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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11 : 1974年初夏,10岁,第一次吃喇叭花根(第四部分)

(2016-02-25 08:33:25) 下一个

 

写完本故事的第三部分后匆匆检查完错别字马上提交博客,然后去例行的洗牙。记得牙医前几年和我开过一次玩笑说“xy,你的牙齿多好哇,你国内的同学朋友一定羡慕你呀“。我脑袋里立马浮现出那些无齿之徒,马上接口说:”什么?他们不仅要羡慕我的牙,还要羡慕我的胃,羡慕完我的肝,还应该羡慕我的肺“。我当时心里面还暗说,我才不会像他们,什么内外器官都用来挣钱了,咱赚钱靠脑、眼、耳、嘴、手。

我这个系列故事涉及到我儿时旧事,也时常涉及到凤凰男女孔雀男女话题。过去城乡差别没有现在这样大,城乡间人员的迁移也正常。一个乡下大地主的生活水平肯定超过城里的一般工薪阶层。从生活习惯讲,比如我的爷爷,一天两次刷牙是肯定的,并且三件一套牙具(还有舌刮和一根银牙签)所以到老人家七十多岁去世前,满口的牙整整齐齐的。我的母亲,现在近八十了,上面掉了两颗下面掉了三颗牙,就是她自小的好习惯,饭后必刷牙漱口。

再说农民和农民之间的差别也是很大。我外公解放后基本上就是农民了,可是他作为庄稼人是有一套行头的 ,出工要有一副手套,有些活要带垫肩,手臂上有套袖,脚脖子和脚背还有专门的袜护搭。他仍然 坚持在关外做生意时的习惯,每天晚上的衣服都要叠好,甚至要压起来。家里的农具都和艺术品似的、成系列的,单说铁锹就有板锹、挖锹之分。挖锹又有平头和尖头之分,有锹面是平和凹之分,板锹的木柄区别也很大,还有把木柄劈开撑上一段木头可以用另一只手横握的。铁器都是锃光瓦亮的,木制农具还差不多保持原色,几年都没有变化。其实他解放前是一个根本没有干过农活的富家子。

我是外貌协会的业余会员,公司员工都要求长相身条周正。这么说吧,公司里有相当大比例的小白脸型帅哥,名校的、大城市的,这样拿出去显得公司有水平。那些博士生也不少是大帅哥,实实在在的大帅哥。可是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一个个嘴臭臭的,离近一点就闻的到。在国内在不少公司的电梯里闻的到,坐在同一个车里闻的到。

所以,怎么说呢,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吧。其实有些人,包括一些白富美,与其花半个小时以上时间化妆,还不如花5分钟把口腔很好科学的清理一下更有助于提升形象。

书归正传。

按照大自然的规律,1967年的夏天就不快也不慢的过去了,秋天也过得差不多了。很小时就从我姥爷哪里知道有一段大鼓词叫《黛玉悲秋》,我深有同感。作为一个男生、一个农村孩子、一个后来的工科生,我对季节,太阳阴晴,月亮圆缺都很敏感。喜欢夏天、喜欢阳光,喜欢月亮,喜欢绿色,喜欢植物,喜欢花草。比如讲,这个早春的季节,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能注意到在墙的阳面的地面上,或者沟渠底部向阳的一面,有一种小草最先发芽,虽然以后它就不起眼了。对我来说它就是报春草。在中国季节和气候关系是确定的(不像美国这里,10天前的情人节,气温降到零下20度,而10天后的今天白天一直下雨,今天晚上更干脆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差不多有四个小时了)。儿时春天偶尔见到的桃花、杏花盛开,让我惊喜享受,哪怕它是邻村别人家的。一棵刚冒出头还周围带着枯叶的荠菜,一丛油绿的隔年老葱,一棋翡翠般的韭菜芽或菠菜,地里面成片的白菜花萝卜花,一望无际的绿油油麦田,一声报春的鸟叫,地里面最早爬出来的蜘蛛,纷飞的杨柳絮,一声还不算清脆的早春蛙鸣,都是我儿时快乐幸福的来源,再穷再饿再受人欺,我自有我的乐趣。夏天捉蝉(不会得颈椎病)、上树吃桑椹、下河裸泳、钻青纱帐挑野菜或捉青蛙,都是我的快乐时光。但是我不喜欢秋天,不喜欢黄色,不喜欢成熟变黄的麦子、不喜欢麦子收割后裸露的黄土地,更不喜欢晚秋时的成熟带来的遍地枯黄,宁愿去寻找新出麦苗的一行绿,尽管它是稀疏的。我理解林黛玉的悲,尽管林妹妹仅知道焦大但不知道我。

1967年的寻常的秋到来了,庄稼都被收回来了。用来编篱笆(俗称“夹寨子“)的“关东青“高梁杆也被分到了各家。可是那几天家里人话语少了,好像还带着些凝重。这都是我小孩子家不去琢磨的。西园与邻为界的篱笆被两个叔叔不声不响的拔掉了,连带着上面的喇叭花秧。三岁的我尚不会为此写一首葬花吟,无能也无心。反正种子已经落下了,明年的夏秋,又是满篱笆的喇叭花的,而且明年春天我还可以尝吃喇叭花根。其他的微细变化,3.5岁的我不会留意(那么小的我如果意识到这些,那就是快成精的孩子了)。

其实,微细的变化是有的。我家与西邻,北半部是青砖砌的墙,虽然被强行拆了,基础还在。而南半部,则是用高梁杆编的篱笆,客观上是喇叭花的支架。叔叔们把旧篱笆拔掉了,甚至把南半部西园也清理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哪怕是一副山药或豆角或黄瓜的支架,茄子秧也统统拔掉了,虽然那时候还没有下霜,而且与往年的不同,没有把分得柴草放在西园。

