要送礼物。席间Muril问他和莉喜欢美国的什么。他说安全。莉说美国人乐于助人。Muril说南方人是这样,北方人却不是。又问最不喜欢什么。他答,最不喜欢拿中国的收入到美国消费。

 

       那里的上班时间一般是早九晚五。有天到图书馆,九点半外面还只停了一辆车。一个妇女拿本厚厚的精装书,见到门旁标示牌周六的开馆时间为12:006:00,(当天恰是周六)便走到一排垃圾箱模样的铁柜前,掀开柜门扔了进去。他问棘,那人为何把这么好的书扔了?棘说哪里是扔,还书只消丢柜里就行。而且同城的图书馆联网,无论你在哪个图书馆借书,归还在任一图书馆都能消号。

       下午他们又来到图书馆。里面书籍、磁带、光碟应有尽有,可以随意取下来拉把椅子坐着看,柜沿就当书桌。也可以拿到附近的沙发慢慢读。还可以在一圈木椅的桌旁,围着讨论,只要不影响别人。尤其值得羡慕的是有百多台电脑。分为儿童、青少年和成年人区。不少孩子在打游戏。一对亚裔夫妇(或恋人)在上网。好些人在查资料。棘说这些都是免费的。图书馆门口坐个警察,楼上两三个工作人员均无所事事。没有谁的眼睛死盯着只是参观并不阅读的他们。他仨分别在木椅、沙发、桌边各休息一下,喝点水,上次卫生间走了。论面积,该图书馆可能有五个会理图书馆大,但全部是书、书架、电脑、桌椅等公用设施。没有什么办公室之类。工作人员就坐在厅内的柜台后面,办理借阅手续。末了还要桑克欲一声。

 

       从图书馆出来,又驱车到一购物中心。全是专卖店,东西比超市贵,但是名牌,质量有保障。他们看好一种维生素,打算带回国送人,一共拿了三瓶。走到付款处,收款的老太婆告诉他们,假若过一个礼拜,也就是九月二号的劳动节来买,可以节约百分之三十。他以为当天必须买够一定金额,劳动节才优惠,而且对方已打出小票,准备刷卡了。棘说要不了这么多,还是劳动节再买吧,把卡收回。人家又销票,耐耐烦烦地把药放回原处。棘与其交谈中,知道她当天还没一笔成交。他心想,有这样做生意的吗?劳动节再去这个中心,果然大部分商品打折。进先前那药店,售货员换了个小姐。他们拿了四瓶,等于有一瓶白送。

 

       美国的电影院不是中国那种大场子。进去是个大厅,正中环型柜台,卖饮料、爆米花之类。周围几个放映厅,分别显示不同影片的名称、画面及映出时间。只见一个个看客,一手拿纸筒盛的爆米花,一手端饮料。老美都喜欢边看边吃。观众席的扶手均有放杯子的圈,使饮料不至绊倒。票价每周二为1元,其余时间2元。他问棘为啥如此便宜。棘说这家影院在郊区,专放城里上映个把月后的老片,城里放新片,一张票要六七元。这也合理,钱多的赶时髦,没钱的忍一忍,推迟一下,不是同样欣赏吗!厅里的宽银幕、音响确实跟会理的不可比,大个大个的人仿佛置身你面前。棘说类似的影院在北京票价六七十元。他们进的那个厅,约有百十个位子,看的人不超过二十。棘说这还算多的,有次就她一个人包场,觉得阴森后怕。棘小时候看电影,见到恐怖镜头,赶紧缩下身子,闭起眼睛。不知如何锻炼出来的。

 

       棘的毕业典礼也在个周六。她早早地走了。离开会时间约半小时,女婿开车,尚未进入校区就堵得厉害。好不容易随着车流慢慢到达停车场,哪里还有泊位。东倒西拐找到个建筑工地,见几辆车乱停,也就效学着把车停在沙堆上。然后步行到开会的体育馆。几个学生在会场门口发说明书,校警也不阻拦。他们进去一看,场内的椅子空无一人。两边的看台人头攒动,只有接近主席台左边的三排座位空着。走近前才发现椅背上有标签,显然不是人们谦让,而是贵宾席。只好转了一圈,由左到右,才在离主席台很远的高处找到三个座位。

