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馋鬼。
这答案对也不对。
馋意味着需要,需要糖分,需要脂肪,需要蛋白质。
其实,人最馋的是蛋白质,谁让蛋白质是生命的基础?
馋蛋白质,就是爱吃味道鲜美的。让味道鲜美的是蛋白质受热水解的产物,这就是谷氨酸;还有核酸受热水解以后产生的核苷酸。
所以,对人类来讲,熟的动物食品就是好吃。
我是吃货,这就是根据。
话说我小时候,一年就分那么一点点肉,如果匀在一年的每一天,真的就是只够塞牙缝的(那时候农民兄弟姐妹不刷牙,牙龈萎缩比较早)。
有的女儿孝敬很老的爹娘,会设法弄一点点肉来。而老人们为了解馋,就用那一点点肉,放上一点点姜末、葱末,做出来“一个肉丸儿”的饺子吃。应该说很香的。
一天姥姥姥爷聊天说起来这样做出来的水饺,姥爷说那味道就是跟“回头饼”一个味呗。
姥姥说回头饼有什么好吃的,就那么点儿肉,剩下就是一个大面疙瘩。
因此我记住了有回头饼。就盼望着吃到回头饼。
75年的春节,我姥姥的那个不是亲小姑子胜似亲小姑子的堂堂堂小姑子夫妇俩又来给他们的二哥二嫂子来拜年了。
作为双烈属的堂妹夫,当着大队书记,儿女有出息,家里竟有稀奇古怪的东西。75年拜年酒足饭饱后聊天说起来,他们家有一对火鸡,还有一对青紫蓝兔子。说春天就会下小兔了。到时候会送给我姥姥家一对儿。
这些话我都听到了,也开始盼着青紫蓝兔子了。
兔子,我当然见过了。不过以前见过的都是黑色或白色的,老叔就养过。我记得那是1970年吧。老叔养的母兔下了一窝小兔。可是这个母兔她母爱泛滥,居然把兔子窝下面掏空了弄出来一个很深很长的地道,把小兔都藏在地道底部。到我老叔要卖小兔崽子的时候,小兔子都跑到了地下去了。我老叔那时候也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好玩的心一起,就挖呀挖,挖了一人多深,最后挖到院墙地基的根部那里了,这才把小兔们都捉上来。
75年春天的时候,那个姥爷的堂堂堂妹夫真的派人送来一对半大不小的兔子。这对兔子毛是蓝色的,一根杂毛也没有,甚是美丽。
两只兔子长大了,发育了,谈情说爱了,幸亏他们是一公一母,所以嘛,就生出来一窝小兔崽子。
姥姥就送给了我家一对小兔。
老虎一生生一个,耗子一生生一窝。兔子也是这样。兔子每个月都可以怀孕。
可是姥姥送给我们的那一对两只小兔都是母的,就算她们俩谈恋爱也生不出来小兔崽子来。
这时候有人告诉我我们生产队有一家有一种同样品种的公兔,青紫蓝公兔。
所以我就多了一个任务,把两只兔子用篮子装着,到那个称为三奶的同村人家去给母兔打窝(不管你懂不懂,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放进去几分钟后,公兔和母兔的好事情几秒钟完事儿。再换上另外一只母兔子。
这两只母兔子,每次都能够成功怀孕。所以到75年秋天(不是像故事12里面说的是76年秋天)去卖干草的时候,就已经有四窝小兔了。
但是爸爸没有让我们把小兔卖了。爸爸利用周末回家的时候在新从西边恶邻老F家挣回来的宅基地上新彻了西墙边上挨着墙盖起了兔子窝。一共是两层,六居室,虽然不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也是当时联栋屋(townhouse)级别的。当然了,有老叔养兔子的教训,爸爸对兔子窝做了严格的封底措施。
76年过年时,家里还杀了两只公兔子吃肉。兔子肉,爸爸说那是美容肉,专门出口到日本的。但是我认为那是真的不好吃,没味道。
到了76年早春,爸爸把长到四五斤的大兔子卖了一些。这里面有我的功劳,我拔了那么多干草啊。这是兔子冬天的主要食物,妈妈还经常喂它们一些米糠,萝卜和白菜帮子。
到了76年仲春,地里就见绿了,我开始是给人挑荠菜这样的野菜吃,也挑苦麻菜给兔子们吃,再以后有车前草,有长大了的荠菜,有清明菜、打碗花、苍耳秧、齐齐芽、芦管草、附地菜、片儿草、马齿笕、铁苋菜、野苋菜、老鸹筋、酸溜溜、地锦菜、竹节菜等野菜,我们家的兔崽子肯定是我们村甚至我们县最高生活水平,它们几乎不用吃没有营养的野草像鸡爪子草什么的。
我的本事就是能够盘算,比如我轮流去村子周围的田地和沟渠,河滩上,总能挑回来兔子最爱吃的时令野菜。我手脚还快,真的是吃一看二眼观三,快极了,不一会就能挑一篮子高质量野菜。除了喂着几窝兔子,我还养着一头肥猪呢。
兔宝宝不会对我说“三块油”,但是它们很快地长出来三块肉,这比谢谢我还重要。
夏天到了,青纱帐起来了,这时候人们就会传说有拍花的坏人。12岁的我就不会让妹妹去挑菜。大中午的我,光着膀子带着篮子到高粱地、玉米地、豆子棵里面去找野菜。我是左撇子,不会用集市上买来的右手用镰刀,我只能用手采野菜,每年夏天我的手是绿的。
我脸上和身上被高粱叶玉米叶的边缘、被豆子叶上面的毛毛划得都是小口子,一道道的,只是表面上渗着血留下的红痕。
我把兔子吃了,我把兔子卖了,但是我对得起兔子!
