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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我的家(四)我的母亲(2)—(续篇二)

(2025-04-18 15:48:10) 下一个

                                            (四)我的母亲(2)—(续篇二)

 

         他们一直在聊天,好像有聊不完的话要聊,我一直坐在父母身旁,他们好像忘记了我的存在似的,我感到有些孤独,很希望小舅舅的孩子能早点回来。但我们彼此都没有见过,他们是否也会像大舅舅家的彬生、玉珍那样不喜欢跟我这个乡下小囡玩?但是他们都比我小,或许他们不会与彬生、玉珍一样?不管怎样心里总是充满着期待。

又等待了一个时候,门铃响了。我猜想一定是弟弟妹妹回来了,心里充满着喜悦。可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甚至还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于是我依然靠在父母身边,不敢贸然去门口迎接他们。

厨房里的一个阿姨听到门铃响声以后,马上去开门,他们便叽叽喳喳的一窝蜂的走进客厅来,他们定过神来看到有几个陌生的脸,他们马上收起了笑容,有些惊呆了似的·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还是外婆站起身来带有命令式的口吻:“芝华,荣华,阿小,你们过来!”,并向他们介绍说:“这是大姑父,大姑姑,这是宝郎阿哥。以后见了人要叫人!”,看来外婆在他们中间有绝对的权威和威信,他们都老老实实的按着外婆介绍的一一叫了起来,然后准备“撤退”自己去玩了。可是外婆马上又板着脸装着不高兴的样子把他们叫住说:“你们怎么不与宝郎阿哥一起玩?” 他们中最大的芝华马上很机灵地走过来,用手拉着我的衣袖说:“宝康阿哥,我们一起去玩小火车吧。”。

         我虽然从年龄来说我是他们的哥哥,但是看到他们穿着华丽,且显得落落大方,我反而感到有些拘谨得像是他们的小弟弟似的,顺从地跟着他们走了。我有点半推半就地跟着他们上了二楼进入了他们的房间。

         房间似乎就在客厅的上面,四周涂着近似白色的涂料,在南端头的墙上开着一扇大木窗窗下安置一张铺着花床单的小床和一只衣柜;在靠东壁下安置着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床,小床的中间放置着一只衣柜;小床的对面西壁上开着与客厅里一样的两扇木窗,木窗下面放着两张孩子用的白色小方桌,小方桌的三边都围着孩子用的白色小椅子。小方桌上却堆放着几只大纸盒。小方桌上方的墙壁上还挂着他们放大了的几张彩色照片。

         房间里显得很明亮,但他们一走进房间,已经习惯了喜欢开灯,顶上的日光灯把房间照的透亮。他们将小椅上的一只大纸盒打开,纸盒是全新的,这可能是小舅舅小舅妈买给他们的今年新年礼物。因为芝华妹妹说过玩小火车,我便猜测着纸盒里装的就是小火车。火车我在乡下看小人图书的时候看到过,但真正的火车及玩具火车都从来没有看到过,更不会玩。我满怀着好奇地看着他们从纸盒把小火车的所有东西一件件的小心地拿出来放在地板上。芝华可能是女孩,她似乎纯粹来看、玩小火车的,只是站在旁边和我一样的看着;荣华是主角似乎比较熟悉,他一边拿一边还能叫出它的名称来,我从内心开始有些敬佩他来;阿小也在很勤快的不停地帮忙,可是他有时会帮倒忙,常被荣华训斥,但他完全不当回事,既不生气也不吭声,继续一起参与装配小火车。我当然不会插手进去,因为我的确什么都不懂,但我很用心地看着他们装配,并记住这些东西的名称。因为我也在想什么时候也让我父母给我买一辆。