清园后的第二天,当我早晨出二门到南面去玩时,我发现老F家,老F、大F、4F、以及几个闺女们,已经在忙活了,忙着把高梁杆运到我们家地界,我们家地界在从东往西三分之二处,是一道南北向笔直的一道沟。

我好像明白了,“拆墙”,“泼泔水”、“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挑滑车”、这是最终到来的结果了:我们家战败了,要割地赔款了(反正,我一直恨老毛子超过恨小日本)。我的喇叭花呢、我的喇叭花根呢,我现在已经不记得我流下了眼泪与否,但是肯定是流泪的心情是无疑的。这事情还需要问大人们吗,我没有去问,不要向伤口撒盐的道理我三岁半的孩子居然懂。前天和老姑打电话聊天,那一年她已经出嫁,她说她回娘家时看到了这道横亘在我家领土上的篱笆,也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

我后悔,如果我是一个早熟的神童,我就应该早早的采下喇叭花仔。这样,虽然失去了西园,我仍然没有失去喇叭花。

68年的春天如期到来了,我又多了一个弟弟(一个一口母亲奶水也没有吃到过的弟弟,上面还有一个几乎没有吃到过奶水的妹妹。他们俩是吃白面加糖做的面糊长大的,他们没有吃过牛奶、羊奶,也没有吃过奶粉)。但是弟弟的到来没有增添多少我的高兴,我仍然吃不到喇叭花根,除非我做贼跳入现在是人家的领地。

自从妈妈讲到爸爸去大队部舌战群儒(群丑?),过去的这几年,一想到当时的情形,我脑袋里出现的成语有大义凛然、义正辞严、不屈不挠、一身正气、正气凛然、昂然屹立、铁嘴钢牙、横眉立目、昂首挺胸、义愤填膺、潇洒淋漓、不卑不亢、咬牙切齿、据理力争、引经据典,也有恼羞成怒、强词夺理、獐头鼠目、黔驴技穷、气急败坏、仗势欺人、拍案大怒。

无论如何,他们只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一半,而且是不理想的一半。这南半部,适合种园子,但是好像大家都觉得不是用来盖房子的,不知为什么。

在斗争胶着状态时,有几个“好心人”来劝我们家大人,把西园子给老F家吧,你们斗不过人家。我爸爸当时说的什么?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对吗?

我们家是惨败、但不是完败。失败的英雄,还高昂着头颅,人还是敬佩你的,人心里面都有一杆秤。

这种情况下,不知道为什么爷爷都是一个隐去身形的角色。记得68年春天的一天,爸爸、二叔、三叔三个人坐在我家屋里,爸爸说这口气不能就这样咽下了,。。。。。过些天,二叔三叔到集上买回来十几颗刺槐树苗,在老F家的篱笆东侧,种下了它们,而且把朝东向的树枝全部剪掉,以后每年剪几次,锲而不舍的剪。植物生长是需要阳光的,树荫下。。。。,弱者自有弱者抗争的路数。

记得老F家种的是一种药材,过去的数十年,我一直干的事情是把自己儿时认识的野菜或植物找出来学名,但是对这种植物,我既没有见过实物,也没有在网上见过照片,反正它不是板蓝根。我只有回忆起这个喇叭花相关的故事时脑袋里才闪一闪这种植物。

1968年对我说悲催的一年,各位网友想不到一个4岁的孩子是如何发疯的到处去找喇叭花籽,寻而不得。

转眼到了1971年夏天。终于,在故事9中提及的郭大爷(郭爷爷的意思)家的后院找到了喇叭花。这种喇叭花,叶子是开裂的,不是完整心形,其花真的是其貌不扬,小而且难看,而其果实大而多,我们家的喇叭花结籽很难的。我是带着几分的失望发现这种喇叭花的,不是十分失望而且并不是聊胜于无,而是我认为这种喇叭花就是我找的,只是在郭大爷家由于某种原因才长成这个样子,至于这个原因是营养不良或是橘生淮北则为枳则超出我当时的知识和想象力。我当时坚信,到了我们家,它就会长出来我期待的样子来。看起来那时候小不点的我还是一个主观唯心主义者。

我一次次去郭大爷家当采花籽大盗,终于一天被郭奶奶撞见了,我倒没有过度惊慌,这东西毕竟是野生的不是种植的,如果是偷人家的黄瓜或豆角,那就是真正的贼了,贼名声一留下长大了就说不上媳妇了。郭奶奶倒没有责备我的意思,虽然他儿子就是造反派,积极参与过拆我们家的西墙。她说这东西不能吃,否则会拉稀。经她这一说,我倒是真的咬开尝了尝,味道(不)好极了!

到了1972年,我是否真的种上了这种喇叭花种?应该没有。应该是我逐渐明白了,此喇叭花非彼喇叭花,虽然我曾经有过不现实的它会基因突变的朦胧想法。主要是郭奶奶家的喇叭花太多了,没必要去专门种的。(上大学几年我我才知道,这种裂叶喇叭花是牵牛花的一种)。

1968年夏天,我透过老F家的篱笆缝隙看到过喇叭花,那是盘附在他们家豆角秧架上的,开着依然美丽的喇叭花,只是没有原来的那样多。我当时心里面没有怪罪喇叭花为他家开,我仍然认为它是为我而开。

1969年,夏天甚至秋天,我没有见到老F家喇叭花开,1970年也没有。我明白了,老F家把它当杂草除掉了。我心爱的喇叭花,在他们家人眼里只不过是杂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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