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雨,借助风力,一时间,南加州落入水泽世界。
我冒雨去一家小餐馆吃午餐。这家餐馆我已经持续光顾快十年,只点红烧牛肉面。
餐馆空无一人,老板见到我,夸张地说,再不来,我要关门了。
我说,老兄,我,风雨无阻,天下找不到更好的客人。
老婆娘给我冲了一杯热茶,老板依老规矩坐到我对面,叹了一口气,说,今天生意太惨了,不够付员工的工资。
我问,怎么啦?平时不错哇。
他说,别提平时啦。还不是该死的雨。
热腾腾的面端上来,我一边吃,一边跟老板闲聊。他又说,我不怕天冷,不怕天热,就怕下雨,下得连鬼都躲。你看,连波霸奶茶也卖不动。
波霸奶茶是餐馆的拳头产品,印象中,啥时候也不缺客人。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冲进来,满身雨迹。他抖着头发,大喊道,爽啊爽啊,该下了,该下了。
老板娘问他,你怎么不带雨伞?
他说,带了,搁车上。难得下雨嘛,淋一淋,爽。下吧下吧,下它个七七四十九天。
我笑着对老板说,还行,又来一客人。
老板肩膀一耸,说,没什么,他的套路我清楚,一碗牛肉面加一份饮料。听到他嚷嚷没有?气死人。
老板倾身过来,压低声音说,种菜的主儿,怪,喜欢下雨。
我觉得不怪。南加州缺雨水,农夫的心情最糟糕。如果灵验,让他们求神拜佛,他们天天会长跪不起。
我吃过面,饱嗝打了几个,准备喝完茶走人。透过玻璃门,看到一个客人走来。他先不进门,像孙悟空一般,手按着额头观天。看罢,只是摇头。
老板说,认识吗?开洗车行的。
我想,这个老板不会盼雨。
他站在形似吧台的柜台前,手捏纸钞,愣是不给准备好收银的服务员,挥舞着手,大声说,加州的天气,什么玩意儿?早上起来,天色蛮好的,我赶紧通知五个员工,快来上班。好了,客人没来,雨来了,没完没了。你说,这天气不是坑人吗?
老板不想再跟我啰嗦,站起身,走到洗车行老板边上,附和道,就是,一下雨,什么都乱了。
坐在几张桌之外的农夫。他肯定不同意,他肯定有话要说。他修养好,不动声色,稀溜溜吃面。凭那欢快的稀溜声,不知道他心里乐成啥样呢。
我擦干净嘴巴,掏出手机再查看一遍。门被推开,走进一个年轻人。他要了一份波霸奶茶。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头一份。老板该高兴了吧。
老板用英文问,今天不上课?
年轻人用英文答,上,我的课在下午两点。
老板重新坐到我桌前,他介绍道,附近社区学院的老师,ABC,教文学。也是老客人。
餐馆虽小,笑迎四方客。老板挺热心,见人就能聊几句,聊出许多的故事。这也是我常来的原因之一。
老师坐到我后面,老板的眼睛越过我头顶,问,下雨出门,挺麻烦吧?
老师慢吞吞地说,不麻烦。我挺喜欢下雨。
老板脸上的肌肉收紧。
老师说,我爱写点东西,天一下雨,灵感挡都挡不住。可惜,南加州的雨下得太少,灵感冒出来的机会太少。我原来想过,弄几本畅销书出来,将来靠写作为生。
他笑起来。
他还在教书,证明他的畅销书整不出来,当不成专业作家。是少雨的错?
我差点也想笑。
老师说,四季分明雨水多的地方,容易出人才,尤其是作家。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往南方或者西雅图搬。
此话有无科学性,无从考证。假使有人问我,你喜不喜欢下雨?我要说,喜欢。
有时候,我的确厌烦南加州四季不变的晴朗天。再好的东西,一再重复就变得不好。雨水少,政府被迫推行严厉的节水措施,弄得绿草枯黄,弄得红花凋落,南加州变成沙漠中的一座城只是时间问题。那,南加州还是南加州吗?
我不是农夫,并不盼望连下七七四十九天的雨天;我不是作家,灵感不来,不写就是。据报,下个月开始,南加州将迎来连场降雨。我愿意为南加州祈祷:多一点雨水,再多一点,行不?
支持这句话,我以前在国内可稀罕雪呢,后来去了多伦多哈····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