       九点半乐曲声起,但见左右两个入口走出两列人马。左边为首是个高大的黑人,举着一把剑;右边为首是个白人妇女,举着法杖。两人及随后的人皆着学士袍和各种各样的授带。队列在场中央会合,从座位中间留出的通道向前。最前面的十多人从左右两边的阶梯走上主席台,站在两排椅子前面。后面的数百人则各自站在场中的椅子前。然后做祷告,奏国歌。主持会议的教务长介绍坐在主席台前排的校长副校长和坐在后排的学院院长,以及贵宾席中的前任校院长。念个名字,主席台上方的大屏幕便现出此人打招呼的笑容。校长讲话、下面鼓掌。一个副校长宣读本次毕业生的人数。念到名字的博士及其导师挨个走上主席台,把手中的授带交给一个台上的领导。由领导和导师一道把授带举过博士的头顶,披在肩上。摄像机给个特写镜头。获得硕士学位的只是鱼贯通过主席台,没有单独镜头。学士们则不离开场内的座位。由教务长宣布各系或专业人数。毕业生们站起来,把学士帽上系的墜子从右边拨到左边,即算大功告成。

       队列入场时,他第一眼就认出女儿,她却东张西望寻找。直到进了场中间的过道,又回过头来,才与高举相机的他对视,挥手。主席台上特写的一瞬间,他握紧相机,按了两张。可惜相距太远,包括大屏幕,在取景框内都是模糊的。中午由他做东,请了导师和一道毕业的安徽女同学,同学的墨西哥男朋友也顺带叫上。导师不愿吃中餐,建议到个泰国餐馆。场面不大,味道也不怎么样。各点各吃,一人喝瓶半斤装的青岛啤酒,也就一百多,还给了15元的小费。

 

       说起这个导师,(美国通称为老板)。三个孩子,大儿子11岁,一对双胞胎女儿5岁。妻子中国裔但完全不懂汉语,且性格内向,不大与人交往。老板一年才挣六七万,五张嘴,经济上不得不精打细算。比如集体赴外地听讲,各出各的机票钱,老板爱替大家订票,好从信用卡公司得1%1.5%的回扣。但每年依然不忘捐款给基金会。学校办公室门口矗立的牌子上,就有当年募捐的指标,实收金额的箭头天天往上窜,常常是过不多久就完成任务。棘说老板们经常去献血。他问你献过没有。棘答一次也没有,我的血还不够呢。棘还聊起一件事,说是研究生们完成毕业论文后,都想外出旅游。同实验室的四川女生向老板请假,老板同意,但问了一句,你借我的钱是不是该还了?女生登时大怒,说老板太坏,不信任她。老板说我之所以信任你,才借钱给你,这是最大的好意,怎么问你还钱就坏了?又谈到有次两人争论王菲唱的某首歌是否剽窃了美国名曲,该女说不赢,把桌上的杯盘扫得满地。老板竟然一声不吭,进自己的工作间许久才出来,慢慢收拾地上的残杯碎片。后来跟棘几个人说,那天要是我也发怒,必然引起严重冲突,你看我隐忍一下,她不是现在干活也很卖力吗?莉问是不是所有的美国佬都这样。棘说就我们老板呀!换了我也容不下她,黄世仁倒拜杨白劳?

 

       与王建母子相约,到北卡及田纳西交界的大雾山国家森林公园。那里系落基山脉的一部分,山的高矮跟会理周围差不多,但全是植被,见不到黄土黑土。车开到一个高山宿营地,花14美金租场地,编号29,约60平米。内中一个大铁柜,说是所有的食品夜里必须入柜,以免狗熊闻到气味来觅食。一张长木桌,两边有固定的长凳,可以围坐十多人。铁架上支个两三尺长的炉槽和炉桥。可以生火烧烤。营地入口一间屋子里,堆满了一捆捆的劈柴。每捆十多二十斤。三元一捆,自由取用,自觉把价款丢在篮子里,没人守。他们上路得晚,路径又不熟,东找西找租好营地已快天黑,赶紧支帐蓬。周围宿营者已经掌灯,帐篷还未弄妥。旁边30号营地的一个老头来问王建有没有灯。他们亚根就没想过摸黑的事。老头说有多余的,主动把个气灯及电筒借给他们(第二天棘去还,方知老头是亚拉巴马的法官)。晚上用劈柴生起篝火。用自带的煤球(此球打火机一点就着)烤鸡翅,烤猪排,烤红薯,烤洋芋。莉拿手的凉面自不必说。张阿姨兴奋异常,说是此生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这样的享受。