我是一口口把他们养大的,我还要定时给他们清理窝里的粪便。
所以到76年春天夏天的时候,我们家已经有很多兔子了,有些长到四五斤了。爸爸到邻近的镇上去交长大了的兔子。
而买小兔的任务,就是我和妹妹的活儿了。
晚春的一天,我和妹妹各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小兔,到离我们村5华里的那个镇里面去卖小兔。一共有二十六只,他们的出生日期应该相差不到一个月。
我们慢慢的走着,还商量着。那时候兔子是论对儿不论只卖的,我们说好:大的那些先要价一块钱一对,给七毛也买。最小的要六毛一对,给五毛也买。最后剩下的一对,给四毛钱就中。
说着唠着,经过了五六个村庄,就到了镇上。这个镇子的街道,是一个工字形,上下的两个横很长有500多米,中间的那个竖较短,只有100米。我们依稀觉得左上部是买兔子的地方,我们看到那里有买菜的,还有把母鸡摆出来的。
我和妹妹就在街南找了一个有阴凉的地方蹲了下来,把两只篮子摆在面前,打开篮子上面的布帘,就见数十种兔眼睛望着我们。我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它们,马上想起来怎么没有给它们带些吃的来呀,哪怕在路边采的野菜也好。
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份卖菠菜的,就走过去说“大伯,我给你5分钱,你给我点儿菠菜叶喂小兔中不中?”
那个痛快的中年人划拉一大把菠菜叶说“够了吧?不用给钱了”
“谢谢大伯!”
把一小半菠菜叶散着放到两个篮子里的小兔们身上,立刻就听到吃吃的吃菜声。
我们蹲在那里不一会儿,就引起人的注意,引起了不应该引的人的注意。就见一个穿戴齐整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用仅有的一只眼盯着我,严肃地说:“这空儿不许赶集,快把兔子收起来,家去!”。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咋回事儿,他又走到别的摊儿哪儿去了。
大老远的我们跑来了,我们就这样回家?我没有动窝儿,妹妹也啥也没说。
摆摊的越来越多,来赶集的也越来越多。好半天那个管事儿的一只眼男人也没有再过来赶我们走。
这时候就开始有人关注我们的小兔,有问一句价钱就走的,也有夸这小兔真干净(漂亮的意思)。有的人更感兴趣一些,就用手拎着兔子耳朵看一看、掂一掂。
最大的两只兔子,很快就让人买走了,付给我一块钱。我心里真高兴。
不一会又卖了两三对,记得有一对买了9毛钱,一对8毛钱。还有人挑了两只最小的,说给三毛钱中不中?我说少5毛钱不卖,他扔下5毛钱就把一对小兔拎走了。
这时候来了一个驼背还抱着一个小孩子的女人,她说要买两对小兔,让我给她挑,一定要是两对一公一母的。
这下难坏了我。
在产院,一堆男人在产房外面焦急地等着。一会儿护士出来问“谁是xyz的家属?”就会有人答应,诙谐一点儿的护士就说“你媳妇养了个带把儿的”。
问题是,兔子,哪怕是长到一两个月,也看不出来哪一个长着把儿。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众多小兔进行了严重性骚扰。
实际上,我骚扰也是白骚扰,我看所有的十几个小兔的外部生殖器官都一个模样。
这不能怪我,民国元老、汪伪汉奸褚民谊是医学博士,他的博士论文的结论就是:兔子生理构造雷同,就是雌雄难辨。
那时候的我,离拿到生物工程博士还有20年。尚不具备这种辨雌雄公母的本领。
《木兰辞》应该是最早的经验型生理教科书: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可是我的语文教科书里面没有木兰辞。
就算我读过木兰辞,我也不认为手拎着公兔时它腿乱蹬而不眯眼,被拎着的母兔不蹬腿只眯眼。
我也不敢把兔子放在地上,万一它跑了怎么办?
