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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旦净丑 演绎人生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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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道歉 迟来的涟漪》

(2024-01-29 11:02:36) 下一个

去年年末,陈长浩回了趟国,探访四年未见的亲友。

与中学同学小聚,十人座的桌子刚好坐满。该说的台面话说完,该干的酒喝罢,气氛有些凝滞,尤其是男同学们打不起精神。陈长浩暗自解读:经过疫情的折腾,大伙儿的心理年龄不止长了四岁。冲他的面子,同学能来,能坐满一桌应感恩才对。

散席后,做东的鲁伟—被大伙尊称鲁兄—驾车送他回酒店。他忍不住问,今天大家的情绪都比较低,是不是不太想见我?鲁兄说,你真傻还是假傻,还不知道原因?他说,啥原因?鲁兄说,这次谁没来?他怕又被说傻,认真想了想,说,对了,贺玲没来。鲁兄说,她不来,气氛能起来吗?

贺玲,当年的风云人物,考了几年才上大学,大学毕业后,离开家乡去深圳,在那儿有自己的公司,安了家。结过三次婚,老公的年岁越来越小,刚离的第三任据说比她小十二岁,目前单着。她当年的地位,她的豪爽性格,只要有机会,同学会从不缺席。他回国几趟,只见过她一面。记得那次聚会因为她满场活跃,场面非常热闹。

他说,她人在深圳吗?

鲁兄说,不,在我们市。

他说,你没通知她,说我要来?

鲁兄说,通知了,她不但不来,还骂了你一顿。

他蒙了。说,骂我什么?

鲁兄说,上次聚会,你知道谁买单?

他说,你吧。每次都是你买单,不是吗?

鲁兄说,不是,她买的单。

他回放当时的场景,跟贺玲隔几个同学坐,只简单讲了几句话。她当时问,你加入班里微信群的时候,我当时给你打招呼,为什么不理我?他说,当时我在山上,信号不好,回不了。她没再说什么。她继续活跃气氛,逗大家乐,看不出她心里有什么不愉快。

真实情况是,那时,他是微信菜鸟,很多功能搞不懂。与中学大部分同学—包括贺玲—都多年没见。被鲁兄引荐加入班群,她当时说,欢迎你,这么多年我们都想念你呀。她的ID是四个字,他不知道是她,更不懂如何爬楼,直接跟她对话。他只能紧随前面一位表示欢迎的同学作答。事后,他知道那个ID的主人,有些自得。被贺玲想念,挺鼓舞作为男人的自信。

糟糕的是,他不但不理睬她,而且以信号不好解释,那他怎么解释回复别人呢?回到美国后,此事不再打扰他。发生的就发生了,只当自己做了一件失当的事。

这会儿,听鲁兄说出真相,他问鲁兄,她骂我什么?

鲁兄说,骂你两眼朝天,骂你不是冲我的面子,哪里会请你客?你算什么东西。

这番言语,让他吃惊不小。他做得不对,被骂成那样,似乎有些不对称。是不是一直被男同学和男性宠坏了?

到了酒店,下了车,道了谢,他走上台阶,几步后转身,对着已经启动车的鲁兄招手。鲁兄摇下车窗。他说,我觉得我该请客,向她道歉,你帮我安排。

鲁兄说,好像没必要。她骂你的话,我还保留了几句,怕你听了睡不着。你人在国外,几年才回国一趟,以后还有几次?算了,忘记吧。

陈长浩说,她骂她的,我该道歉的要道歉,我要解释清楚。

鲁兄说,好吧,联系好了通知你。不过,做好准备,她基本上会说No。

快半夜的时候,鲁兄发来短信,说她答应来,明天中午在栾姐风味小馆,就他们三人。

鲁兄接他,一路无话。

他们进了包间。十来分钟后,她到达,先跟鲁兄打招呼,然后轻飘飘地对他说,哪有客人请主人的?话毕,轻飘飘地自顾自坐下。

酒菜上齐,他郑重其事地站起来,说,贺玲,我要当面向你道歉,道歉两次。第一次,我在山上,真的不知道是你说“我们都想念你呀”。就算知道,当时我还不懂操作爬楼回复。其他同学,他们发一个,我可以下面紧跟。我向你道歉,认罚一杯。

贺玲的表情复杂。鲁兄推她一把,说,别坐着。

她站起来。直接面对她,他端详她的容颜。她花了妆,恐怕费了不少功夫。她就要喝自己的杯中酒,他说,等我说完。第二个道歉,我不知道上次是你做东,没有及时谢谢你。别说你是我们班的风云人物,任何一个同学瞧得起我,请我吃饭,我应该非常感激才对。所以,我对当时没有谢谢你,向你道歉。

他又罚自己一杯。

她说,不亏在国外混,满当回事儿,那么认真。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不值得道歉,我根本没在意。

简简单单的一个饭局,平淡无奇地结束。他们相互道别。她说,下次回来,一定要提前通知,我在外地都会尽量赶回来。

他内心颇为感动,把这番话当成此次回国不多亮点中的一个。

次日上午十时许,他整理行李,准备去机场。鲁兄有生意上的事,无法送他,他已经叫好了滴滴车,直接奔机场。这时,贺玲给他发微信,问他的航班号,说要到机场送行。他说不用,感谢她的好心。她没再说什么,他理解她不过是客套。

到了机场,还有一个小时登机。她给他发微信,问他在机场的位置。他回复,还没敲完字,前面出现她的身影。她穿一件米色风衣,中跟皮鞋,风韵犹存。她说,能不能请你喝一杯咖啡?

他们坐下,她认真瞅着他,他居然有几分扭捏。她说,我很冒失,让你不安。我昨天想了一夜,我觉得,我该向你道歉。

他肩头一耸,说,道什么歉?

她说,在鲁兄面前骂你,骂得好难听。其实,那不是我的本性。

他说,该骂。我要是你,会骂得更凶,白眼狼什么的。

她笑笑,说,知道就好。我们翻篇。

他握着她伸出的手,说,翻篇。

她喝了一口咖啡,说,记得吗,好多年前,我们在南湖边上碰过面,但没有说话。

他说,记得。你穿白裙子,我就觉得一道白光闪来,眼睛来不及眨,我们就擦身而过。

她说,你读大一,我读补习班。那是你第一次回来过暑假吧?

他说,是。我记得,我回头望过,你一直朝二中的方向走。

她说,我也回头望过,你一直朝南湖电影院的方向走。

他说,我希望你回头。但是,就算你回头,我也不会追上去。我一个书呆子,还没有学会怎么跟女孩子打交道。

她说,我也不会追上去。我倒不是书呆子。我担心……

再仔细端详面前的她。大家都不再年轻,跟同龄女性比,她还是能吸引足够多同龄异性的目光。

他们都没有再说下去。说下去,太不合适。

穿过安检闸门,他觉得,她还在那里,眼睛还在追随他的背影。他想回头张望,但忍住不动

飞机升空后,他的心无法平息。他道歉了,她道歉了,究竟达到什么目的,好像说不清楚。莫如说,道歉是移除心中的暗影,给已经缺乏弹性的双腿增加前行的推力。未曾想到的,那场南湖边的偶遇被提起,一个个画面浮现脑海,居然那么清晰。

如果当时他们足够成熟,那次相遇,能够停下来,能够聊下去,各自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呢?

该向他们两个道歉的,难道是无情的时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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