       王建家没有帐蓬。棘事先从学校租了一顶大帐篷(12元),把自家的小帐蓬给张阿姨母子。这帐蓬睡六七人都没有问题,但带去的气垫床不宽,四个人挤,他在边边上身也不敢翻。本以为要失眠,谁知一会儿就入梦。中间醒了几次,听见蓬外似乎有野兽喘气的声音。毕竟瞌睡虫太凶,大天亮起床。

       野营对他来说不算第一次。住在如此舒适的环境里肯定是第一次。尽管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仍有设施完善的坐式厕所,水冲、盥洗、手纸,一尘不染。半点臭气也没有。他见一对白人青年,一人端一杯咖啡分别走进男女厕所,出来后继续呷着交谈。可见其观念中卫生间与厨房并没有什么不同。

       餐后驱车个多小时,到该山海拔两千多米的最高峰。从停车处走了二十多分钟爬到山顶。顶上一个数十米高的瞭望塔,可容三四人并行的旋转通道。据说塔上可以眺望美国七个州。但所见除黑黝黝的山峰和灰矇矇的云雾外,并没有好奇的景色,特别对于他这个山里来的人。只是塔下一面坡地像被山火掠过,却又笔直挺立的树木,就如香炉里燃剩的芊芊,使人有种森林骷髅的感觉。后来才知道那是被什么外国入侵的昆虫吃光了树皮的光杆司令们。连老美也没奈其何的小虫子,真让人恐惧。

       从山上下来,参观农场博物馆。陈列着上世纪初美国小农的家居什物、生产工具。回想起他在红格、益门目睹的农家,要在中国,好些物件还算先进呢!路上经过德国村印第安居住地等等,均如电影上似曾相识。印第安人头戴羽饰,一身盛妆与人合影,收取小费。路边摆满土特产,生意也不见得好。

 

       两家人结伴又一个双休日游海滨城市查尔斯顿。该城当年是奴隶中转、批发的港口。从非洲购得的黑奴大部分在此登陆。他们径直来到一个旅游服务中心。不少印制精美的宣传品任由取用。工作人员不厌其烦地回答游客咨询。他们事前没订旅馆,到咨询台以及打了无数个电话均报客满。终于订到一家房价低廉的旅馆,原来在个黑人区,人们对安全耽忧,去的人少。王建的车先到,知情后有些犹豫。他们到后,认为人多,住一夜不怕。其实,与国内住过的旅馆比,应该算星级了。两张大床,足够他家四口下榻。电话、电视、冰箱、空调、锅灶、微波炉俱全。床单、毛巾、浴巾洁白柔软,明显是刚清洗消毒的。他当晚竟然没有认铺,睡了个好觉。

       订好旅馆,快七点了,他们开车按照旅游路线图到就的海滩。哇噻,此生第一次看到,海天一色,灰蒙蒙的。天上黑云滚滚,电闪雷鸣,撒来几滴凉雨。莉吵着回去算了。他不断向主祷告,别让这第一次临海就成落汤鸡。果不其然,云被风向西吹去,雷电也乖乖地掩面。耶稣第一次向他显示神迹。他们在退潮的海滩上淌水,捞起裤脚,任海浪抚摸小腿。这里的海洋驯服得很呀!

       顺着海滩走啊走的,天完全黑下来。见岸上有霓虹闪耀,是个餐馆,六个人光着脚走进去。服务小姐立即挡驾,说必须穿上鞋,否则恕不接待。他们退出来,摸黑到一两里外的停车处穿戴好,又开车回到附近唯一营业的这家饭馆。一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称本已打烊,因他们先前来过,才留住厨师,给最后做菜。介绍菜点时还跟三个年轻人幽默几句玩笑。端上桌的虾、蚌之类,棘夫妇赞不绝口,他却没吃出什么好味道。值得一提的是,此行他们与王建家,除野餐自带的食物外,全是AA制,餐毕立即算帐。

       第二天七点就醒了,为了让孩子多睡,他和莉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到街上逛了一圈。也许是星期天,街上车辆稀少,公交车倒遇着几趟,巴士站有黑人候车。周围的清洁卫生与国内居民区差不多。倒处可见垃圾。蚊子特别凶,莉的脖子、脸上被咬,穿短袖的臂上叮着一只,一拍就是一包血。碰到个白人老头跟他打招呼,穿着脏衣服,扛个黑塑料袋,戴双黑乎乎的手套,勾着身子拣垃圾。不远处停辆破破烂烂的老爷车,车箱上几个鼓鼓的垃圾袋。而在旅游景点,收垃圾的普遍是漂亮的拖斗车,坐在前面的小伙干干净净,神气活现。