我呀,就胡乱给她挑四只吧。
我就装作非常有经验的样子给了她四只小兔。她给了我们一块五毛钱。
过了几个月,我又来镇里兔子收购点交大兔子,还碰上了这个驼背女的。她说兔子都长大了,里面有三个母的、一个公的。看那意思,她对这个结果比较满意,比对两公两母更满意。
我有些后怕,如果结果是三公一母或者是全是公的,她就要对我不依不饶了。
主要是我如果看不出来雌雄,该多栽面子?
兔子就剩下六只了。问的人也不多了。
我和妹妹觉得开局不错,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眼睛也就开始到处张望了。
我注意到了一个中年妇女,她狠命地哮喘着,脖子一缩一缩的,头向下佝偻着,简直是喘成一团。她前面摆着四五只鸡,那个驱赶赶集人的独眼男人在她的摊位那里呆的次数最多时间也最长。
这时候她面前只有两只鸡了,她还是那样厉害的喘着,老远处我似乎都听到了她从肺里面发出的嘿喽嘿喽声音,让人非常的难以忍受。
妹妹和我都没有见过这样喘的,妹妹不由得望着她有些发愣了,这个哮喘女人用带着敌意的眼光望着妹妹说“你这个孩子老瞅着我干啥?”
快到11点了,街上的赶集人逐渐聚集、又逐渐散去。不知道那个赶人回家的管理人员如何想的,反正他一直走动着,一直在忙着这个赶人任务。他是不得不执行上级命令做做样子还是。。。。。?那时候赶集属于走资本主义道路。
我们又卖了一对小兔,还剩下两对了,太阳让人感到热了。我和妹妹想回家了。
我们就开始收拾篮子。
这时候一个带红箍戴帽子的男的走过来说:你们买了半天小兔了,买了不少钱了,你们得交市场管理费。
我和妹妹:啊(二声)?
我想了想,问了句:那要多少钱。
他:五毛。
我:我们卖一对小兔才买5毛多钱。我们大老远走来的,还没有吃饭呢。
他:你卖东西,就得交税。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交税的问题。后来,我专门请教姥爷,姥爷说“是啊,你二舅把你大姥爷的东半壁房产买下来,还交了90多块钱的税”。我说“二舅花钱了,二舅还要再交税给国家?”姥爷说:是你大姥爷交税。我问:不交不中?姥爷说不中。
当时我不知怎么想的,问了一句,交三毛中不中?
这个收税人说:不中。
我:快晌午了,我惦着留两毛钱给我妹子买块油炸饼吃。
收税人:中吧。
我们给他了三毛钱,。这相当于那对最小的兔子就买了两毛钱。
我看妹妹的表情,她比我心疼多了。
我们俩沿着几乎没有人只有一些丢下来的丢弃物的工字街往南走。心里面当然是美滋滋的,这是因为我衣兜里面,已经揣着近十块钱了,篮子里还有四只小兔。
我问妹妹:你饿了?
妹妹说:嗯呐。
我:妈说咱们俩要回去的晚,就去买块油炸饼吃。走,咱们去那个饭店里头看看去。
工字街的东南角处,就是那个饭店,当时唯一的饭店。七八年前爷爷带我去的那个工字街正北的小饭铺已经关门大吉了。这个唯一的饭店,妈妈几年前带我来过,说给我买肉饼吃。最终还是没有吃成。我现在还惦着这事儿。
我们羞羞答答进了饭店里面,没有看到有人吃饭。几个大师傅倒是在忙着,一个大笸萝里放着炸好的油炸饼(炉壁子)。
一个大师傅把和好的白面用擀面杖擀的很薄,然后把一些几乎只有肉没有菜的肉馅放在里面,然后用手一卷,把两头捏在一起,再用手压平就放在锅里去烙。
我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回头饼。
我心里面马上做了决定,问:大叔(发音是shou),这个回头饼多钱一块?
烙饼的大师傅:4毛钱一块,要二两粮票。
我当即拿出了8毛钱,又找出来妈妈早晨给我半斤粮票,说:我买俩。
大师傅:中,你先等会儿。
饭店里有油的吱啦的响声,有烙饼的味道,还有熟肉和熟葱花的好闻味道,我的口水都咽了好几口了。
不一会儿,大师傅用包货纸递给我两个回头饼。
我和妹妹赶紧出了店门。在往家的方向走着,我和妹妹尽情的享受着回头饼。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只有input,没有output。
吃进一大半时,妹妹才说了句“真好吃!比妈烙的韭菜肉盒子还好吃”。
我正在咽着最后一块死面疙瘩,说就是这块死面疙瘩不好吃。
妹妹:哥,你得学(xiao)我,先吃那头儿的面儿,再吃这头的肚儿。
我一看,还真是的,妹妹剩下的是一块(片)肉丸子,包着薄薄的一层面皮,面皮也被肉汁浸得有了颜色。
我:别跟妈说咱们吃的回头饼,就说买得油炸饼吃的。
妹妹:中。
杨三姐的父亲在我太外祖父家当长工,哥哥在他的一个亲家家里当长工。
可惜她在澳洲,几年见不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