         荣华把一段段的黑色轨道铺在地板上,然后把它一节节的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很大的园形,但不全是园的,讲不清真正的形状。并且轨道不是一样高的,故意做成高低起伏。然后,他们又把火车头从纸盒里拿出,打开侧面的一块盖板,里面是空的,只有一段很短的小弹簧,荣华似乎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让阿小在纸盒里找电池,我还不知道电池是什么样的,要是让我去找,还真的找不到。可是阿小终于在纸盒的角落里找到了,递给荣华。他熟练地将电池一节节的装入,然后将盖板盖上,把盖上的小螺钉拧紧,放在铁轨上,他又把一节节的车厢与火车头连接起来。荣华有些兴奋地看了一下大家说:“我们终于把它装起来了,我们的火车要开了。”他命令我们离开火车轨道,自己蹲下去拨动了火车头的一个开关,火车在轨道上慢慢的动了起来,一会儿在铁道上奔驰了起来,同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我们都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在高兴之余,我问他们坐过火车没有?芝华和荣华不无骄傲地告诉我说:“我们去苏州外婆家时乘过,在火车上要坐两个小时才到。并且坐过了好几次呢。”说着用手指着阿小说:“他没有坐过火车。”阿小有些自卑地低下了头。

此时,我突然有些不解,阿小同样是小舅舅的儿子,从他们穿着和其他的待遇都没有什么两样,他何故不能乘坐火车去苏州的外婆家?又想起了刚才安装小火车时的情景,阿小在家里没有他们那样活泼而显得处处有些自卑,什么都让着他们,甚至受他们任意摆布、训斥。不由得引起了我对他的同情,但心里总是不得其解。

         在我长大些以后从我母亲那里知道,原来阿小是我小舅舅的一个私生子,尽管小舅妈对小舅舅显得很宽容,把阿小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但在孩子们中间总是对他有些另眼看待,时而对他有些歧视,久而久之使他有了一种自卑感。

         我们一直在玩小火车,感到十分有趣和快乐,连大舅舅,二舅舅他们来了我们都不知道,直到阿姨上来喊我们去吃年夜饭时才知道。

         尽管我们都是小孩,但也专门在厨房间旁边的小餐厅里为我们开一桌,并且为我们准备了极其丰盛的年夜饭。在吃年夜饭之前,安排了一个孩子们按辈份次序向大人们拜年的程序。母亲把我领到分别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外公外婆面前,母亲让我向他们鞠躬并说:“外公,外婆新年好!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当然是母亲教我的,我哪有那个脑子,对这句话的真正的含义都不知道,只知道这是一句吉利话。外公外婆听了高兴的直夸我好,并给了我压岁钱(一只红包);我又用同样的话向舅妈的母亲拜年:“外婆,新年好!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同样高兴的连连用苏州回答:“好!好!好!真乖。”也同样将一只红包塞进了我的口袋;接着又以同样的话,只是称呼不同分别向大舅舅,二舅舅,小舅舅,小舅妈拜年,又收到了三只红包。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压岁钱,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此时,我忽然想起了独自在乡下过年的两个姐姐,她们没有我那么幸运,但在我的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回去后我会暗地里分给她们一些,其余的压岁让母亲为我买一辆与他们一样的小火车。

         可是在准备吃年夜饭的时候,母亲低声地对我说:“压岁钱我来替你保管着,你若丟掉岂非多可惜。”说着把我口袋里的还没有窝热的压岁钱全部拿去了。我感到好一阵的不开心,但后来又想:“钱我还不会用,放在口袋里倘若弄丢了多可惜!再说母亲说是为我暂时保管,又不是说不给我了。到时还不是都是我的钱!让母亲为我买一辆小火车还有什么问题!”想着想着忽然想开了。我高兴地跟着芝华他们一起走进了厨房旁边的小餐厅。