       经王建介绍,去海军博物馆,又一次冒充老年人买11元的门票,节约1.5元。岸边摆放各个时期的大炮、机枪。海里停着排水一千多吨的潜艇、二千多吨的驱逐舰、海岸护卫舰和四万余吨的约克号航空母舰。他们首先爬高上到航空母舰。甲板上停着轰炸机、歼击机和直升飞机。下面一共九层,可供二千多人起居。他们按照箭头指示,顶多上下了两三层,就弄得晕头转向。要是当年不知世事的小兵,乱窜肯定迷路。不过还是具体领略了机器设备、武力配置,以及官兵生活条件等情况。结论是难怪中国能够发射卫星,却造不出这种带机场的钢铁城。潜艇的空间比起水面舰艇,只能以一个字形容。他们从头到尾走了个对穿,不时低头,勾腰驼背夸过一个个的格间。水兵就睡在鱼雷上面,看上去像铺位,却是鱼雷架。想想不久前失事的库尔斯克号,水兵们闷死的情景,真是无助呀!

 

       美国总统卸任后,其家乡都会建一个中心,收藏其家庭和竞选、任职过程的文物,以供参观研究。卡特中心就在亚特兰大,是当地有名的景点。范围跟国内的公园差不多。小湖、草坪、溪流、树木环绕个图书馆样的建筑。建筑内有电影放映厅,专门播放卡特的生平事迹资料片。文物厅的墙上挂着与重要贵宾的巨幅合影,玻璃柜里陈列各国送的礼物。邓小平送的丝绸苏绣猫屏赫然在目,睁着蓝晃晃眼睛的小猫,仿佛要从两面透明的屏上跳下来,确是珍品无疑。此外大到匈牙利送的皇冠,小到某领导人送的看着寒酸的餐巾台布都是国家资产,任何人不可攫为己有。

       里面有一间据说按照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尺寸建造的房间,使无法进入白宫的人们也能体验一下总统生活。谁不想留个影,向不知底里者炫耀假的到此一游?他们正欲拍照,工作人员小姐过来制止。说是室内不可开闪光灯。当她确认该像机能够强制不闪光,并对着墙壁试了一次验证后才让他们拍。棘给爸妈按完一张,她还问棘要不要她帮三人来一张。中心不收门票,但进电影放映厅、陈列室、椭圆形办公室胸前须贴张标识,每张成人五元,老年人四元。从那天的游人数目看,这点收入支付一个人的工资恐怕都不够,而遇到的工作人员起码十个以上。处处是天鹅绒沙发、地毯,油光水滑的木漆家具,不锈钢把手擦得锃亮。工作人员除了走走瞧瞧,只有扎堆吹牛,与国内的人浮于事相像。在如此优美的环境里搞如此輕松的工作,太舒服不过。只是也枯燥无聊棘说。

       从卡特中心出来,棘打算领他们游科学会馆。路径不熟,转了几个圈都没找到。不小心把车逆行开进一条单行道。发现后赶紧拐进一个公司模样的甬道,里面门窗紧闭。棘留下爸妈在车里,到街上问路,好几分钟不回来。一个穿灰色制服的黑人青年,手持步话机,从屋内直向车走来。他心想一定是此处不准停车,来驱赶的,语言又不通,如何是好。那人却微笑着跟他们挥挥手,点点头走出甬道外。棘正好回来,与其搭话。那人又指又划。棘连连ok,ok",最后桑克欲,威尔慢去,进到驾驶室。那黑人青年又指引着倒车,转弯,直至挥手送别。棘说那人是该单位的保安,说在楼里见棘穿去穿来问路,主动下来解围。科学会馆里全是电子游戏,他不感兴趣,催棘去中国城午餐。到停车场又打不了方向,赶紧问旁边正下车的白人夫妇。那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妈妈显然答不上来。当爸爸的比划着告诉刘棘怎么走。他见女的勾下身子,从驾驶室内拿出一本地图,翻到一页指给棘看。真正负责到家了。要在国内,娃娃都照看不过来,谁还管你个陌生人认不认路。何况问者是个衣着并不光鲜的少数民族。在美的几个月中,他多次在公共场合遇到,只要你东张西望,就有人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助。美国佬的确爱管闲事儿。