         小餐厅里面放着一张长方形的西式餐桌,餐桌上放着许多菜,四周仍然放着六把椅子,阿姨让我们在她指定的位置上坐下,在每人的位置前面各放着一只杯子,一套餐具(小碗,筷子,汤匙),杯子里斟着果汁。橙黄色的果汁很诱人,这在我们乡下是没有的,顿时引起了我的食欲,没等芝华他们拿起杯来,我已经尝了一口,其味道实在太好了,然后一口气把它喝完了,并用眼睛盯着阿姨,以为她还会给我斟些果汁,可是阿姨没有,我心里有点不快。不快神情可能被阿姨看出了,她便边给我盛不多的饭,边喃喃的说:“果汁我们不喝了,喝多了吃不下菜了,今天有多好好吃的菜。”接着她边往我面前的小盆子里捡菜边说:“这是油爆虾,这是油爆鱼,这是四喜烤麸,慢慢的吃,后面还有菜。”同样也给他们捡了菜。这些菜我母亲都会做,做的味道也差不多,比较甜。但一般只能在父亲回来请朋友吃饭的时候才能吃到。四喜烤麸倒是第一次吃到,味道鲜美还带着浓浓的甜味,很好吃,真想还要吃。但突然有点自律地想:“这是在人家家里,不能那样随心所欲,应该懂得客气。”阿姨。阿姨又拿来了刚刚炒出来的炒虾仁、八宝饭,然后又用汤匙分别给我们分一些在各人的盆子里。虾仁和八宝饭都是我爱吃的,特别八宝饭,里边有很多蜜饯,果仁,豆沙,瓜子仁等,我从小就喜欢吃甜食,所以,我比谁都吃的快,阿姨见状后又给我分了一块八宝饭,我也全然吃下去了。这时候也感觉饱了,肚子有些发胀了。我看着他们面前的小盆子里还有很多菜,我觉得他们吃的太慢了,心想着:“等他们吃完,要等到什么时候?”。于是我提前放下了筷子,但我不能擅自离去,仍然坐在原着来的位置上。正好我的位置面对着厨房的一扇沿街的窗,外面已经被夜幕笼罩,街道上亮起了昏黄的灯光,隐约从外面传来了鞭炮声,告诉我们新年快来了。

         我们小孩子吃完以后,大人们才刚刚围着客厅里的大园桌喝酒喝在兴头上,三个舅舅正边喝边谈论着什么,舅家门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大嗓门,显得特别的热闹,即使我们在厨房间的小套间—小餐厅里也可以听到他们热烈的场面。

阿姨可能根据苏州外婆或小舅妈的嘱咐,为了不影响大人们吃年夜饭,尽快为孩子们洗澡,更换衣服,然后让他们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玩。虽然,我很想与他们一起玩,但我知道他们还要洗澡,更换衣服,不能马上去玩,而客厅里的热闹气氛更吸引着我,我便自己走进了客厅,偎在父母亲的位置之间,母亲俯下身来轻轻地问道:“吃好了?开心吗?”我高兴地点着头说:“开心。”母亲高兴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让我偎着她,看着大人们喝酒,谈论着许多事。

我特别专注着几个舅舅的神态,酒精的作用使他们个个都红光满脸,二舅舅(排行老三,他们都叫他老三)显得特别的兴奋,不知他从哪里听来什么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新名词,他总是说大舅舅和小舅舅是资产阶级,说自己是无产阶级,所以,他们之间总是会引起一番争论。大舅舅总是那么认真,不承认自己是资产阶级,只是一个生意人而已,说老三喝多了酒,在说糊话;小舅舅却始终笑嘻嘻的对着老三带有讥讽地说:“还是老三见多识广,知道那么多的东西,你封我这个资产阶级的头衔,我接受,谁叫你是我家的老三,我尊重你。来!我敬你一杯。”其实二舅舅是一个头脑特别简单的人,又加上几分酒意,他根本听不出别人的弦外之音,只要有人对他敬酒,他都来者不拒,现在小弟给他敬酒,当然很高兴(平时根本没有任何人向他敬酒的)他豪爽地把酒杯里的酒干了。父亲一般不参与他们的争论,独自慢慢地喝着酒或偶然与大家干杯。母亲因为是他们的大姐,借着几分酒兴总要规劝弟弟们一番,要他们在多赚钱的同时,多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特别要求二舅舅好好的改变一下自己的脾气,让二舅妈来上海一起生活,相互有个照顾。外婆乘着这个机会,也对二舅舅教训了一番:“你大姐讲的没有错,你要好好的改改你的脾气,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已经那么个岁数了,还让我操心。春节后,马上把你老婆和儿子从乡下接出来。”二舅舅听了以后,直抚摸着自己的光头,觉得自己有点有愧于老人,借着酒兴当着大家的面表示:“我一定听娘和阿姐的话,春节后就把他们从老家接到上海来。”二舅舅的表态,好像在今年的年夜饭上达成了一个重要的决议似的,大家为之感到特别的高兴,外婆高兴地站了起来,高举着起酒杯对大家说:“我们相信老三一回,为老三改变干杯!”,大家都跟着站起,干了杯。

         二舅舅没有食言,在第二年我来上海读书的时候,我与父亲去看望大舅舅他们时,在那里,我看到了二舅妈和比我大两岁的表兄陆兆康(乳名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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