 

       同春大哥的长女刘晓茵住在田纳西州的纳什维尔,邀请他们去过中秋。晓茵本是下乡知青,在广东的某农场与夫婿结婚后八十年代双双到美打拼。先在东岸硅谷附近开餐馆,仅仅是个夫妻店,辛苦极了,但也攒了些钱。本想扩大经营,见加州的餐饮业竞争日益激烈,便四处打听,选了偏僻的田纳西州盘下一个老美的餐馆,装修后成为当地五六十家亚裔餐馆之一。要在国内,那店面算是较大的,可容百十人。但在美国只能称小型自助餐馆,且档次最低,晚餐每客才6.5元。美国不知为什么,同一家餐馆,早、中、晚的价格递增。每份(客)悬殊一至几元。晓茵说每月原材料成本要一万,工资一万,房租三千,杂七杂八下来营业额至少三万才不亏损。说是刚来时还不错,每天收入两三千,眼下越来越不行。他们到的那天是周末,又逢田纳西大学与佛罗里达大学的橄榄球比赛,人人都去看球赛去了。中餐除他们四个下车果腹的外,另有两三个顾客。可见生意之清淡。晚饭晓茵执意要到另外的餐馆给他们接风,说是自己那餐馆太寒酸她先生要继续操持,便只带了儿子、女儿陪同他们开车老远去一家有龙虾的中餐馆。仍然是自助,每客9.9元。堂口和菜品自然与晓茵家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热闹非凡,第一盘龙虾吃完,晓茵的儿子再去就没有了。

       回到晓茵家里,她先生已经打烊回去并洗完澡了。夫妇俩说起目前餐饮业很不好做。大约是科技含量太低,什么人找不到工作都可以一试。那里的中餐馆普遍用老墨(拉美人),因其工资要求最低。她在纳什维尔买了两处住宅,一幢四万块的有四个房间。手下雇工四人住两间。另两间租给四个老墨,每人每月100元。她那住房在个别墅区。楼上客厅、饭厅、厨房、阳台和四房两卫。楼下一个很大的起居室,车库等等。算是殷实户吧?他们去了两对,安排一对住客房,一对住起居室里放的大床。那起居室久不使用,有些阴冷,还散发着霉臭,棘要去住。考虑到白天两夫妇要开车,他和莉便争着去了。床头是黑黢黢的壁炉。炉顶神龛样的长台上放了一溜的精装书,色泽显示很有些年代了。据说是前主人卖屋后留下的几十卷大英百科全书。不知道这些书换过多少主人。晓茵夫妇虽然来美十多年,但没有读过多少书。尤其是晓茵,语言表达都难。第二天带他们去逛商场,她的电子表要换电池,都让棘跟老美说。可想而知创业是何等艰难呀!

       大约此行还没睡过这种陋室,当晚他顶多只睡了三个小时。天亮后众人都没起床,他俩在小区内走了一圈。晓茵买成12万的别墅在那里算是最差的,不但老旧,占地和房前屋后的草坪、树木都比不上周围邻居。也许一家人忙的忙生活,忙的忙上学,哪有闲暇打理环境?夫妇俩看上去倒很合睦。她先生一空下来,就跟他们拉家常,而且不断变换话题,热情周到。儿子英俊,比一米七几的老爸还高半头,初中时曾获克林顿勋章,现时念高中最后一年,成绩也不错。而且经常帮爸妈跑外卖挣钱。晓茵说儿子从十二岁起就在餐馆招呼客人,以至老美经常给其小费最多。目前学校专门请田纳西大学的老师给部分学生补课,指导迎接高考。所谓部分仅限于该学生的父母非本州大学的毕业生,不但不收家长的补习费,还要每周给去听课的学生发十多块钱。按出钱的基金会要求办理。这又是多么不可思议。晓茵的女儿七岁,她说生孩子时所报的收入低于联邦贫困线,分娩住院的一切费用都不用出,奶粉、尿布之类也有人定期送来。好像这孩子就是为美国生的。女孩活泼可爱,又不任性傲慢,比起大陆有些娇惯的公主、太子,实在逗人喜欢。孩子的爸爸说,中国什么都可能赶上美国,但人的素质万万赶不上。倒转来,素质赶不上,整体的生活水平又怎能赶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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